第63章 可乘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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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

    “喂,哎,您好,陈先生对吧?”

    “对。”

    “哎,好,我今天电话来呢还是上次那个事儿,就是跟您聊聊解除劳动合同的事儿。”

    我诧异地看向陈先生。

    虽然早知道他和涵涵在这栋写字楼待不久了,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他山石的HR是个男的,声音听不出年纪。

    这位HR在接下来的话时,语气刻意放得很慵懒,和刚接起电话时的客气判若两人:“嗯,对,今天这通电话呢,我们尽量就把事情给解决了。反正您和其他员工之间的相处情况您自己也清楚,然后最近有些传闻吧,就是影响也不太好。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您也没必要非得怎么怎么样的,真要搞僵了那我们只有走仲裁,到时候再背个辞退处分,您还怎么找下家啊——您这个年纪,再加上家里情况也不是多么宽裕的,确实不是耍横的时候了。”

    陈先生看起来一脸冷漠,几乎是有点吓人:“我先跟你一下,这通电话我录音了。”

    对方顿了三秒,发出一声嗤笑,语句也有些破碎了:“哎哟,您、您这是防贼呢?您要是录音那咱可就聊不下去了,至少最基本的尊重你得给我吧?”

    陈先生:“没事,经我提醒之后的录音才能作为证据使用,刚才的不算,你接着。”

    “您都这样了,您还要我什么呢?”

    “那我吧。”陈先生,“之前公司给我的申请表中包含‘辞职申请’,并声称只有我填完所有表格才能和我解除劳动合同,但我个人不愿意以‘辞职’的方式离开公司。第一,我的个人作风不存在任何问题,你来找我之前应该就对6月3日那天的纠纷做了调查,既然最终没有以此为理由要求我离开公司,那你应该比任何人都知道我有多冤枉;第二,公司要求与我解除合同,给我的理由是‘岗位调整’,导致我不再适合这个岗位,这完全是公司方面的问题,所以我理应拿到属于我的赔偿。我们在解除劳动合同的方式上出现分歧,所以才有了今天这通电话,对吗?”

    “哎哟哈哈哈,您是担心这事儿啊。”对方的笑声听起来相当夸张,“哎哟,您这样的我还真是头一回见,赔偿金我们当然是会给的,但是咱得按流程来吧?”

    陈先生:“流程是什么样的呢?”

    对方顿了顿,语气颇为不悦:“这上次不都跟你过了吗?”

    陈先生:“我希望听到你口头的、完整的叙述。你不的话就我来了,我的肯定比你的要完整得多。”

    对面经历了短暂的心理斗争,然后叹气:“唉,所有手续都是这样的——你首先得把单子填了,我们交到总部那边,然后总部审核通过了,这才能把赔偿金给到你手上。”

    陈先生问:“要我填的单子里包括辞职申请吗?但凡你现在一句‘不包括’,我立刻把其他的填完,和公司解除合同。”

    对方再次顿住。

    一阵寂静之后,HR起了太极:“真没必要这样,你这一声一声的跟审犯人似的,我还怎么跟你沟通呢?”

    陈先生似乎早知道他不会给出明确答复,看起来并不意外:“那我还是那句话,我不可能以‘辞职’形式离开公司。”

    “不是,我觉得你是没听懂我话。这个流程它不是我定的,是公司定的,是总部定的。你得把流程走完,总部那边才会批赔偿金下来,咱们N市分校是没有这方面资金的,所有都得总部审核通过才走得通你明白吗?”HR完调整了一下语气,又像是好言相劝了,“公司也是考虑到你下一个工作衔接得比较紧密,家里呢可能也着急用钱,这都是为了尽快把事情结束掉,不影响你下一份工作的及时入职。”

    陈先生:“不管公司是什么流程,我要求严格按照《劳动法》,协商解除劳动合同,我没有丝毫‘辞职’的主观意愿。”

    “唉,我发现你这人真是油盐不进。”HR又开始嗤笑,“我工作三年了,每个人的离职手续都是这么办的,单子是那几样,流程是这个流程,从来也没出过岔子,怎么就你跟别人不一样呢?”

    陈先生问:“别的公司都可以按照《劳动法》进行赔偿,为什么我们公司就不行呢?”

    “你别跟我这种话,你现在不愿意拿辞职证明是吗?”

    “是。”

    “那你是希望公司给你开辞退证明吗?”

    “你现在是在威胁我吗?”

    “不是,关键你现在和公司解除劳动合同,一共也就两种方式,你不愿意辞职,那不就是接受辞退了?”

    陈先生笑了,好像是给气笑的:“我工龄比你长得多,误导性信息你就不要再给我传达了。我不辞职,而且我每个月都拿到了公司的绩效奖金,我的工作态度、工作成果完全没有问题,公司没有理由辞退我。”

    HR也阴阳怪气地跟他笑:“那你想怎么样呢?”

    陈先生继续重申:“按照《劳动法》,拿到属于我的赔偿金。”

    “赔偿金公司又不是不给你!还要我多少遍啊?你现在仍是公司的员工,那就必须按公司的规章制度办事!你这不仅是难为我,也是难为你自己,这对你来有什么好处呢?我也知道你家里……”

    “这是你第三次关心我的家境了,但其实没什么需要你费心的,毕竟我的工资是你的四倍。”陈先生着拿开手机看了眼时间,“时候不早了,我的态度也已经很明确了,你要是做不了主就去请示你的领导——如果可以不写辞职申请,那我和公司依照《劳动法》协商解除合同;如果公司强迫我必须写,那咱们走仲裁,劳动局见。”

    对方可能是实在没法继续跟他纠缠下去,索性道:“行,我看我跟你也聊不出什么东西来。我可以去请示,但请示的结果我不做任何保证。”

    然后陈先生就挂断了电话。

    他把手机揣起来,一脸平静地看向我:“没想到他会这个时候来,不好意思,折腾得有点久——我们往回走吧?”

    我一时都没找到自己的声音在哪,清了下嗓子才应道:“哦哦,好。”

    他的心情好像没有受到这通电话的影响,还有点笑眯眯的:“我们这些‘老家伙’是不是很难缠?”

    我咽了口唾沫:“你果然是个伟大的无产阶级战士。”

    *

    太神奇了,我从没想过一家普普通通的公司会这么嚣张——规章制度凌驾于法理之上,这是要独立建国啊。

    但仔细一想,如果这位HR面对的不是陈先生这样逻辑清晰的刺儿头,而是我这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怂包,我可能真的会老老实实按“公司的流程”走。

    这么想着,我甚至想让陈先生把刚刚那份录音发我一份,我马上全文背诵。

    而在返回酒店的路上,我从陈先生那里得知,他山石近几个月一直在不断提高他的绩效考核标准。

    一方面是想让他觉得受到了不公正待遇愤而辞职,一方面也是想挑他个错处,希望能找到一个和他谈起“解除合同”的契机。

    但难办的是,哪怕是奇高的绩效标准,他还是每次都超额完成了。

    在这种情况下种猪来写字楼闹事就成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契机,他山石的校长几乎立刻就给人力部门下达了死命令,一定趁此机会铲除这个异端。

    但是不论舆论如何离谱,人力只要稍稍询问一下当天在场的人,就会知道整件事不过一场乌龙。他们没法掌握任何关于陈先生私德有亏的证据,所以就只能以“岗位调整”为由头,顺带提了一嘴种猪的事——得就像是特意给陈先生留面子一样。

    之后他们便派出了这位HR,就和以往对待每一个员工一样,要求陈先生写辞职申请,否则便要卡他的离职流程。

    陈先生当然立刻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二人没有谈妥。之后HR回去理了理思路卷土重来,这就有了今天电话里的第二场谈判。

    而我有幸听了全程。

    对于其中的一些细节,我还挺好奇的。

    我:“所以如果你写了辞职报告,他们真的会给你赔偿金吗?”

    陈先生:“会少给或者赖账——不然他们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跟我掰扯呢?”

    我又问:“那仲裁困难吗?会不会很麻烦?”

    陈先生:“我要是怕麻烦的人,从他们刚开始搞我时我就辞职了。”

    倒也是。

    我抬头看看他,只觉得他身上好像又镀上了一层属于劳动人民的光辉。

    “所以你下家找好了吗?”

    “差不多吧。”他也不嫌我烦,问什么答什么,“上周日我去面试了三家,其中一家外企电商给的薪资待遇最高,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要求起英文名字,想想还挺头疼。我估计他山石应该是不想惊动劳动局,但如果真的走仲裁了,没衔接上下一份工作,那我正好再看看还有没有更好的。”

    “哦哦。”我点点头,看似随意地问道,“那,那家外企电商在哪里啊?”

    陈先生:“神仙桥那边。”

    我有点失落,甚至希望他赶紧重找一个:“离写字楼很远呢。”

    “我又不搬家,”他,“我家离写字楼不是很近吗?”

    我的心脏,噗通噗通噗通。

    *

    所以后来想想,到底还是他山石那边没沉住气吧。

    如果真是日复一日地针对、排挤,那其实应该没人能永远待下去。反倒是自以为抓住了契机试图一招制胜,却不知这正是陈先生一直苦苦等待的谈判时机。

    但这样的“沉不住气”似乎又怪不得他们,因为在他们折磨陈先生的同时,陈先生也在不断对他们进行折磨。放着这么尊嘴巴不饶人的大佛在公司里,时间长了任谁都得丧失理性。

    总之一切发展到今天这步,倒也算是自然而然、井然有序。

    陈先生终于就要昂首挺胸地脱离苦海了,不管他以后的工作地点远不远,我当然还是为他高兴的。

    而如果整件事情中还有什么可以得上是巧合的话,那大概就是碧莲的那波骚操作吧。

    她应该也没想到,自己当初拿陈先生挡枪的自私之举,最终成了陈先生脱身的可乘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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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重申:本故事纯属虚构,所有机构、人物、情节、对话均为虚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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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剧本杀·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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