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花瓣照旧柔软, 只是鲜妍比往日更胜。
想来是花期到了,重重叠叠,馥郁逼人。
相比之下, 先前俞一承放入他手里的那朵, 就平添了几分娇弱——那朵花插在窗沿边的透明玻璃瓶里, 边缘已经略微泛白,纤纤的, 巧玲珑。
倒是眼前这一簇浓艳冶丽至极。
花簇中间的明信片尤为显眼。
“晚安。
——俞”
照旧是简单至极的留言, 依然是遒劲有力的笔迹。
昨晚俞一承的声音立刻响起在耳边。
他情不自禁带着笑意翻开了信。
这一看, 那抹笑就凝在了嘴角。
倒不是坏消息。
而是这信的分量超乎寻常。
是某个赫赫有名的国际艺术展邀请信。
别他现在还是学生, 就算是前世的他, 也没有真正登上过这样的高台。
“这封信是怎么回事?”
他躺在床上和俞一承聊天。
——不知不觉,即便工作日俞一承不会来他这里,也会每晚和他通话。有时是饭后, 有时是睡前。
不管是什么时候,反正每天至少一次, 雷不动。
甚至他拨去这通电话,与其是特意问这封信的事, 还不如是习惯使然,然后想起这封信来。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俞一承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缓,“这相当于是介绍信。”
“然后呢?”
“你就拥有了申请资格——准备好作品, 他们会查看的。”男人难掩笑意,“我相信你可以过选。”
这何止是介绍信。
这简直就是登天梯——前的一扇门。
背后没有助力, 一般人是很难见着这扇门的——哪怕那人惊才绝艳,见不到这扇门,也很难跨上这登天梯。
前世他是见过的。
只是还没开始攀登, 自己就先跌落了。
他从来没有在回忆过那些时刻。
不过,他怎么就忘了,这一世的俞一承,和他前世的……初恋一样,也有帮他登上天梯的能力。
他站在这堆玫瑰边,冷白的灯光从窗外透过来流泻到他手中的信上。
让他有一种微妙的恍惚感。
久违地,他略感到头晕目眩。
寂静的夜里,伴着偶尔的几声车鸣,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然后他听到自己发涩的声音:
“这……你别给我了。”
“为什么?你很适合它。”
“我——”他卡了半天,嘟囔道,“我们的关系哪有这么亲近——”
“我给你不仅仅是因为和你的关系,”在他自己的心跳声里,俞一承的声音显得有些远,也由此异常温和,“是我觉得你是适合的人。”
“当然,我也有私心,”这会他的声音好像又突然拉近了,低低一声笑回荡在谢祺耳边,“这封信要是能让你过年时来我这边,就更好了。”
“别乱话!”谢祺抿着唇。
他还没理清自己的情绪……斩不断理还乱的。
“玫瑰喜欢吗?”
“喜欢。”
“那就好——晚安。”
对面没挂也没有在出声,好像在等待这什么。
“……晚安。”
电话被人满意地挂掉。
到了第二天谢祺在实地开始墙绘的时候,俞一承的声音还回荡在他耳边。
刷上一笔蓝,他就想起屋里的蓝玫瑰;抹过一道白,他就想起昨夜流淌在信纸上的灯光。
现在那封信正躺在他的包中密封口里。
裴语依旧是挪到他身边:
“谢祺!”
“嗯?”
“和你个事儿——就,你之前是租房的房东——”
“闻凌?”他恍然大悟,“我听了,你是想要住过来。”
“我还没和他好……他要先问过你,”裴语脸有点红,“但是昨天俞总来找我了。”
“他?他什么了?”他手中笔刷一顿。
该不会是告诉裴语他可以给自己提供住房、劝他早早搬进闻凌家里吧。
“是这样,不对,他是找的我爸妈,”眼见他面色不对,裴语支支吾吾,“他是如果你不方便转走,我可以租他的房子。”
“……他是这么的?”
谢祺愕然。
“是,还有需要的话,可以把车库无偿借给我,”裴语斟酌一番,终于开口,“但我怎么觉得……他那房子是为你准备的啊?”
“……”
“我租过去倒是也挺好的,他那房间比闻哥的大多了,”身边的青年嘀咕几番,“可是俞总他自己也住那里……我总觉得有点怪。”
今天一看到谢祺他就明白过来了。
合着这是俞总礼物没送出去,就来他了这边。
不准就是以退为进。
“你爸妈怎么呢?”
“他们当然高兴得很——他们巴不得我跟着俞总多学学。”裴语愁得叹了口气,“我就俞总怎么突然来我家,我们也不熟……他对你倒是真的很上心。”
“其实我觉得你住过去也更好一些,毕竟我们家和俞家不太熟么,住过去我总觉得有种占了你东西的感觉,怪怪的。”
“你租他的房产,和我有什么关系?”
裴语不回答,只不言不语盯着他看。
目光里的含义相当直白:因为他就是为你买的啊。
“我……”谢祺匆匆往墙上抹了一道,“我和闻凌的合同也就签到年底,他也没有和我续约的义务,到时候你直接搬进去就行,我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意思是你宁愿另外找房子不想去俞总那?”这卷毛有时候敏锐得可怕。
“到时候再……”
他含含糊糊回答,就听闻身后一声招呼:
“都专心点儿啊!——林总,俞总,您怎么来了?”
谢祺闻言向后望去,果然是他想象中的身影。
两个人,成双入对。
“我们来看看。”
林宣这时候又温雅起来,丝毫没有前几天的苍白。
俞一承在他身侧落后一点,与谢祺对视几秒,露出笑意。
青年显然不大想回应他,只瞟了一眼他前面的女士。
这女士走在俞一承和林宣前面,比身后的人矮了一头,但气质不遑多让。
一身墨绿衣装,手腕边一对金玉镯,相当低调。
但谢祺注意的并不是她的衣着和位置。
而是她那张与俞一承肖似的脸。
骨相几乎重合,任谁看了都会惊叹血缘的神奇。
是他妈妈?
她并没有理会正在画画的几人,只昂首向二楼走去。
林宣和俞一承紧随其后。
走到转角处时,他听到林宣一声轻笑,很亲昵地叫她菲姨。
那女士也异常慈爱地应了,和她走在前头时紧绷的脸色完全是两个极端。
……世交么,也正常。
三人消失在楼梯拐角,谢祺也专心看向墙面,并不多想,只和裴语合力开始绘画。
但楼上并没有那么和平。
林宣独自坐在透明会议室里发呆,握着笔面对文件,却迟迟没有动。
俞一承母子二人就站在长廊的围栏边。
他们可以轻易看到那面巨大的墙,和墙边认真作画的人影。
“这孩子的确漂亮,”俞一承的妈妈,阮菲一手挎着包,一手搭在栏杆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意味深长,“但是漂亮的孩子有很多。”
“我喜欢的人只有一个。”她身边的男人直截了当。
“你在几年前也过这话,”阮菲不露声色,“对林宣的。”
“那也是几年前的事了,”俞一承同样面不改色,“现在我只喜欢他。”
“这么笃定?”年长的妇人微微一笑,很替他惋惜似的,“人家可没喜欢你吧?”
“……”
“年轻人呢,喜欢追求刺激,像那个朋友,喜欢他的人估计也不止你一个,”阮菲慢条斯理,“你想谈恋爱,我也不能强迫你放弃——但要是他在你身上只想寻求刺激呢?”
“他不一样。”
许久,俞一承只是轻轻重复。
“只是在你眼中不一样。”阮菲摇摇头,“你从前一直很乖巧,我就当你是叛逆期来了——但人最终是要好好过日子的。”
“所以我在追求他。”
“然后一直失败?”
“……”俞一承闭口不言。
“我也不想看你这样受挫——我儿子这么好,有什么必要这样放下身段去求人家?”
阮菲冷不丁地开口:
“你那笔资金都买了零散的房产?”
“是。”
“我也不你什么,”阮菲轻叹口气,“但如果是林宣,他是不会让你这么冲动投资的。”
这话她还是得委婉了。
冲动投资总比千金博一笑来得好听。
“我自己有把握。”
阮菲没有错过俞一承语气中淡淡的厌烦。
这孩子一直对家里的教育颇有微词,她是知道的。
可要不是这样,哪有今天功成名就的他?
“妈,”俞一承终于开口了句软话,“我不想放弃。”
“那林宣呢?”
“他自己回来就回来,又不是我让他回来的——他想做什么,当然也与我无关。”
“分手几年,你还和他越来越僵了?”
她是清楚自己儿子秉性的,即便和林宣分手,数年过后,两人依然是故交好友——俞一承不会这样不成熟,让两个人为过去的事难堪,更不会让两家人面上不好看。
但刚刚那句话的冷硬出乎了她意料。
阮菲顿觉不可思议,但随后心底也明白了——
多半是楼下那朋友的影响。
楼下的青年正踮着脚挥着刷子,从她的角度,能看到他白皙的额头和清亮的眼睛。
而身边的儿子已经专心去望着他,自己笑了都不知道。
“我还是那句话,你最好是多想一点,不要冲动行事。”
阮菲咽下了后面的话。
再,自己的儿子对林宣只会更添一层恶感。
她有点伤感。
从前挺好的两个孩子,怎么变成这样了。
但她注定得不到答案——俞一承已经越过她向楼下走去。
作者有话要: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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