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不想去吗?”
俞一承替他抹了抹额边的发——这个男人很喜欢把他弄乱, 然后一点点又替他理正衣襟。
“不想。”
“别怕。”
“我不是怕……”谢祺翻了个身背对他。
然后他被人从背后搂住:
“那别抗拒我。”
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忽地亮了起来。
俞一承接手看了看:
“时间约好了,我们周末去拜访——刚好下周你就回家了。”
“可以不去吗?”
怀里青年半边脸埋在枕头里,因而声音有点闷闷的。
“……也可以。”
但俞一承这一晚上的功夫就白费了。
谢祺自己在心里替他补充。
他心底没来由地腾升起一股火气。
“谁让你做这些了!”他扭了一下就想出去, 被俞一承一把按住, 怎么也动不了。
“没人让我做, 你去不去都随意,”眼见青年还想撑起来, 他拎起被子把人一裹, 于是两人双双被锁在绵软的布料里, “别生我气, 好不好——谢祺?祺宝宝?”
“你叫我什么?”
谢祺睁大眼睛, 立即僵住不闹了。
“可不就是个宝宝,”俞一承叹了口气,“一点事就一惊一乍的。”
“我一惊一乍?”青年白皙脸上的一抹红愈发明显, “我那是不想欠你。”
“你本来就不欠我什么,”男人很有耐心, “胆子大一点,给你你就拿着, 瞻前顾后那么多干嘛?”
“你看,”看谢祺还想再话, 俞一承干脆利落地堵上他的嘴,“要是觉得过不去, 你做完给我分成也行。”
是这么,男人脸上的无奈反而更深:
“不要有负担。”
“还是你不喜欢那个项目?”
“……喜欢的, ”谢祺的脸埋在暗处,看不清表情,只听得一点犯软的声音, “那个前辈是顾老师吗?”
“你怎么知道?”
“猜的,提前了解了一下关系,”青年终于抬起头来,眼里水波重重,“我也很喜欢顾前辈的风格。”
“那不是正好?”俞一承迎着他的目光亲下来,刚好落到眼角下方一点,话带笑意,“心有灵犀。”
谢祺没有回他,他也浑不在意,只拍抚着怀里人的脊背。
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每当这个时候,这就是谢祺要入睡的先兆。
还真像哄孩一样。
谢祺眨了眨眼还想些什么,但是朦胧间倦意上涌,竟不知怎么,自己就这样睡了过去。
周末如约而至。
俞一承把车开到一个僻静居所,只替他开了车门,自己并不动。
青年扭头望了他一眼,眼里水灵灵的,有点期盼又有点疑惑。
“就不陪你上去了,”俞一承一眼看穿谢祺没出口的话,“省得你又多想。”
“我哪有……”谢祺咕哝一声,轻捷如燕下了车,身影很快没入楼。
这栋楼的确很老了,墙上居然还攀着藤蔓。
他走过一个又一个拐角,每一个拐角都放着一人高的盆栽。均是型花树,别出心裁地剪出各种模样。
推门而入,室内相当幽静。
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挂画题字,入目就是白墙红地板——很老式的油漆地面。
“谢来了?”顾老师看上去五六十岁,身着布衣,极其简朴,见他进来也不意外,只随意朝他一挥手,“坐。”
“顾老师。”
谢祺依言坐下,有几分拘谨。
桌前居然已经给他泡好了茶,偏澄黄,明澈透亮。
听俞一承,这顾前辈从前和他的长辈有点交情,只是他们一家出国已久,早已淡了联系,最近才重新有了接触。
在他耳里,这话约等于告诉他俞一承为他这事费了好几番功夫。
顾老师肯定也对此心知肚明。
不知他会些什么?
谢祺不由捏紧手指,久违地有点惴惴不安。
不是他心虚,主要是他前世出了那档子事后,完全换了个地方生活,和从前认识的资深前辈几乎就断了一切交集。
陆续有老师关心过他,但他缩在自己的圈子里安逸得乐,最终一切关心都不了了之,没有了下文。
算算,那事之后,这还可能真是他第一次和这种老前辈面对面。
还不是光明正大地邀约,算是俞一承替他托了关系的。
“看看这幅画怎么样?”
出乎意料,顾老师并未提及他人,只上来就拿出画要他点评——或者,不是点评,是要他作答。
“色彩好,”他看一眼,坐得更直了,脱口而出,“雨过天青云破色。”
朦胧氤氲,淡抹似江南雨后的天。虽然隐有涂抹生硬之处,但整体呈现相当用心。
“嗯,”顾前辈微一点头,“那笔触呢?”
“有些缺憾。”
这画虽然用心,但使用的技法像是学了几年有一定深度,却没学到火候,给它添上了瑕疵。
他也不紧张了,清了清嗓子,洋洋洒洒,信口拈来。
顾老师也不对不对,就这么听着。
临到终了,这老前辈才继续开口,表情颇为赞许:
“如果是你,你会用什么笔法?”
“我……”谢祺一怔,开口就要,临到终头却犹豫了。
“给。”对面的老爷子给他推过一叠纸笔,一应俱全。
他犹豫一下,拿起笔就开始画。
首先是生涩的,一点一寸地磨,后来就越来越流畅,宛如行云流水,毫无阻滞之感。
“不错,”顾前辈频频点头,旋即突然发问:
“你觉得为什么画手在画这个的时候没有这么画?”
“……我想应该是还没有掌握好,所以规避了这种笔法吧。”
青年细心收好笔,正襟危坐。
一幅画上能透出很多东西,这个画手在画的时候,的确略显生拙。
但他有点聪明劲,绕开了尚不纯熟的技法,最终效果不错。
——只是像顾老师和谢祺这般的内行,一眼就能看出关键。
到底是有缺憾的。
“这技法不简单,你年纪轻轻掌握得很好,很不错。”
顾老师眼角笑出了一道褶子,显出几分慈祥来,只下一句话又是个问句:
“那么你之前参赛那副画为什么不用这种笔法呢?”
“你原本是想的,对吗?”
对面老爷子和蔼的眼睛里,蓦地透出经年累月历练出的锐利来。
谢祺喉咙一紧。
姜还是老的辣。
“我看过你的一些作品,很明显有一些改向的痕迹,”顾老爷子又和蔼起来,看似乐呵呵的,“本以为你是技术不到家,现在看来不是这样嘛。”
“我……之前出过一些事,个人原因,后来就不喜欢用这种画法了。”
“技法本身是无罪的,”顾老师并没有问下去,只是意味深长,“首先要放过自己。”
“……”他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但顾前辈并未多做纠结,只是转了道话题:“先前罗烟和我提起过你。”
罗……哦,应当是罗里的母亲。
“底子不错,”这老爷子沉吟一会,“怪不得她这样你。”
“真的吗?”
谢祺有点受宠若惊。
他一直以为罗女士对他观感一般,怎么也不会替他好话。
“害羞什么?”顾老师哈哈一笑,“内功在你自己身上,别人夸你,你受着就是了。”
他估计这个前辈似乎对他印象很不错,拉着他了许多话,从一些绘画流派再到他日后的算,真像个家里长辈一般。
“外边是推力还是阻力都不要紧,”最后,顾前辈像是意有所指,“画画的人要自己手上有功夫,禁得住苦雨,也承得起好风。”
末了,前辈还送他一副字,是自己闲暇时练的,叫他有空可以再来。
就十个字:好风凭借力,送我入青云。
从头到尾,顾老师没有提起俞一承一次。
谢祺乖乖应了几声,捧着纸卷就出去了。
一出门,恰是正午当头。
汽车鸣笛声及时响起。
“怎么样?”
车里凉气卷走了他身上热意,俞一承还特意递给他一瓶柠檬水:“这回肯定不酸。”
“还好,”他咕嘟几口,眉眼熠熠,“老师很厉害,还我以后可以常来。”
“我就知道他会喜欢你,”俞一承毫不意外,“老师都喜欢天分高的学生。”
“他还没有收我做学生。”谢祺谨慎开口,“不过教了我很多……”
至于具体的项目经验,反而是极的一部分。
但有了顾老师的名头,这项目已经足够好做了。
“他要你常去就是想多教教你的意思,”车辆顺风疾驰,男人偶尔在转弯时看他一眼,“顾伯伯比较内敛,但是看人很透——这就是认可你了。”
谢祺动了动嘴唇,酒窝出现一瞬就被压了下去,最终只是逸出一个音节:“嗯。”
这个下午过得极为寻常。
他在画画,俞一承在他对面工作。
——之所以在他对面,是因为他不准俞一承看他画什么。
傍晚俞一承出去一趟,回来时拿着个袋子。
“做好了,”他随意揽过谢祺的肩,顺势就在青年脸颊上亲了一口,“看看。”
“什么?”
谢祺半靠在他身上,一页页翻看。
是相当详尽的企划案,一看就是资深人士写的。
“这就是你下午做的?”他惊了一惊。
“不然为什么做那么久,”俞一承环住他的腰,“这只是初稿,对了,这几天你在家办公的话,改天要给你买一台印机——”
谢祺迟迟不吱声。
男人凑过来与他面颊相贴,他也没躲。
“不喜欢?”
俞一承已经习惯性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我去洗澡。”
谁知,谢祺并未如前几次一般拒绝,只是推开他跑进浴室。
许是身影太过纤瘦,反而给人一种匆匆而逃的错觉。
今晚青年温和得不可思议。
只是在夜幕落下前,他还是仰着头了一句:
“不用再为我做这些——我想要的只有性。”
“只是举手之劳。”
俞一承并不在意,一如往常。
谢祺没有继续反驳。
反而轻轻一撑,主动抱住了他。
作者有话要: 明天返校,尽量稳定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