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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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宣自和顾老师聊得起兴, 偶尔才像突然想起身边还有个人似的,把话题引到他身上来。

    例如俞一承给他开放了那间画室,那画室还是林宣和俞一承一起规划设计的。

    又例如俞一承上次带他回去, 那是林宣自己时候和俞一承常常一起玩耍的地方。

    言语间好像和他很亲近似的。

    但谢祺并不接他的话茬, 只淡淡一应声, 或是一笑了事。

    称得上礼貌,只是那股子冷淡半点都没隐藏。

    顾前辈了半天, 也觉出味来, 只招呼林宣去给他看花剪枝, 笑眯眯地让他去了露台。

    留下他们两人在客厅。

    “林今天突然来访, 我没料到这一出, 想着他是你朋友也就正好,”顾老爷子满脸和蔼,“应该早些告诉你的。”

    竟是在向他解释一般。

    “是我应该先问问老师方不方便。”

    谢祺正襟危坐, 这会那双清澈的眼睛倒是正正地看向了顾前辈。

    顾宵觉得有些许棘手。

    辈之间的恩怨他懒得掺和,只是谢是他喜欢的后辈, 林又是故交的孩子,这一时间他也不知该偏向谁。

    ——方才林宣和谢祺之间的不对付他算是也看出来了。

    后知后觉, 这一咂摸才不对劲。

    再一细品,这林句句离不开俞一承。

    前些日子还是俞一承特意拜托他开导谢。

    他就彻底明白了。

    年轻的心思一个个复杂得很。

    不过这样一想他心里就有了断定。毕竟俞是拿着礼物特意拜访过他的。

    没道理他答应了人家还替人家搅局。

    顾宵就意有所指提了一句:

    “他俩以前在我这里玩的时候还是豆丁, 现在是大不同了。”

    “谢啊,昨天我, 你要是乐意,就多来我家坐坐, 也是希望你不要被困在往事里,要向前,画出更好的画来。”

    “谢谢老师。”

    眼前这一身素白的青年眉眼恬淡, 依然恭敬自持,好像方才就是个不足为道的插曲。

    这一看倒是比林那急吼吼的样子从容得多。

    两相比较,顾宵自己都没意识到心里的天平稍微偏了点。

    简单提了一句,见谢祺不欲多言,他也不做他想,只兴致勃勃地和谢祺继续聊起了画。

    临到午饭时,林宣是要请他们吃饭。

    谢祺婉言谢绝。

    林宣还想劝劝顾宵,顾宵只摆手自己年纪大了,只吃家里的简餐。

    两人只得各自散去。

    “要送你回家吗?”

    林宣的车低调驶出,是银灰色的,和俞一承那辆款式很像。

    “不了,我坐地铁就好。”

    那人也没有继续询问,只一踩油门,银灰的车疾驰而去。

    留下一地趾高气扬的尾气。

    又深又圆的雨点渐渐在眼前的水泥地上。

    这秋雨连绵不肯休。

    谢祺慢慢地走,一滴雨水落在脸颊。

    不知怎的,他觉得自己的思绪变得和他的步伐一样慢。

    也没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只是钝钝的,漫无边际的,心思不知飘到了哪里。

    反正眼前不是大雨,他甚至懒得拿起雨伞。

    地铁站里,有人悄眼看着眼前的青年。

    白皙素淡,清凌凌的,袖子被隐隐湿几分,略长的碎发落在他过长的睫毛上。

    一边的人看着这青年兀自戴着耳机听歌,一时不出什么词句,简单明了而言,就是好看。

    还很宁静。

    这份寂静一直延续到他开自己的家门。

    又一次,他恍然发觉,在此之前的很多个周末,俞一承都待在他家里。

    一开始他不太乐意,但俞一承遵守承诺,相当安静,不曾扰到他。

    于是他也不看不话,只当这男人不存在。

    现在他突然发现,哪怕他看都不看俞一承,只自顾自画自己的画,这个人在与不在,也都是有区别的。

    具体有什么区别?不出来,大概就是自己突然清晰地感知到了他不在的这个事实。

    不过要更多情绪,确实也没了。

    那一刹那发觉的空茫大概只是源于人类天生带有的……一种属于智人的高级功能,没有含义可言。

    仅此而已,他没有更多的心思分给俞一承。

    这样想着,他掀开画布,算抛开他人,沉浸入自己的画中去。

    习惯性画了几笔,他停下来怔了一会。

    他下意识拿起笔掀开画布露出来的,正是那天他一时兴起为俞一承重新作出来的画。

    一开始落笔那几下,也自然顺畅得根本不像刚刚开始。

    ——就好像那些线条在他的脑子里根深蒂固已久,他不需要思考如何作画,只需要忠实地呈现这些线条。

    这个认知没来由地让他不太舒服。

    于是他放下画板,只算去浇一浇窗边的花。

    然而窗边立起了一块木板,上面画着简要的日历,今天这个日期已经被上了勾。

    是因为他某天抱怨过自己好像一不心浇水浇多了,担心那盆草被自己淹坏,所以俞一承给他弄了块木板做的日历——勾意味着这男人早上离去前已经给多肉浇过了水。

    窗台上容易落灰,而木板光洁如新,应该是俞一承走之前还擦拭过。

    于是他刚刚满上的水壶没了用武之地。

    已近中午,谢祺一把坐在沙发上,眼前闪过早上临别前俞一承的面容。

    ……想什么想,吃饭去。

    他开冰箱。

    一入眼就是满满当当的食品。蔬菜,肉类,成品,半成品,分门别类,整整齐齐。

    那是俞一承发现他的冰箱时常空着、而他又吃饭习惯性不准时之后布置的。

    再不济,还有冰箱旁的零食柜——总之,不至于让谢祺因为懒洋洋不想动而饿肚子。

    这人简直无孔不入。

    若是换个公允的法,按俞一承的作为来看,那至少也应该是无微不至。

    但谢祺硬是不肯把这好词安在俞一承身上,也不知在别扭些什么。

    尽管如此,他吃完俞一承准备在冰箱里的熟食,裹着俞一承特意买过来的毯子午睡过后,依然坐在了画架前,一笔一画润色着那副主角是他情人的画。

    转眼已至傍晚。

    房里的空寂让他不太自在。

    一般俞一承也该回来了。

    放在一个月前,这种不自在简直不可想象。

    其实如今这种感觉也理应不该出现——即使出现他也应该及时掐断。

    然而,他无法遏制自己往手机上瞟的眼神。

    无法遏制,那干脆顺着心意拨过去。

    只是铃声响了半天,也没有人接听。

    这男人在他允许的时间内,一直主动贴着他,哪怕没法见到他,总也会在最后一刻联系上他。

    今天稍稍有些不同,八点半了,连个声响都没。

    近至年关,俞一承实际上是很忙的。但直到今日他才清晰感知到这一点。

    不能再想了。

    他继续撑起画架,安静作画。

    恰恰此时,铃声划破寂静。

    正是他熟悉的号码。

    他飞快接通,听到的确实一个陌生男声:

    “祺……祺?你好,你是俞哥的男朋友?”

    “我不——”

    “没错,那就是了,”那人好像听其他人了些什么,没在乎谢祺的否认,自顾自继续,“你能来接一下他吗?”

    “我?”

    “是,他的车在这里,是录了你的指纹……你会开车吧?”

    “会。”只是没有车给他开。

    “地址发给你,快来接走他。”

    “……他没有司机接吗?”

    对面那人像是怔了一怔:

    “司机?啊,你还不知道吗?他和家里起了矛盾,连带着司机也调岗了。”

    “我不知道。”

    大约是间杂着窗外的雨声,谢祺的声音着实有些冷淡,那边的人虽然依旧客气,但语气莫名透出点奇异意味:

    “可以的话你还是来接一下……方才情况复杂,他也不是故意醉了要麻烦你的。”

    “他周末一直是在你家过的对吧?刚刚他还念着你……就算不是男朋友,看在朋友的面子上,你要不来搭把手?”

    “我开车送过来也行,只要你帮忙搀一下他上楼。”

    “只是他改天还得跑一趟拿车。”

    对面了一大堆话,谢祺精准地捕捉到了潜藏在那人话语里的一点不敢置信。

    又或者是不忿更合适。

    不忿?

    他不合时宜地嗤笑一声。

    “……怎么了吗?”

    那边的人好像被他这声笑给惊到了,连带着话语气也虚了一点。

    “没什么,”他细致地盖上画布,又收好画,话音清脆,得像窗外细密的雨:

    “我马上过来。”

    “那就好,你尽量快点儿——”在电话即将被挂断的瞬间,他似乎还听到那人向周围人宣告:“我就了他会来……”

    隐隐约约听不真切,旋即信号被彻底切断了。

    他随手拿起一把伞算出门。

    想了想,又换了件干净衣服,擦擦发梢,让自己身上一点湿印子都看不出。

    省得俞一承见了他又念叨。

    地铁轰隆隆的声音让他有点烦心。

    以往这时候俞一承已经搂住他,要么在浴室,要么在卧室里。

    地点虽然单调,但花样可以无穷。

    不管怎样,都不是像他现在这样,拿着伞独自待在地铁,手臂被里面的风吹得发凉。

    而且还不知道自己要接的人发生了什么事,醉到什么地步。

    这人发过来的地址是一个酒吧。

    不像他工的那家,这家酒吧是彻彻底底的清吧。

    来有点好笑,但看到是清吧时他还莫名松了一口气。

    明明自己前世出入各类酒吧的次数也数不胜数。

    酒吧里并没有想象中的乱糟糟,只是他掀开帘子进去时,好几个人的目光顿时盯住他。

    习惯了被注视的他莫名心里一颤。

    那人趴在吧台上,看似没有什么醉态。

    只是被他拉起来时,眼神有些许朦胧,直直的,望着他脱口而出:

    “你来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  感谢等待!

    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