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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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玉檀只觉得浑身不自在,等到他喝完像烫手山芋似的丢下勺子,慌忙离开座位:“你慢慢吃。”

    沈玉檀看着谢歧十分镇定地夹着菜,仿佛不觉得方才有任何不妥。她只好不去看他,在屋子里乱走驱散心中的不自在。

    这间书房虽然不大,但摆设倒是不少。门口两株盆栽,屋侧是一张几和榻,正中央摆着一张紫檀木书案,案上的书卷堆积成山,后面是一面书架,放置着许多书和瓶罐。

    架子上放的画轴器物没什么排列规则,两者混在一起放置,却并不显得杂乱。

    沈玉檀没有动上面的书,只观摩书架上的瓷瓶瓷碗发时间。她逐一看过去,觉得这些物件都各有特色,新奇别致,这样看来谢歧挑东西的眼光确实不错。

    她看了许久还没等到谢歧用完饭,只好又仔细看器物上的花纹拖延时间。这么一看便注意到架子最外边的那个瓷瓶。倒不是它有多精美独特,反而它是里面最不起眼的那个,瓶身还有裂痕。不过上面的花纹却很新奇,画的是两军交战的场面,旌旗飞扬,骏马嘶鸣。

    沈玉檀看出了神,不自觉就伸手摸了一下。

    咦,不能动?居然和架子是连在一块的。

    手 不知道碰到了哪,那个瓷瓶转了两圈,下一刻,一支冷箭竟倏地从墙壁里飞出来!

    沈玉檀根本来得及反应,吓得呆立在原地,所幸那支箭是擦着她的边过去的,并未伤到她分毫。只是一击不中,又凭空飞出一支箭,这回竟直直朝她射来!

    紧要关头,沈玉檀只觉得腰间一紧,身子轻巧被人带起,天旋地转间已落到了书架后面。

    箭矢依然一支接着一支,一连发了几十支才停下。期间谢歧又挡了两箭,才垂眸看怀里的人。

    方才沈玉檀喂他喝汤,他表面佯装镇定,实际上心中犹如巨浪翻滚,努力克制住自己才没表现出来。沈玉檀在屋里瞎转悠,他则坐在案几后面神思飘忽。不成想一时失神导致沈玉檀碰到了密室的机关。

    那个机关不是谁都能开的,若一不心转错了,便会像现在这样,冷箭齐发,保不齐就把人穿成筛子,这也是为了防止让人闯入密室布下的机关,谁知道就被沈玉檀碰着了。

    谢歧原本有些气愤,但看到沈玉檀惊魂未定的样子,怒气早就烟消云散了。忙松开手瞧她身上:“有没有伤到?”

    沈玉檀木讷地摇摇头,比起中箭的危险,眼下有一件事更使她震惊。

    沈玉檀低头,目光落在桌角被谢歧挡下的箭上。

    方才发箭的速度太快,她只隐约看出了点端倪,这会近距离观察后,沈玉檀大吃一惊。

    月光下,磨光滑的箭头泛着冷光,剑锋尖锐,箭尾还坠着几根雕翎,跟她在沈府时送信要她去参加春宴的那支箭一模一样。

    沈玉檀只觉得一瞬间天翻地覆,大脑混乱不已。

    她费力抓住关键点,才捋清这事的来龙去脉。所以一直以来给她送信的不是别人,居然是谢歧?

    怪不得那日在池塘边谢歧“等你许久了”,当时她还误会他对自己有意思,现在想来却是得通了。谢歧想约她到竹林明身份,最后阴差阳错被她误解。既然如此,当时谢歧为何不跟她解释呢?

    显然这还不是最关键的问题,重要的谢歧为什么要帮她?从荆州到回京路上再到沈府,他多次施以援手,但这辈子他俩分明从未见过面。不仅如此,他还知道方家有难,二房居心叵测……

    沈玉檀不可置信地看着谢歧。

    谢歧被她盯得莫名其妙,疑惑地低头,直到看见地上的箭才恍然明白,密室里的箭和给沈玉檀送信的箭是一样的,也是谢家暗卫独有的。

    看沈玉檀现在这眼神,分明是已经发现他的身份后正处在惊愕中没缓过神来。

    谢歧只惊讶了片刻,迅速冷静下来。身份暴露倒是无所谓,主要是那些今后尚未发生的事,他该怎么跟她解释,难不成找人算了一卦,算出她命中多舛?

    谢歧松开她往后退了一步,严肃起来:“你想的不错,信是我写的。”

    他看见沈玉檀的神情从迷茫过渡到难以置信,到最后都带了害怕的神色。觉得她定会质问自己为何这样做,是否是别有居心。

    谢歧安静等着她开话,沈玉檀几次张口,终于艰难发出声音:“元和十二年,太子谋反欲弑君篡位,却于宫变中惨败,瀛帝震怒,赐死太子并将皇后入冷宫,清剿太子党羽。”

    谢歧眸光一变,沈玉檀看在眼里,话没有停下,声音像穿过了漫长的岁月,“元和十三年,赵云轩官至户部侍郎,原本倾颓的赵氏一党重新焕发生机。”

    “元和十四年,玉华公主李淑下嫁赵云轩,瀛帝重用赵云轩,同时无形压谢家。”

    “元和十五年,靖远军败于漠北,你率三百兵马返京,于城郊中了埋伏,三百人只余一人。”沈玉檀到这停了停,嘴唇微微颤抖:“后来,你带兵攻入皇城,亲手诛杀瀛帝。”

    沈玉檀完,谢歧眸色彻底暗下来,清凉月色洒在他的侧脸,像是地狱里走出来的鬼魅,谢歧垂下眼眸,喉咙几经翻滚吐出两个字:“没错。”

    沈玉檀不自觉往后撤了一步。所以站在她面前的不是那个只知忠君卫国的少年英雄,而是因君王猜忌险些丧命,肩负靖远军数万条亡魂从炼狱里爬出来,最后亲手斩下瀛帝首级的谢歧。

    沈玉檀一时间忘了话,只呆愣地看着他。

    谢歧心中亦是掀起惊涛骇浪。原本只他一个人回来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没想到沈玉檀居然也重生了。

    他现在心里乱的厉害,既然沈玉檀知道了真想,那她会害怕吗,是不是也会像有些人一样,觉得他弑杀君王,大逆不道?

    谢歧没察觉到自己的忐忑不安,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

    两人都没话,四周迅速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传来悠长而清晰的蝉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前的人忽地动了一次,接着紧紧抱住他的腰身。

    他感受着她的柔软,闻着她的味道,听沈玉檀慢慢:“谢谢你。”

    沈玉檀这话的时候声音几乎哽咽,她上辈子不过凑巧救了他一次,谢歧却因此念念不忘,上一世替她报仇。即便重生回来,也是竭尽所能帮助她。

    沈玉檀不是畏惧谢歧,而是和他一样,太过震惊后带着一丝莫名其妙的庆幸。

    谢歧石头落地的同时,才注意到沈玉檀哭了,他微微吃惊,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几瞬过后,谢歧笨拙地抬起一只手试图拍拍她的后背。只是还没碰到沈玉檀分毫,她就松开双手,往后退了几步跟他拉开距离。

    谢歧皱了皱眉作罢,见她脸上还挂着泪,眼尾带着一抹红,他低声安慰道:“别哭了。”

    沈玉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些事分明已经回忆过好多次,从来没有一回像今日这般,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沈玉檀抹干眼泪道:“我没事了。”

    谢歧这才松了一口气,亏得她没事了,否则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哄她。

    闹了这么一场,饭肯定是吃不下了,沈玉檀刚走了一步,才发现刚才落地的时候姿势不对,脚给崴伤了。

    她轻嘶了一声,谢歧立马过来扶她的胳膊,皱眉道:“伤到腿了?”

    沈玉檀点头:“只是崴了下脚。”

    谢歧没扶着她出了书房的门,兰芝给吓了一跳,这怎么进去还好好的,出来不光眼红了,腿脚也不利索了?难道是将军欺负姑娘了?但是看他一脸凝重的样子,也不像是这么回事。

    有谢歧扶着主子,兰芝自然不敢插手,只默默在后边跟着。

    沈玉檀心情原本处在方才的震惊中,被他这么一搀想法顿时烟消云散,只剩下最初始的拘谨不安。

    慢慢走了一会,她又想起来成婚那天谢歧醉酒后的那些混话,抱着她什么在别的男人跟前崴脚就断她的腿,还她是他夫人。

    这想法实在是不妙,一回想便停不下来了,连带着那些让人面红耳赤的画面,一下蹿到脑海里,沈玉檀脸登时就红到了耳后根。

    谢歧不轻易低了下头,就看到她微低着头,卷翘的睫毛乖巧垂下,一张脸通红。

    他倒是没多想,还以为沈玉檀是方才受到惊吓,出来又吹了冷风所致。也不再顾及什么,手伸到她的腰后,不由分将人横抱起来。

    沈玉檀思绪正飘忽着,被这猝不及防的动作吓了一跳,短促的惊呼了一声,手下意识紧紧环住他的脖颈。

    等稳定了身子,沈玉檀才抬眼看他。刚一抬头额头蹭到他的下巴上,上面残存了几点胡渣,蹭起来痒痒的。借着月光从这个角度看,谢歧的鼻梁格外挺拔,长长的睫毛像染了霜似的,覆盖住眼里的情绪。

    她不由看出了神,直到感觉男人脖子上有什么东西滑动了一下,才猝然惊醒,忙垂眸收敛了目光。

    沈玉檀方才那番动作,勾地谢歧心中燥热。他身体一僵,感觉有股火气在体内窜动。直到她不再动作,他才勉强压住躁动,大步向前迈去。

    兰芝见状早就低下头,灰溜溜跟在后面,一直盯着脚下,差点就撞在了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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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兰芝:大型屠狗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