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谢歧把人抱回紫明堂,顺手放到了床榻上。他平日习武从不缺活血化瘀的药。吩咐了兰芝去找药,谢歧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脱下了她的鞋袜。
沈玉檀比不得会轻功之人,刚才在书房仓促落地,没做好准备自然受了伤。既然受了伤便不能掉以轻心,需得仔细查看才行。
谢歧仔细看了一遍,幸好只是脚踝有些淤青,其他地方并无大碍。
兰芝不久找到药回来,把药瓶往桌上一放,立马转身便离开了。
兰芝走后,屋里又剩下他们两个,好不容易从震惊中缓过劲来,沈玉檀觉得又掉入了另一个尴尬地境地。
此刻谢歧正一手捏着她的脚,另一只手给她涂了药,微微用力按在脚踝上。他处理淤青似乎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刚按了一会沈玉檀便觉得脚踝发热,胀痛感也消散了不少。
沈玉檀正走神,谢歧突然问:“你是如何回来的?”
她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我被赵云轩和李淑陷害联手陷害,最后被李淑用簪子刺死,等到再醒过来,便已身在方家府宅。”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能看到我攻入皇宫?”谢歧并无怀疑的意思,只是出心里的疑惑。
“我不知道。”沈玉檀摇摇头,“当时我只觉得身子很轻很轻,腾到半空中看着底下的人,似乎是冥冥中的牵引,便看到了那一幕。”
沈玉檀完看了他一眼,问:“那你呢?”
“如你所见,那日我斩杀瀛帝,身心俱疲。迷迷糊糊睡着后,再睁眼面前的景象就完全不同了。”谢歧完这话,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上一世沈玉檀死在元和十六年,而谢歧颠覆皇权却在两年后,这中间隔了两年的时间,他们醒来后却回到了同一个地方。
谢歧百思不得其解,手上不自觉加重了力道,等床上的人忍耐着传来吸气的声音,谢歧才堪堪松手。
沈玉檀破了平静:“这么,你真把赵云轩杀了?”
谢歧敷药的手不禁一顿,他明明知道她应当对赵云轩恨之入骨,巴不得把他剥皮抽筋。但沈玉檀真提到赵云轩,谢歧不知为何又暗自不爽。于是他哼了一声,话里话外难掩鄙夷:“主子都死了,狗还能留下?”
沈玉檀激动地拍手:“太好了,既然上辈子他死了,明这辈子也注定落得凄惨的收场。”
谢歧:“……”
沈玉檀意识到方才太过失态,心翼翼看了谢歧一眼,不敢话了。
她并非蛇蝎心肠,一世仇要两辈子来还,不过是对赵云轩厌恶至极,脱口而出罢了。沈玉檀偷偷量谢歧的神色,不知道他怎么看待这句话。
半响后,谢歧嗯了声,愉悦地勾起唇角:“我尽量?”
沈玉檀没想到他会这么,呆愣地看着谢歧,直到对方敷上药,抬头看她道:“好了。”
沈玉檀忙不迭地收回脚,熟门熟路挪到床里侧。她这几日已逐渐习惯了和谢歧同床而眠,但每到这时候还是会觉得尴尬。何况今日又发生了这事,两人之间像有什么微妙的东西发生了变化。
谢歧吹灭蜡烛,换好衣服躺回床上。沈玉檀翻了个身面朝里,两人不约而同禁了声。
外面蝉声依旧叫个不停。谢歧心乱如麻,躺在床上却了无睡意。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玉檀翻了个身轻声道:“睡了吗?”
“没有。”他。
沈玉檀想了想,估计也是睡不着没话找话:“那日我在春宴上误会了你,当时你为何不向我解释?”
谢歧闷声要帮她,她却以为他另有所图,索性豁出脸面做了那些事,这会想起来怪丢人的。那谢歧当时得是什么感受,会不会跟看笑话似的?
“当时我派苍耳找你去竹林,是为了跟你解释清楚,避免时间一长节外生枝。可他将此事忘了,你却恰巧出现在那,我便也误会了。”到这,谢歧停了停又道:“再后来你……我只好将错就错,先接你燃眉之急。”
谢歧隐晦没有出来,沈玉檀心里却跟明镜似的,可不就是她当时假装崴了脚又将人拉到了水里,才发生了后来的事嘛。
沈玉檀忽然想起一句话叫“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很快脸又红了。
还好黑暗中看不见她的表情,谢歧接着解释:“后来的事未免太过荒诞,只怕我了你也不会相信,反而会觉得我是疯子。”
他这句“疯子”莫名戳中了沈玉檀的笑点,黑暗里姑娘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
谢歧立马看她,沈玉檀似乎感知到他的目光,立刻便捂住嘴不笑了。但这声笑却无意感染了谢歧,他侧眼看着她,也跟着勾了勾唇角。
沈玉檀捂嘴偷着乐了会,也不敢看谢歧,很快便换了个话题:“上辈子既然你颠了皇权,若没有重生回来,岂不是称帝了?”
谢歧听他把话头扯到自己身上,立刻严肃起来,整个人好像陷入了沉思。
沈玉檀等着他话,四周寂静了许久后听见他:“我不知道。”
上一世瀛帝想要他死,天却不遂人愿,他没死成,殒命的确是靖远军数万名将士,和随他返京的三百心腹。这其中不乏和他朝夕相处、并肩作战的兄弟。之后的三年,他为了告慰英魂,便只有诛杀瀛帝一个目的。即便是被天下人唾弃,背上千古骂名也在所不惜。
直到他帅率并攻破城池,手持长剑一步步踏上白玉阶,最后将瀛帝斩于剑下。长久以来背负的压力顷刻烟消云散。至于后面的路怎么走,是否会称帝,他确实没有认真想过。
或许也正是对以后别无所想,上天又让他重新来过一回。要他在所有的事尚未发生之前来得及去拯救,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沈玉檀。
这些话谢歧是不会对沈玉檀的,他长久沉默着,沈玉檀便知道自己错了话,主动破寂静:“时候不早了,明日还要上朝,快些睡吧。”
谢歧应了一声便没再话,沈玉檀也没再开口,两人躺在床上各有所思。
夜色沉寂,只余窗外蝉鸣鸟叫,月光无声洒满了窗棂。
沈玉檀仰面躺在床上,逐渐接受事实后,已经从最初的震惊过渡到平静。甚至感觉是重生回来后心里最踏实的一个夜晚。好像现在就算天塌下来还有谢歧顶着,她无需再一个人战战兢兢、步步为营。
沈玉檀沉浸在这种美好的安心里,不久便睡着了。谢歧听着身后的呼吸声渐渐平稳,最后一只手搭在他身上,能确认她真的睡了。
谢歧见怪不怪往上移了移沈玉檀的胳膊,换了个侧身的姿势重新躺回床上。
……
沈玉檀清早是被鸟叫声吵醒的。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猛然发现自己半个身子都压在谢歧身上,手脚还跟八爪鱼似的缠着人家。
沈玉檀心头一紧,快速收回手脚,一下子便清醒了。她低头看了谢歧一眼,他闭着眼,没有转醒的迹象。
她稍稍送了口气,蹑手蹑脚从谢歧身边爬过去,见没有惊动谢歧,趿着鞋进了隔间。
沈玉檀随意往身上套了身襦裙出来,推开门,风夹着花香扑面而来。沈玉檀刚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耳边紧接着传来聒噪的鸟叫声。
沈玉檀暗自疑惑,定睛一看才发现,昨夜许是下了雨,庭院台阶上一片湿漉漉的,院子里一棵老树断了几根粗枝,鸟叫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她快步走过去,从落在地上的枝干后面发现了几只喜鹊。一群喜鹊护着一个跌落在地上的窝,沈玉檀仔细看了看,见窝里居然还有几个尚未孵化的鸟蛋,总算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肯定是昨夜的风太大,生生折断了树枝,喜鹊的巢也跟着被吹了下来。奇怪的是这么大的风声,她睡着后愣是没感觉到一点,一觉到了天亮。看谢歧的样子,也不像是中途醒来过。可想而知他们昨夜睡得有多死。
沈玉檀摇了摇头,将这事先抛诸脑后,眼下要紧的是先几只喜鹊的巢取出来,恐怕它们是不能自己衔出来了。她蹲下扒开表面的树枝,巢穴就在几根树枝下面压着。好在里面的蛋还是完好无损的,为了保险起见,沈玉檀先先心翼翼掏出来鸟蛋,一连掏了四五颗才掏光,这才把破损的窝扯出来。
沈玉檀做完这些后,身边已经为了许多喜鹊。原来的窝指定不能住鸟了,她找来枯损的树枝和泥巴准备修缮鸟窝。正好兰芝这会也醒了走过来,两人在一块鼓弄了有半个时辰,才把旧的鸟窝修补好,将蛋放进去,如今就剩下最后一步了。
沈玉檀和兰芝大眼瞪眼面面相觑了许久,终于放弃了爬上树放鸟窝的活。
兰芝灵机一动:“我们虽然不能爬到树上,但或许将军能轻而易举上去。”
“有道理。”沈玉檀刚想点头,突然意识到什么,丢了手头的事情连忙往屋里走。
今日谢歧还要上朝,她怎么一忙活倒是把正事给忘了。
沈玉檀三两步走到门前刚要推开,门却突然从里面开了。她身子还保留着往里走的姿势,被门框绊了一下,竟向前直直跌到谢歧怀里。
清早起床一脸懵被投怀送抱的谢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