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谢歧是从演武场骑马过来的,枣红色的汗血马拴在木桩上,见谢歧走近高昂的头颅微微摆动,抖了抖身上的毛发。
沈玉檀新奇地盯着它看,这马比平常的马要高上许多,毛皮油光锃亮,温驯地蹭着谢歧的手。
看着心生喜欢,欲要伸手摸一摸,只是人还未靠近,枣红马烦躁地晃动尾巴,猛地一蹬前蹄。
沈玉檀慌忙缩回双手,想不到这马还是个有脾气的主。好在谢歧及时握住缰绳,扬起一鞭子抽在枣红马身上。
马儿呜咽了两声,似乎很是委屈。
谢歧利落翻身上马,垂眸朝她递来一只手:“上来。”
沈玉檀犹豫片刻,扬头握住了他的手。谢歧的手掌大而有力,手心的薄茧划过她的手背时,心轻微颤抖了一下。下一瞬整个人被往上一带,稳稳坐在马背上。
前方视野开阔,身后是谢歧坚实的怀抱,臂膀绕过沈玉檀抓劳缰绳,从身后看像被谢歧搂在怀里。
几个宫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低下了头。
沈玉檀上来那一刻谢歧便后悔了,女儿家身子娇软,因马背上总共就这么大点地方又怕她摔下去,故而两人身体紧紧挨着,肌肤之间只隔着单薄的衣衫。
谢歧好容易定住心神,为了驱散心中所想,扬鞭马,枣红马立刻如箭之离弦朝前奔去。
沈玉檀猝不及防吓了一跳,两手死死抓住缰绳,风快速从耳边略过,颠的脑袋有些眩晕。
谢歧是放缓了速度的,但于沈玉檀而言仍是惊心动魄,她从未学过骑马,头一回骑的便是行动敏捷的良驹,一时半刻尚不能适应过来。
好在谢歧很快发现了她的异样,一手握住身前人的腰身,一手抓住缰绳勒马。
枣红马逐渐了放慢脚步,两旁街景渐渐清晰,沈玉檀才好容易松了一口气,又意识到什么似的僵住身体。
谢歧的手放在腰间,掌心的温热透过衣裳贴上皮肤,好似被火苗燎了一般难耐。沈玉檀侧首,头顶刚好蹭过谢歧的下巴,一时四目相对,气息交|缠。
沈玉檀僵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扭了扭身子,谢歧亦是迅速收回手,装作无事般轻咳两声。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谢歧不动声色拉开了些距离才问:“皇后可有为难你?”
沈玉檀摇摇头:“未曾,只是了许多在荆州的事。”
谢歧“嗯”了声,沈玉檀盯着远方的灯火沉默了半晌,又道:“方才我一直在想,太子谋反在腊月,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皇后是否也参与了太子密谋?”
谢歧驱使着马,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他甫一垂眸,沈玉檀露出的那段白细的脖颈就撞入眼里,谢歧微怔,旋即慌忙移开视线。
沈玉檀认真思索片刻道:“知子莫若母,想必就算皇后娘娘没有参与其中,也定将太子一党的谋划猜到了几分。”
方才在坤宁宫到南巡时皇后的神色,也可以证实皇后并非对太子的谋划一无所知,只是既然知道此事为何不对太子加以阻拦?
“你猜的不错,皇后不但知晓太子密谋造反,且多次暗中派人搜查太子党羽造反的罪证。”
沈玉檀惊愕:“皇后娘娘为何要如此行事?”
暗中搜集罪证,这像是虞氏一党才会做的事,皇后这么做难道因为她一直站在瀛帝这边?
可太子是赵皇后的亲生骨肉,亦是她最后的倚仗,若是太子倒下,皇后绝不可能凭借着那点对瀛帝的忠心而独善其身。于情于理,她都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谢歧几不可闻冷哼了一声:“瀛帝千算万算,却忽略了自以为好拿捏的皇后。”
“瀛帝认为赵氏性情温厚软弱,断不会有此心机。殊不知赵氏一直在暗中调查虞氏和太子。”谢歧调转马头,双眼微微眯起:“你现在可明白了,当初太子谋反赵家为何不受牵连?”
沈玉檀被谢歧几句话的晕头转向,努力抓住其中关键才恍然明白,原来自两党之争开始赵皇后早就有意布局,无论是虞贵妃还是太子身边都有她的眼线。倘若太子篡位成功自然皆大欢喜,如若不然皇后手里还攥有虞氏一族的把柄,一旦将它散播开来,虞家成年累月犯下的罪过足以引起民怨滔天。
所以,皇后要保的从来不是太子,而是赵家。
沈玉檀一时难以置信,不知道该什么好。
谢歧声音很低,掺杂着复杂的情绪:“瀛帝拉开了一张弓,虞贵妃则是那支箭,箭在弦上,瀛帝又怎会轻易让它折断。”
“瀛帝给太子设下了一个圈套,不想自己也入了皇后的圈套。”
谢歧完四周陷入一片寂静,夜风拂过,沈玉檀无端了个冷颤。
曾经她在赵府遭到李淑算计时已是痛苦万分。如今跟皇家这些冷血无情的手段比起来,好像都算不了什么。
沈玉檀不由自主想到了谢歧,当年靖远军覆灭,父母惨被杀害,那些阴暗的日子,是什么支撑他一步步熬过来,手刃昏君得报血仇。而重生一世,他未雨绸缪的同时竟还不忘帮自己脱离苦海。
沈玉檀不由动容,自己也没察觉到的贴近了谢歧,在他耳边软声道:“谢谢你。”
谢歧僵住,在她凑过来的同时绷紧了身体,耳边只余下沈玉檀的轻柔声音。直到身前的人微微诧异道:“这不是回府的路啊?”
回过神来发觉,方才话太投入,三拐两拐早就走错了路。沈玉檀认不得这些错综的道路,正想着该如何回去,就听谢歧在后面道:“正好,带你去个地方。”
沈玉檀一愣,枣红马再次飞驰而去,沈玉檀这次稍微适应了些,后背靠着谢歧,抓紧缰绳的手几乎和他紧挨着,遇到颠簸的地方便借着谢歧的力坐稳身子。
枣红马一路向西,没过多久前方的道路便逐渐开阔,面前出现大片大片的草地,馥郁的花香携着风钻进鼻子里。
沈玉檀深吸一口气,神奇般将烦心事抛诸脑后,顿时觉得心旷神怡。
圆月当空,月光洒满草地泛着星星点点的亮光,仔细看能发现草地里还夹杂着成簇的野花。
谢歧利落下马,转身朝沈玉檀递过手来。不过马背太高,下来的时候重心不稳,谢歧忙张开怀抱,沈玉檀更像是被他抱下来的。
沈玉檀羞得脸微红发烫,好在低头躲在夜色里谢歧未曾发觉。
谢歧牵着马和她并排走着,道:“幼时和人切磋武艺,输了心情烦躁便驾马出来,久而久之就发现了这么个地方。”
沈玉檀轻笑了一声。
谢歧看她:“笑什么?”
沈玉檀一本正经道:“只是没想到,大瀛第一猛将也有败在他人手下的时候。”
谢歧“嗯”了一声,无所谓地笑了笑:“觉得这如何?”
“星河璀璨,花香袭人,甚好。”沈玉檀满意地点点头。她是真心喜欢这,置身此地俗世的一切烦恼仿佛都被抛诸脑后了。
谢歧:“既然如此,那便睡吧。”
沈玉檀疑惑转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