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风起 “装了这么久的病,也该做点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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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宫门的谢昭玉正要上马车, 远远地看见裴雁君站在宫门一侧负手而立,她跑过去问道:“世子在这儿等人?”

    裴雁君盯着她,“等殿下。”

    他以前从不做这样的事, 想必是有话要。谢昭玉回头看了一眼车夫,压低声音道,“边走边。”

    她发车夫驾驶着空车回去, 自己和裴雁君慢悠悠的往回走。出了事之后,身边的人都不能轻易相信了, 大街上人多眼杂, 反而更好隐匿了什么。谢昭玉猜测裴雁君不会无缘无故到宫门口等她, 应该是从大理寺顺便过来的, 于是率先开口问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世子应该都知道了吧。”

    他点点头, “听昨日玉然到公主府借宿了,想来殿下也知道了。”他背着手微微侧头看过来, “可有什么算?”

    “我算搬进宫里去住一段日子,具体怎么做还要见机行事。”觉得既然事情发生在宫里, 那就应该到宫里去查。

    裴雁君微微颔首道:“需要的话,我可以助殿下一臂之力。”

    谢昭玉想了想, 还是摇了摇头, 神色认真。“世子此时还不宜轻易暴露,一来自你回长安, 陛下就处处防备,可见对你疑心未消。若是此刻你贸然出手, 暴露之前称病是扯谎,只怕陛下就容不得你了。二来,裴老将军的事情尚未查清,你若是如今暴露实力草惊蛇, 以后的事就更难查了。”

    谢昭玉着着,一扭头发现身边的人盯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像根本没听进去她的话。

    “世子?想什么呢?”

    看着她紧紧拧在一起的眉头,裴雁君想起上一次见她笑,还是在冥王谷的灯火节上。她滔滔不绝了很多,替他分析清楚了所有的利害关系,却只字未提她自己一个人查这件事会有多难。他不动声色地移开眼神,“我今日听了一件事情。”他抬眉用下巴指了指,谢昭玉看过去,是一队厮抬着十几个红箱子,上面扎着大团的红绸绣球,一看就是有人家要办喜事了,这一队不是聘礼就是嫁妆。

    谢昭玉:“这是谁家要办喜事?”

    “宋家。”

    长安城内姓宋的人家不少,可能让裴雁君上心的便只有户部尚书那个宋家了。谢昭玉瞪圆眼睛有些惊讶,“宋鑫要成亲了?”她脑海中浮现出那个蠢呼呼的胖子,感慨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儿这么没福气。

    “不是宋鑫,是宋嫣要成婚了,订的是康元郡守家的二儿子。”裴雁君闻声道。

    这倒是出乎谢昭玉的意料,她看得出,宋嫣对裴雁君有倾慕之心,可也没听见二人之间有什么往来,怎么突然就要嫁人了呢?她看向裴雁君,想要从他脸上找到点儿情绪,可裴雁君始终云淡风轻的,似乎真的只是再一桩寻常的喜事。

    “这亲事怎么订的这么突然?”

    裴雁君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谢昭玉,“殿下呢?”

    “我?”谢昭玉一头雾水,宋嫣定亲跟她有什么关系?“我怎么会知道。”

    裴雁君背着手靠近她一步,“意然的生辰宴上,公主做了什么不必我再提醒吧。”

    谢昭玉眨巴眨巴眼睛,想起了自己演的那出戏,声音发虚,“我那不是……想帮世子一把么。”

    “殿下都当众出与我私定终身这种话了,还不知道宋嫣为何突然定亲么?”裴雁君忍住一点点笑意,更凑近她的脸问道,把“私定终身”四个字咬得很重,像是故意的。

    谢昭玉感觉到他越靠越近,压迫感铺面而来,忍不住后退了半步,与他拉开距离。“世子是觉得当日的是让宋嫣死了心,所以随便选了个人嫁了,这样来,这件事还怪我喽,是我挡了世子的大好姻缘。” 她阴阳怪气的完,瞪了他一眼扭头就走。

    裴雁君迟一步跟上,看出她气鼓鼓的模样,嘴角微扬,“她是一个聪明人,也不是那种为了情爱之事不顾一切的人,不会随便托付自己的终身。所以这桩亲事,肯定也是她同意了的。至于怪罪殿下……我可没这个意思。”

    他字里行间都是对宋嫣的了解,谢昭玉听了瘪瘪嘴,“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恐怕以后除了殿下,没人敢要我了。”

    谢昭玉脚下一顿,终于听出自己被他耍了,猛地回头凶巴巴地对他道:“哼,我也不要你。”完就跑进了公主府的大门。

    红色身影消失在门后的,周遭仿佛又恢复了一片灰蒙蒙的颜色。裴雁君无奈地摇了摇头,敛起笑意回了将军府。一进门,季霄和阿宁就迎了上来,“世子,陛下召见您所为何事?”

    他眯了眯眼,想起了一个时辰前的事。

    彼时他刚从大理寺出来,崇明帝便传旨召见他。御书房内,崇明帝拿出一盘棋局与他博弈,言语间聊到墙上的江山图,问了他一个问题:“雁君,你觉得这张图如何?”

    他往墙上看去,诺大的墙壁被这一张图铺满,上面描绘着整个大戚的山川与河流,市井与人家。他在心底揣摩着崇明帝的意思,没有贸然回答。

    只见崇明帝轻轻落下一子,看这那张图,“这张图啊,最开始只有现在的一半大,能达到如今这样的版图,多半要仰仗你父亲的功劳。“他指着图上方的一条山脉,“当年你父亲出兵的时候,曾对朕许诺一定会把这里夺回来,他的确做到了。他的忠良之心,朕从没怀疑过。”

    入了冬以后,崇明帝的咳疾病便犯了,话落到此处有些情动,忍不住咳嗽起来。裴雁君奉上一盏茶,替他舒气。

    “朕知道,你迟迟不肯接任军职,一定是在心中埋怨朕没把你父亲的事情查清。只是如今正值两国和谈之际,有些事情朕不是不肯办,只是想再等一等,毕竟大戚万民的安危,也是你父亲心中惦念的事情。”

    裴雁君坐回自己的位置,垂眸恭敬道:“臣不敢怨陛下。”

    崇明帝摆摆手,指着棋局,“该你了。”看着裴雁君落子后,他继续道:“朕算追封裴将军为镇国大将军。军部的事情,既然你不愿意,朕也不强求。朝中百官,能替你接任的恐怕也只有张纪衡了,朕算提拔一下他。先人已去,咱们这些还活着的人还得往前看呐。你放心,往后我与德妃会替他们好好照顾你的。“

    闻言,裴雁君捏着黑色棋子的指尖微微颤了颤。原来今日找他来,不是为了道歉,而是意在威胁。

    先是许了父亲追封的名分,又提出姨母尚在宫中作为威胁,虽然嘴上着担待自己,实际却迫不及待夺走军部之权,看这样子,崇明帝是彻底算把他养在长安城里当一个闲散世子,想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浑浑噩噩地度过后半辈子,真是得一手好算盘。他忍不住在心中冷笑一声,只算什么?招安么?只要你不再追查你父亲的死因,我就许诺给你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

    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压抑住心中的情绪,改变主意把棋子落在了另一个地方,而后起身跪下道:“臣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母亲临走之时也曾叮嘱臣要像父亲一样对陛下尽忠,今日就算陛下不召见,臣也会向陛下上奏,请求接任父亲的军职。”

    棋盘之上,原本步步为营的黑子突然展现出厮杀之势,仅凭一子便把白棋逼到了绝境之处。崇明帝盯着那枚棋子沉默了许久。

    裴雁君的话根本没有给崇明帝留下任何余地,崇明帝他不愿意接任,那他就坦白自己是愿意的,这样一来,除非崇明帝强硬否决,否则是没有任何正当理由不让他回到军中的。

    他这决定也不是一时冲动。关于父亲的事已经查的差不多了,现在缺乏的是证据,而这些证据大多都隐藏在军部的案卷之中,他如果不接任军职,很难接触到这些卷宗。因此这个决定不只是为了牵制张继臣,也是为了下一步的算。

    一阵寒风刮过,冰冷的温度触及眼眶,激得裴雁君闭了闭眼,思绪渐渐回笼。也许他已经草惊蛇了,那就不能让这条蛇有机会逃走了。

    他倏地睁开眼睛坚定道:“阿宁,一会儿你去宫里取一套官服回来。”

    季霄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挠挠头,“拿官服做什么?”

    阿宁点头应下:“世子是算回到军中任职了么?”

    裴雁君低头整理了一下袖口,“装了这么久的病,也该做点正经事了。”

    ——*——

    当晚,东宫。

    周延听裴雁君取了官服的消息,笔下一顿。

    “什么职位的官服?”

    “听是军中的监军之职。”

    闻言,周延放下手中的笔,轻轻笑了一下走到院子里,手中捏着一块令牌不断摩挲着,站在回廊下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看得出他心情不错。今晚的云层很薄,淡淡的笼在月亮上,渐渐遮住那皎洁的光芒。

    身边的侍从拿着斗篷给他披上,“太子殿下,夜里风大,当心着凉。”

    周延深呼吸一口气,语气之中有着隐隐的期待。

    “是啊,花了这么久的时间,长安城里这阵风总算是刮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