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收网 他最终还是容不下自己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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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年后的雪下个不停, 一直到初九这日雪势才渐渐减。天气依旧非常冷,长安的人窝在家里连门都不愿意出,街上人迹寥寥, 只有呼啸的寒风发出的声响。

    朝廷自过年以后就在暗中隐隐有了动作,这次查的是贪污腐败的官员。据是因为丞相发现边远城时有贪污之事发生,于是上奏崇明帝要清理朝纲。蒋沉也顺势把大理寺的陈年旧案都搜罗了出来准备一道解决。

    崇明帝自那场大病之后一直没有痊愈, 每每上朝也都是一副不舒服的样子,尽管身体抱恙, 但治理朝政的铁血手腕却一点也没减弱。听有贪腐之事发生, 立刻下旨彻查整顿, 一时之间朝野人心惶惶, 百官们这个年都过得悄无声息, 再没听有谁大肆设宴。

    与此同时,边疆局势越发紧张。与拓跋北部使臣的和谈破裂, 使臣在年前就已经离开了长安。最近也时长传来拓跋北部在边境练兵的消息,不准何时便会突然出兵, 危机已经笼罩在长安甚至整个皇宫的头顶,压抑的气氛逐渐蔓延开来。

    因为这个原因, 朝廷之中关于一旦战争爆发, 该由谁带兵出征的讨论也甚嚣尘上。如今张纪衡被抓,放眼望去只有一个裴雁君能担此大任, 可他却从不主动提起这件事,仿佛对眼前的局势没有丝毫的觉察, 让人摸不清他的态度。

    裴雁君暗中的动作自然逃不过有心人的法眼,随着带兵出征的讨论越来越激烈,自然也就有不少人提到了裴先之死的蹊跷之处。朝中有人怀疑,有人反对, 堪称姿态万千。吵得这样热闹,自然也避不开崇明帝的耳朵。

    年后第一次上朝这日,裴雁君早早便起床准备,心中有一种憋闷许久的浊气终于要抒发出去的畅快之感。朝中的争论他之所以置若罔闻,是因为这争论正好合了他的心思,他需要借他人之口在崇明帝面前提起此事,才好把准备已久的证据借机呈到崇明帝面前。

    蒋沉前日来信通往越北途中的一个县城查出大量余粮,正好就是阿宁查出异常的地方。他连夜审问当地的县令,那县令害怕自己掉脑袋,稍微吓一吓便把事情全部抖了出来。军粮一事的背后主事果然是户部尚书宋元。季霄之前也回忆起带回那张敌军粮草图的是一个犯罪充军的兵,因为有耳后刻字,所以他有点印象。

    如此一来,一切线索都得通了。周玄意图夺位,担心父亲手握军权不肯效忠,于是与宋元勾结,故意在军粮上做手脚,逼得父亲不得不为了抢夺敌军军粮铤而走险,正好落入了她们与拓跋北部勾结设好的圈套之中,因此殒命。

    只怕宋鑫正是因为知道了此事,进来才不与自己来往,甚至连宋嫣的婚事,大概也是为了让她不受牵连才草草远嫁。

    马车之中理清思绪的裴雁君双眼紧闭,只觉得一团烈火在自己的胸口灼烧着,无论如何也无法熄灭。父亲一生战功赫赫忠君爱国,要死也应该死在战场上,留下一世英名,而不该牺牲在诡谲的权力斗争之中,死的不明不白。

    他缓缓张开眸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听着马车外宫们守卫的声音,放在膝头上的手攥紧成拳。

    这个公道,是时候讨回来了……

    议政殿内满是苦涩的药味,崇明帝披着斗篷仍然被裴雁君进门时的冷气吹得不断咳嗽,殿中安静。裴雁君身着朝服站得笔直,目光定定地望着崇明帝。崇明帝费力地抬眼瞧他,不似往日那般声如洪钟,如今是连最后的掩饰都做不到了。

    “诸位爱卿,可有事上奏……”

    “启禀陛下。”裴雁君走出人群躬身道:“臣要奏,已故将军裴先战场牺牲之事实在巧合,实则并非因为决策失误,而是因为朝中有人通敌叛国,家父是受人勾结残害致死。”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裴世子,这话可不能乱。”

    “是啊,我们理解你失去父亲心中悲痛,可这是朝堂,话还是要谨慎。”

    “裴世子如此笃定,可是有什么证据?”许丞相出声平定下周遭的非议。

    裴雁君看他一眼,他眼中不像其他人那般震惊或慌张,反而有一种隐隐的期待。许丞相是站在太子身后的人,如今他作此态度,证明太子早已知晓此事,自然也知道他今日要针对的人是周玄。

    思及此,他在心中冷哼一声,原来所有人都知道,只是没有一个人对他罢了。

    再抬头时,他眼中又多了几分决绝。“陛下,臣有证据。这折子之中记录着当初藏匿军粮之处的县令供词,还有在临海刺杀我与长公主殿下的刺客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九皇子府上的暗卫,微臣清楚的记得那刺客身上有逃犯的刺字,正巧,听闻最近大理寺正在查验当年逃犯一事,不知结果如何?”

    话音未落,蒋沉便走出人群,冷静地回答,“启禀皇上,微臣的确查到当年的逃犯是九皇子与张纪衡串通,假造逃犯记录,篡改逃犯数量,私自养在府中为自己所用。”

    许丞相接着道:“陛下,近日贪腐之案也已经查出许多眉目,微臣以自己的品格担保,裴世子所的藏匿军粮之事,确实存在。而当年负责押送这一批军粮之人,正是户部尚书宋元。”

    此言一出,朝中众人纷纷侧目而视,明里暗里地往宋元的方向看去。宋元早知自己今日大难临头,此刻异常冷静地现身跪下认罪,“臣办事不利,不敢辩解,请陛下责罚。”

    崇明帝缓慢滚动浑浊的眼珠环视座下,看出今日这些人是故意把这件事闹到朝堂之上,闹到众目睽睽之下,就是为了逼迫自己给一个交代。可他仍然怀有一丝希冀,周玄……毕竟是他从看着长大的儿子。

    “既然是逃犯,下令搜捕就是,暗卫之事朕早已知晓,也已经勒令老九反思己过,军粮一事……”他看向地上的户部尚书,目光变得凌厉起来,“户部尚书犯下如此大错,尚且不知在位这些年还有没有其他的过错,实在不能轻饶,即日起,夺去户部尚书一职,入大牢听候发落,抄家彻查!”

    裴雁君听出他这是为了把宋元推出来当替罪羊,准备了这么多若是只扳倒一个户部尚书他自然不甘心,“陛下,父亲骁勇一生,如今受人算计惨死,尸骨未归。仅仅一个户部尚书,一些藏匿起来的军粮还不至于置父亲于死地,臣在父亲的盔甲之中发现了一份敌军的粮草地图,必定是有人指使户部尚书,里应外合才将父亲逼到绝路。此人能够调动户部尚书,还能得到敌军的粮草地图,可见是位高权重,臣斗胆,还请陛下今日能还父亲一个公道。”

    这一席话将崇明帝所有的后路都堵死了,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满朝文武看着崇明帝一寸寸黑下去的脸,大气不敢多喘一声。

    许丞相突然夜掀起长袍跪在地上道,“陛下,如今边关局势紧张,与拓跋北部随时都有可能开战,裴将军在军中一向深受将士们爱戴,如今此事被查出来,若是不给出一个令人信服的法,只怕难以安抚将士们,军心动摇,于整个大戚是百害而无一利啊。”

    许丞相在朝中地位颇高,且一只保持着忠臣的形象,如今连他也为裴雁君话,朝堂之上不少人页看清形势纷纷倒戈。崇明帝沉默着看着,不知何时这些人已经站在一条战线上了,对于一个君王来,群臣勾结这种事是万万不能发生的,只可惜,这些事如今已不是他能控制得了。

    “父皇,儿臣有事要禀告。”周延踱步走进殿中,拱手道:“先前父皇命儿臣查的事情,已经查清了。张纪衡对于与九弟的勾结一事供认不讳,这是证状,他所承认的罪名一字不差记录在册,请父皇过目。”

    这一纸证状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崇明帝虽然身体病了,可脑子并不糊涂,怎么还能看不出眼前这一个收网的局就是太子亲手布置的。

    他最终还是容不下自己的弟弟……

    崇明帝眯眼盯着太子看了半天,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殿中一片寂静,只有他的咳嗽声不断回荡着,听上去十分凄厉,像是一种冥冥之中的声音在昭告这位帝王的康健已经不复存在,江山风雨飘摇,山河易主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

    半晌,崇明帝终于平复下来,目光混沌地望向远处,不知究竟在看什么,似乎认命一般轻声开口:“罢了,此事就交给太子全权处置吧……”

    周延像是早就在等着这一句话了,轻轻拍了拍手,一早等在殿外的人便把周玄压上来。

    周延负手而立道:“九弟,方才这里的话你都听到了,我只问你一句,这些罪名你可认?”

    “呵……”周玄被关押这许多日子,连个年也没好好过,看上去比从前枯瘦了不少,头发散乱,连胡子也长出很长,全然没了皇子的风范。此刻他听见这话,斜眼愤愤地瞪着周延讥讽道:“是我做的又怎么样?如今这局面,我的好哥哥给我留后路了吗?”

    周延做出痛心状,“九弟,你怎么这么固执,父皇有多重视你,你居然做出这种事让他寒心……”

    “重视,你他重视我?”周玄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低低笑了起来,“别放屁了,他眼中从来就没有我的位置,从他就偏心,偏心你,偏心三哥,就是没偏心过我。我不图谋,只怕在他心中,这个皇位从没想过要传给我,我不服,我比谁差,凭什么我连机会都没有,我在他心中甚至比不上三哥那个瘸子,凭什么!”

    起这些年一直深埋在心中的话,他情绪十分激动,到最后甚至是直接大吼大叫起来,脖子上的青筋全部突起,双目瞪圆,看上去像是一个疯子,马上就要挣脱束缚冲上前去。

    崇明帝坐在龙椅上听着自己的儿子控诉自己的偏心,看着自己两个儿子在坐下自相残杀,一时悲愤交加急火攻心,喉中弥漫起一股甜腥味道,下一瞬便从口中喷涌而出,落在面前的桌案上,到处都是鲜红色的血点……

    闭上眼睛之前最后听见的话,是周围人混乱的声音:“陛下……”

    大戚二十五年,崇明帝血溅朝堂,自此之后便病重卧榻,朝中大事宜全权交给太子处置。一个月后,户部尚书被抄家落狱,九皇子被褫夺封号和皇子地位,流放边关,已故的裴将军被追封为镇国大将军,裴世子袭承裴将军爵位掌管全军。

    至此,大戚朝经历了一阵腥风血雨,名义上虽未易主,实则已经迎来了它的第二位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