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8章 无故走水
深秋渐过,朔方山野间的寒风携卷雾凇之意一路往南方吹来。在没有暖阳照耀的日子里,来安的一切都像是蒙上了一层不见其形的霜。
曹家的厮倚着矮墙着瞌睡,冷不丁地被风吹得了个哆嗦。
他扯着袖子胡乱地擦着脸,想把方才漏出来的鼻涕给嗦回去。这一吸可不得了,出了满腔冷风以外,居然还有……一丢丢的……煳味??!
怎么回事?!他勉强从困意中挣扎起来,半睁开眼,熊熊火光一下就刺痛了他的眼睛。
厮以为自己做梦了,又揉了揉眼睛仔细睁大了再看,只见少爷院子另一侧的矮墙边上,那蓊蓊郁郁的湘妃竹不知被什么点着了,竹竿和竹叶烧得噼里啪啦的,正簌簌地往下倒——
“走水啦——”
厮吓得大喊,很快就有人提着一桶桶水来把着火的竹子浇灭。幸好发现得及时,屋子的外墙只是被熏黑了,没有被波及。但愣是把曹家上下吓得够呛的。
一时间站在院子里头的奴仆们都是议论纷纷: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无端走水了!
“夫人,请的人怎么还没到啊?再这么烧下去可咋办……”
“闭嘴。”大夫人眼中带着微愠,扫了一眼下面嚼舌根的奴仆们,“老爷自然有他的算,你们不要无端猜测!黎伯,你给我好好管教他们,要是再让老爷听到一点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情,连你他都饶不了。”
“啊啾——”
云青鱼觉得鼻子痒痒的,忍不住迎着寒风了个大大的喷嚏。
今天的天气实在不咋的,多云有雨。下了雨之后的来安实在是冷得可怕。
那潮湿的冷意像针一般,透过皮肤一点点地刺进骨头里,比南淮都的冬天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浮苏给他们找了个落脚的地方,是易游阁在来安的接应。云鹤行见云青鱼有风寒之像,赶紧拜托对方找一些暖和些的衣服来。
作为接应,许岩还特意煲了一大碗姜汤,云鹤行硬是给云青鱼灌下去,嘱咐他今日就乖乖在易游阁这边休息。
易游阁受了曹府的委托,来调查火灾一事。云鹤行非要跟着浮苏去,美其名曰“见见世面”。
浮苏拗不过他,只好把这只大型动物给捎上。
曹桂清总算是把游意阁的人给盼了过来,连忙让下人将浮苏二人请进府上,添油加醋地将近些日里府内的情况给浮苏了。
浮苏对虚与委蛇那套不太感兴趣,只是听了个大概便让曹桂清带他们去着火的地方瞧瞧。
最近一处着火点,就是曹少爷院内的一排湘妃竹。
浮苏沿着那排竹子走过,逐个查看走水的痕迹,蹲下身去捻了一簇草木灰,将其在指腹见细密地搓开。
云鹤行看他出神,也蹲下来凑过脑袋,用这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音量道:“不是我,天干物燥,这竹子着火了也不一定是稀奇事……你看出个什么来着吗?”
“没有。”
云鹤行瞟了一眼围着的曹家人,有些担心浮苏会被他们看低,有些焦急地问:“会不会是什么阵法?”
“没有什么灵力残留。”浮苏实话实,他看了云鹤行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道:“不过一定是有不太正常的事情发生了。你也可以去问他们事情,不必介意我。”
云鹤行挑了挑眉,没想到浮苏这根木头居然还能察觉到他内心的冲动,不禁对他又有些刮目相看了。
他点了点头,毫无犹豫地就站起身,问曹桂清:“方才曹大人,最近这几月,曹府总是会无故起火。不知除了少爷的这一处外,其它起火点都在哪里呢?”
曹桂清张嘴就想要将方才烦恼的事情都一遍,云鹤行却摆手断了他:“那些事情我们都听了,大人只需要告知起火点即可。”
被他这一抢白,曹桂清赧然道:“其实多不多,少不少,之前我房内挂着的字画就着过一幅,那次幸好我也在场,所以没把整个书房烧掉;内子的蚊帐和窗纱都着过;月门那边的牌匾着过火,烧烂了摔下来才被人发现;有一夜府中池塘里的秋荷都烧了一大半。”
“字画和窗纱起火时,除了大人您,可还有人在场?”
“字画那一次没有了,但窗纱这个我们着实不知道。”
云戚二人听罢,相视一眼,心里头都有了答案。本来以为的确有可能是物燥所起,但除去如今面前的一片湘妃竹,其它起火物什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自燃的。
“能否烦请曹大人带我们去看看,方才你提到的那片荷花?”浮苏拍掉手中的草木灰,站起身来。
曹桂清如今遇上这等奇事,实在是求助无门,眼下只有这两个年轻人可以倚仗,哪里会不。他立刻就带着两人往荷花池走去。
这一走,饶是大家心里有事,脚步飞快,都快走了半刻钟。云家也是不,但云鹤行在这曹府内被人带着左转右拐的,仍是不禁感叹:这曹家真大!
曹桂清请二人到望月亭处,站在此处便能看到池塘对侧的半池荷花。
云鹤行上下量着这个望月亭,只觉曹家人还挺会享受,要是放在盛夏,荷香满园,圆月盈盈映在另外半个池面上,哪里再能找到更好的“对影成三人”?!
他就顾着啧啧称奇,浮苏的目光却钉在了那一片焦黑的残荷上。
被火焰舔舐后的枯枝仍旧散发的淡淡的焦味,但浮苏仍是敏锐的嗅到若有若无的烤肉的臭味。
他左右看了一眼,见其他人都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不禁皱起了眉。
他的动作都逃不过云鹤行的眼睛,云鹤行见他神色有变,立刻就不动声色地凑到他跟前:“发现什么了?”
“我闻到肉煳了的味道。”
云鹤行立刻转头大声问道:“请问曹大人,你们这池子里可养了什么动物?”
曹桂清被他问得先是一愣,随即摇头道:“只有鲤鱼。”
这显然不是浮苏想要的答案,云鹤行瞥了他神色一眼,也不想再都那么多圈子了,开门见山地问:“恕我直言,不知贵府可与什么人结过仇?”
云鹤行的问题像是平地惊雷,抛出去后炸得曹家一众脸色煞白,一时间众生百态,精彩缤纷。
有人瞠目结舌,有人抿嘴不语,还有人交头接耳,眼神飘忽。
但曹桂清在这件事上反倒沉得住气,眼神微变,扫了一圈身后各怀鬼胎的人,噤得他们纷纷垂下脑袋。
等到议论声消失,他才凛然地对着云鹤行:“云公子何出此言?”
云鹤行和浮苏交换了一个眼神,也是胸有成竹:“既然曹大人都与我们了这么些走水的事情,又请游意阁相助,曹大人心中必定也是有所答案。”
“这曹府妖灵不多,也不足为虑,我与这位戚大师粗略看了一下,起火原因应当不是它们。更有可能,是有人刻意布阵引火。”
听到是人为,曹桂清的脸色更是黑了。
可他却仍是否认:“我们曹家人行事向来光明磊落,从没有主动与人结仇。”他虽然这么,但后面的奴仆之中,有好几个脸色有异。
云鹤行见曹桂清口风很紧,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知道再在曹府里泡着也是无济于事,只能跟曹桂清,需要回去再研究研究。
曹桂清方才被问及结仇一事,一时心烦,也不想再多留二人,让人送二位出府。
本来还是曹家老爷的座上宾,一下就被扫地出门,云鹤行看着曹桂清的架势,暗地里忍不住腹诽几句。
倒是黎伯面善,亲自送两位年轻人出门。云鹤行对曹桂清的态度不甚友善,刚跨出曹家大门,立刻就埋怨了几句。
“明明就是被人针对,还不愿意告诉我们,我看这个曹大人也不是很想找到是谁布阵谋害吧。”
浮苏听罢,看了一眼留在原地毕恭毕敬的黎伯,应和似地点了点头。
云鹤行也一面留意着黎伯的脸色,一面胡诌道:“不过布阵的人心还挺大,我看他是想烧整个曹府啊。”
黎伯全程垂着眸,似乎并不在意,一言不发地送两位公子出门。
“不走吗?”
二人过了一个街角,云鹤行忽然停下脚步。
听到浮苏的疑问,云鹤行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顺手将人拉到跟前,往人堆里头挤去。
浮苏愣了一下,虽然不知道他作何缘由,但仍是一动不动地由着他的动作。
十月的凉意被云鹤行的体温击败,彼界的气息被对方的灵气隔绝,有那么一瞬,安定了他流离失所的灵魂。
浮苏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问道:“怎么了?”
“躲一下,有人跟着咱们。”云鹤行在他耳边道,热气扎得耳后的皮肤生出战栗。
可浮苏没有躲开,仍旧垂着眸问他:“曹家的人?”
“看着不像,不过身形有些眼熟。”
等到确定对方往另一侧走后,云鹤行才松开抓紧了浮苏的手。
却仍旧凑到对方耳畔去:“不过方才曹家的人倒是趁乱给我塞了点东西。”他向浮苏摊开手,里头躺着一卷绢。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