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直到你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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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那就是一条普普通通的甬道,圣女并没有想要对昔日的神祗做些什么,白渊亦没有探查到任何可疑的气息,才稍稍收敛周身的警惕。

    甬道不长但很深,直通底下的密室。白渊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寻常人察觉不到的肉焦味锲而不舍地钻进它的鼻孔中,弄得它不适地舔湿自己的鼻头。

    底室四壁都没有镶嵌夜明珠,只剩下一地橘色火苗争相辉映。大抵是有人走过带起了风,那橘光还会左右摇晃,忽明忽暗。

    “大人请心脚下。”圣女在前头提醒道。

    经她一提醒,白渊才留意到自己脚下并不是都是石砖。与石砖同色的是无波的水面,勉强倒映出一团团影影绰绰的橘光。

    等它完全适应底下的微光,白渊才看清楚这里头的门道来。

    黑得透亮的石砖只夹起了一个锤子形状的平台,其余地方皆是深不见底的水。一段一段的莲花被茎托于水面,仿佛成了无根的浮萍。

    那些所谓的火苗,实际上是蛊虫的尾羽,它们高高竖起,有人从它们身旁走过,带起一阵微风,尾羽也随之摇晃。乍一看恍若真正的烛焰,忽明忽暗。

    白渊也是头一回见到所谓的灯蛊,它们躺在莲心一动不动,很难让人联想到,这些虫子会与千斤之重的性命相挂钩。

    它一眼扫去,底室的灯蛊少也有上百只。

    “你活了几世了?”它收回目光,望向站在平台前的圣女,只觉得她那一身的雪色此刻有些晃眼。

    “也不过三世,与大人相比着实惭愧。”

    白渊伸出爪子,拨了拨离它最近的一处莲花。里头的蛊虫收到外界灵力的影响,尾羽大亮,忍不住在莲心中稍稍蠕动。

    白渊盯着它动了动,又继续陷入休眠,道:“哪里惭愧,千年过去,瑶和从前一样,还是依靠灵物为生。

    能这么执着,我都不知该不该夸赞你们了?”它将爪子收回,歪过脑袋望向圣女,似乎在等圣女的回答。

    “大人本是神兽,不受生死轮回的限制。可是我等凡人,却等不了那么些年的光阴。兽类修得百年才有可能通灵,而单论成为地仙便要千年。”

    圣女在犬神身旁蹲下身,将一只灯蛊托出莲心,“灯蛊虽能续命,却不能坚持千年。何况灯蛊繁衍极慢,如今除却祭司与侍女,普通村民并不能使用上魂灯。

    如果现在不饮鹿血,他们恐怕一生都不能养蛊。”

    “你也猜到我是来给他们当客的……”白渊叹了口气,人与它们的差距它如何不知,如何不晓。莫人与神祗,即便是人与彼界中间亦是鸿沟。

    “我族尚且不足以保证灯蛊的数量,还请饶恕我等不能对沈公子的朋友施以援手。”

    白渊问:“通灵于瑶而言,就这么重要吗?”

    “当年之事我等也不过略知一二。但遥想先人宁可背负弑神的后果,亦要让那片土地上的人长久沾染到大人的灵气,便可管中窥豹,略见一斑。”她抚摸着灯蛊的尾羽,道。

    “可惜如今也与千年前不同,人再也不是弱的存在。”

    圣女将那尾灯蛊放回到莲花上,摇了摇头:“只要彼界有意,人仍旧是弱的。吾等所追求的,是不受他物欺压的世界,炼蛊便是通路之钥。”

    圣女罢,转过头来,她的目光坚定,仿佛认准了这便是他们的未来。白渊与她四目相对,恍若能透过她的眼睛,望见千年之前的另一张脸……

    ——汝为神祗,生而强大,自不察吾辈蝼蚁之微……

    ——汝等信奉于吾,吾自当护瑶于万世。

    ——神祗庇佑,昙花一现。瑶若求长治久安,总当需立身自佑之本……

    ——赤,汝既求立身之本,自今日起,吾授瑶以御妖之法。自有此法,且看瑶将来如何。

    “……不受他物欺压……”

    白渊有一瞬间恍神,“你们所求的,何止是超越彼界,甚至还想要超越神祗……罢了罢了,跟着沈家儿的这趟旅程,去了那么多地方,到底还是明白了……”神隐的时代大约真的要来临了。

    圣女不知它发现了什么,却见白渊缄默,也就不便开口询问。

    “既然你不愿让出灯蛊,那你自个儿和云鹤行罢。”

    “自然不敢劳烦犬神大人。”圣女朝白渊俯下身,伸出手臂。

    白渊轻巧地爬上她的肩头,心里一动,问:“对了,你们这儿的祭司必然也会前往中原,不知可曾听过五行逆转之术?”

    “未听他们回报,不知大人所言何事?”圣女一面带它出去,一面问道。

    “转相生为相克,是一种邪术。”白渊道。

    圣女虽未曾耳闻,但对中原所的五行也是略有了解:“听起来与多年前的阴阳交换之术有些相似。”

    “同宗同源。”白渊道。“算了,既然你未曾听闻,也许是我多心。”

    圣女带着白渊从正殿走过,白日的正殿稍有人气,来往祭司与侍女都向他们请安。路过精雕细琢的壁画,白渊一眼便认出了它的真身。

    圣女感受到它目光的落点,在那犬神雕像前停驻。

    与如今的狗形态相比,壁画上的犬神威风凛凛,火焰纹章 在它周身环绕。

    白渊好久都没见过自己的模样,在巨石像里头困了这么些年,它连自己到底长什么样都快要忘记了。如今再见,仿佛是在与一个陌生人的照面,引它一阵出神。

    而它旁边的那个人像,是旧年时大祭司的扮。白渊想,也许这个就是赤。

    时间真是过了太久了,它竟然都想不起赤长什么样。

    它回头看了一眼圣女和那些祭司,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云鹤行和浮苏的模样。

    御妖从瑶而起,却如山间溪流一般悄然四散,遍布整个中原。

    ……如今这般,就是赤想要的世界吗?

    它还在恍神呢,只见一道绿光箭一般冲进后殿,眨眼间便消失了。

    它鼻子一动,在圣女惊讶与凝重并存的表情下,也急随绿光而去,临走只来得及丢下一句话:“是浮苏师姐的灵鸦,放心——”

    等它赶到浮苏房间,那边浮苏已经读完了灵鸦的信息。云鹤行并不在房中,浮苏见白渊直接穿门而过,愣了一愣。

    白渊却开门见山:“慕颜情什么?”

    “……”浮苏蹙了蹙眉,迟疑片刻,正算呢,云鹤行推门就进来了:“慕师姐来信了?”

    他来得突然,在场的二人都始料未及。浮苏愣了愣,目光全落在云鹤行身上,没留意到白渊在一旁的眼色,张嘴便:“丫头没能熬过去。”

    云鹤行愣了片刻,仿佛在尽力消化浮苏所的话。他一时不知要作何反应。

    白渊难得没有怼他,安静地等他调整情绪。它跳到桌上,担忧地抬起脑袋望着他。

    云鹤行吸了吸鼻子,以拳抵唇,闷闷道:“……我去和圣女一声,不用劳烦她什么劳什子魂灯了……”

    话音刚落,他也不等对方的回应,拔腿便往外头走。白渊从来没见过云鹤行跑得那么快,下意识地想要跟上,才刚抬腿呢就想到个更好的主意。它拍了拍浮苏的手臂,示意他追上去。

    浮苏出去一看,云鹤行并没有走多远,也没有往正殿的方向走,反倒往广场的方向去。

    浮苏不紧不慢地跟着,确保云鹤行并没有要见任何人以后,才在对方靠上护栏的时候,走上前去。

    “哎……白渊让你跟过来的?”

    他的声音听起来并不精神,浮苏往他身侧靠了靠,问:“抱歉……”

    “你道什么歉呀?”

    浮苏歪着脑袋思考着:“我明明感觉自己有过感情,但关键时刻却帮不上忙,也……感受不到你的难过……”

    “哎……”云鹤行忍不住无奈地叹气,本来自己满心都是丫头的事,如今却被浮苏分散了注意力。“我就是觉得,万一我没忍住眼泪,一定很逊。”

    浮苏侧过脸,看见云鹤行眼角微红,不自觉地抬起手来,想替他拭去泪水。

    云鹤行被人猝不及防地碰到眼睑,不由自主地避让了一下,很快便适应过来,任由浮苏的指腹抚过他的皮肤。

    浮苏擦了两下,发现指腹上只是有些微潮,并没有过分明显的泪水。他用他一贯平静的声线道:“没关系,师姐过,难过的话哭出来就好了。”

    “我也……”

    他话还没完,浮苏见他摇头,以为他已经缓过来了,没料到一道力将自己勐地拽向对方的怀中。

    他身体僵了一瞬,感受到对方的脑袋压在他的肩头,双手用力地箍着他的背。云鹤行肩膀一抖一抖的,在浮苏看不见的地方,他想他一定是哭了。

    他们紧紧地贴着彼此,透过胸膛和衣衫,云鹤行的心跳声持续而有力地传来,仿佛要与他本人的合二为一。

    通过他的心跳,浮苏竟然感觉到有情绪找到了一处裂缝,一点一点地渗入他的身体。

    他渐渐与云鹤行共鸣,感受他的感受,共享他的疼痛。他张了张嘴,喉间竟然有些酸涩,如鲠在喉,连他自己的眼眶都有酸胀。浮苏终于毫不迟疑,也紧紧地回抱住云鹤行。

    云鹤行到底很快就止住了泪,他感受着浮苏的拥抱,脸颊还贴着他颈侧的脉搏,好生感慨。

    这是他头一回尽他所能却仍未能挽救一条生命,他知道如果随浮苏一路往下走,他也许会遇到更多力不能及的情况。

    虽然悲剧发生了,但幸好浮苏还在。

    “浮苏,从今往后,我一定尽我所能保护你,我们都要好好活着。”再不用提圣女的嘱托。

    “嗯,我也会保护你,直到你强大到再不需要我。”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