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就要碰上眼前人的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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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姐。”谢朝兮的眸光终趋于平静, 他仰视着虞芝,有风将女子垂落的长发卷起,落到他的面上, “你知道,这不该是正确的路。”

    “师弟。对与错, 不是你了, 便能算数的。”虞芝恍若是在哄年幼而迷茫的孩童, 听了一句,便要回上一句,好让他知晓什么才是这世间的道理。

    耳边传来细碎的动静, 她一甩右手,指尖的绕雪丝飞了出去,极远地缠上一个男子,勾住他的脖颈,将人拉到了眼前。

    那男子双手紧紧握住颈上的锋利银丝,即便掌心已然被割得鲜血淋漓也不肯放开,生怕自己一个松手,便会落得地上这人一样的下场。

    “吧。”虞芝没了耐心。

    男人神色紧张:“道友高抬贵手,我只是路过, 什么也没看到啊!”

    听他这般,虞芝轻叹一口气, 似笑非笑地看向他:“非得这样才肯么?”

    灵力自指尖流出,将绕雪丝收得更紧了些。

    “不不不!”那男人感到收缩的力道, 面色霎白, “我都!别杀我!!!”

    他完,想等着虞芝将他放开,但意识到虞芝并没这个算后, 只好一五一十地将一切都吐露:“我叫罗正,和张松是偶然结识的——就是道友你、你方才杀的这个,我们都是散修,没有宗门当靠山。听白弋秘境快开了,我们就商量着搞两块白弋令。”

    到这里,他偷偷看了眼虞芝的神色,见她面无表情,他的牙齿都有些颤抖:“我们……我们看三位道友不俗,又没有宗门长老带着同行,想必是拿到了白弋令的散修。这便……这便……”

    “这便想着杀人越货,夺了我们的白弋令去秘境寻宝。”虞芝接过他的话,出他们的算,接着自夸道,“看来我先前的路子倒也没走错。”

    果然有人带着白弋令送上门来了。

    罗正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听了虞芝口中的“杀人越货”,想要摇头,却又怕圈在颈上的银丝将自己割伤,只能不断讨饶:“不敢啊!”

    但紧接着,皮肉绽开的痛感让他改口:“是,都是张松的主意!他道友一个金丹期,带着个筑基期和辟谷的,只消略施计,便能将白弋令拿到手。”

    他没敢的是,张松还对虞芝的容貌大肆点评了一番,甚至这美人的金丹期定然是靠丹药堆上去的,不足为惧。

    他们两个半步金丹,加上面对的还是几个稚气未脱的孩子,装成被人追杀的可怜人,定然能将他们骗住。

    到时里应外合,还愁白弋令不能到手?

    想到这里,罗正心中不断咒骂张松,恨不得他能活过来给自己再杀一次,竟然让自己置于如此险境!

    这娘们万分不好相与,这银丝更是邪门,自己体内的灵力竟然都被压得提不上来,真是看走眼了!

    能拿到白弋令的,哪个是简单货色!

    心中如此想着,他的脸上还是一副惧怕之色,求虞芝放过他。

    虞芝朝着他缓步走过去,弯下腰,从张松的尸身上将那枚染血的白弋令拎起来。

    微蓝泛光的玉牌此时染上了罪孽的红色,那原本刻制着阵法纹路的凹槽更是被填平,覆上一层浅淡的紫。

    “这白弋令也是你们用这法子拿到手的?”虞芝勾着玉牌上的挂绳,将它拿到罗正眼前轻晃。

    罗正刚想否认,就对上虞芝那双分明含笑,却令人汗毛直立的眸子:“是……可这都是张松的主意啊!饶了我吧!”

    虞芝却不再看他,而是转向仍扶着张松尸身的谢朝兮,握住他的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将指尖缠绕着的银丝递到他的手上,语气缓慢地哄道:“师弟,你瞧,他们不是什么好人。”

    僵硬的手指被那只温热而柔软的手包裹住,谢朝兮有些滞涩地看向虞芝,眼底隐隐有了几分恳求,希望她不要出之后的话。

    可虞芝却对他的目光视而不见,带着他的手将绕雪丝握紧:“他们如此狠毒,师弟,你还是下不了手么?”

    只要双手稍稍用力,眼前的人就会如方才的张松一般被瞬间撕裂,喷洒出咸腥的鲜血。

    掌心是冰冷而锋利的银丝,手背是温暖而细腻的触感。听着耳边男人的呼救声,谢朝兮慢慢摇头:“不,师姐!无需至此,不应如此啊!”

    回应他的是虞芝无奈的笑声:“师弟,怎还是这般良善。”

    旋即,他感到手腕被人拉住,手心的绕雪丝被倏地绷紧——是虞芝动手了。

    站在一边的男人身躯瞬时僵住,双膝直直朝着地面砸去,面容朝下,扑倒在了谢朝兮的眼前。

    一切都是这般突然。

    来奇怪,方才看到张松死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他的心中充斥着震惊、不解、痛苦,甚至有些懊悔。

    可此时,见到罗正的生命从颈间流逝,他连去捂住对方颈间的伤口的冲动都没有,反而有了一种平静之感,似是在,果然如此。

    她就是这样的人。

    性命、修为,这一切,在她眼里,好像都是身上掉下的一根头发一般,无需在意。

    甚至……谢朝兮的脸上失去了表情,他看向虞芝,见到她满是愉悦的面容,心中隐隐生起了丝丝悲凉。

    甚至,哪怕掉根头发,她兴许还会皱眉。

    而杀了个人,却还要嫌弃手脏。

    清霜城的天仿佛从未亮过,而他亦被这阴翳的日空笼罩住,窥不见一丝光亮。

    那一日,他也是这般趴倒在地面上,是眼前的这个女子将自己救了起来。那时的他上太清山不久,只以为自己果真见到了仙人。

    可哪有一位仙人,是这般心狠的呢?

    他想起自己尚未入宗门之时,为了给人治病,他常常去山间采药。书中常,色彩丰艳的绿植花木大多带着毒气,需得心谨慎,不可轻易入药。

    但从未有人过,原来如花似月的貌美之人,也同样——淬着毒。

    他的神色颓败,明显得一眼便能瞧出来,可虞芝只是静静看着他,似是在等他回过神来。

    “师兄,是这人先要抢我们的白弋令的。”段清意识到两人之间不对,出言缓和。

    “是。”谢朝兮点头,自肩头滑落的黑发遮住了他的面容,“可制服他并非难事。”

    他的身躯绷紧,连脊背起伏的弧度都能看得清晰分明,如一柄直立于地的剑,剑身颤抖,内里嗡鸣,却仍然不肯破碎。

    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望向虞芝,谢朝兮喉间滚动,似是有话要。可不过一会,他又像泄了气般,放下了心中苦苦背负着的执念:“是了。师姐,我一直都知道的,你天性如此。”

    虞芝被他这般,丝毫不见怒意。绕雪丝于眼前错落,手中那块染血的白弋令立刻粉碎,一个令外边无数散修争抢的名额就这么在她手中消去,等到数十年后才会再次出现。

    “师弟,天性是什么?当我们睁开眼,见到第一个人;当我们张开手,触到第一缕风;当我们开始变化的时候,就再没有天性了。”

    虞芝凑近他,将那张脸上被溅落的血点拭去,轻轻将唇贴在他如玉似的面容之上,一触即分,如同掠过水面的蜻蜓。

    她附在他耳边道:“扰人的东西都处理好了,是时候出发了。阿清可都等急了呢。”

    段清心向着师姐,对这两人本就无丝毫同情,加上她修的无情道,如今也只是在虞芝与谢朝兮面前还有些孩子般的稚气,对待这样的陌生路人,几乎无法在她心上掀起一丝波澜。

    听虞芝这般,她赶紧伸手去拉谢朝兮:“是啊,师兄,我们快走吧,这清霜城天阴沉沉的,阿清不想在这儿待了。”

    谢朝兮顺着她的力道往前走,闻言抬眸望了眼天。

    愁云惨雾,似是日光已然走到尽头,再也不会亮了。

    -

    虽然是要带段清去万剑宗,但考虑到如今正值秘境开启前夕,怕是各大宗门的弟子都聚集在万剑宗里,若是去了,免不了要见到太清宗弟子,节外生枝,好生麻烦。

    是以到了寒光城后,虞芝还是带着两人先寻了处客栈住下,又用符箓传信,将人叫了出来。

    裴景一身雪白衣衫,手中握着柄长剑。剑鞘朴实无华,通体漆黑,只有剑柄处吊着一串红色剑穗,为他周身填了些色泽。

    他的眉目清冷,整个人与这北洲的寒气如出一辙,似是雪山顶上常年未化的积雪,见之便心间泛凉。

    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会吸去所有人的目光。走进客栈,他将落在身上的视线忽略,抬头向着楼上看去。

    虞芝半趴在斜斜的栏杆之上,笑着朝他扬手:“裴景,这儿。”

    裴景紧了紧手上的剑,抬步朝着声音走去。

    进了房中,虞芝领他坐下。一张八仙桌上,她与裴景对坐,段清与谢朝兮分别坐在左右两边。

    “这是裴景,万剑宗少宗主。”虞芝介绍道,“这是我师妹段清,师弟谢朝兮。”

    三人见过礼后,虞芝直入正题。

    “过几日我要去白弋秘境,阿清尚未筑基,只得在寒光城等我,想托你照看一番。”她知晓裴景虽然已是金丹期,但平日宗门事务繁重,不会参加这次秘境。

    “我没多少时间照看她。”裴景道。

    “不需你花多少心思,只要让她莫给人欺负就成。”虞芝让段清站起来,“她与你一般,修的是无情道,只是尚未碰过剑,若是你得了空,还望你指点一番。”

    她不了解无情道,平日里顶多让段清别修出什么岔子来;谢朝兮更是纸上谈兵,修为都不是靠正经修炼得来的。段清一个踏实修炼的人成日被他们两个带着,虞芝也担心耽误她。

    何况,自古刀剑无情,剑乃百兵之主,修真界修无情道的修士大多练剑,能让段清跟在万剑宗修炼,也是件好事。

    裴景抬眸,自上到下看了段清一眼。分明是毫无感情的一眼,段清却觉得这人仿若将自己里外都看透了。

    “灵根平平,身形瘦弱。不适合习剑。”他完这句话,便见到段清眼底隐隐有几分不服,“七情不净,六欲未除,不合无情道心。”

    短短两句话,将段清的问题全部点出。

    若非虞芝知晓他是什么样的人,只怕是要觉得他是不愿帮自己这个忙才这般。

    她知道裴景并无恶意,短时间也不知晓还能将段清安置在何处,道:“阿清虽非天灵根,亦非天生剑骨,但她既有韧性,又有恒心,且帮我一帮。”

    见裴景态度不变,段清心中傲气上来,拉了拉虞芝的衣袖:“师姐,我自己在客栈待着也能行,自己修炼就好,不用别人的。”

    虞芝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示意她不用着急。

    “裴景哥哥,几年未见,今日就帮帮我吧。”虞芝软了声音道。

    裴景被她这般喊着,冰冷的面容也松了些许,似是想起幼时那个时常缠在自己身边,一口一个“哥哥”的姑娘。

    他的无情道修了这许多年,七情六欲早已淡去,此时纵然心间已有几分柔软,却也在面上显不出来。他的语气与方才一般冰冷,却隐约透着叹息:“自你去了太清宗,便再未见过了。”

    一别数年,他几乎认不出虞芝了。

    “罢了。让她与我回去,我会顾好她。”裴景应道。

    虞芝笑了笑,心知这事就这么定了。她站起身来:“那我再去交代阿清些事。”

    她带着段清走到房门外,将门关紧,轻声道:“阿清,裴景天阶灵根,又是天生剑骨,于无情道一途极有所成,指点你修炼不在话下。可你若是不愿斩尘缘,便别再继续修无情道了。趁你尚未结丹,改弦易辙还来得及。”

    见段清瞪大眸子,虞芝抚了抚她的额发:“我倒是觉得,阿清比刚来之时,好了许多。会哭会笑,也没什么不好的。”

    若是变成如裴景那般,脸上都看不出表情的人,又有什么好的呢?

    但毕竟这是段清自己的事,她这些,也就够了,其他的还得段清自己决定。

    “师姐……”段清眼眶发热,“你对阿清真好。”

    虞芝将她抱在怀中,姑娘这阵子长高不少,额头却也只到她的胸口:“去了万剑宗,也不必在意旁的。若是有人给了你气受,你便回去。万一裴景无法帮你,你便想法子离开。我出来后定然帮你出气。”

    裴景与她虽然认识数年,但这许多年过去,他又身负宗门厚望,难保真能将段清照顾好。未免段清傻乎乎地在万剑宗受了气还等她,她还是得多交代几句。

    “我知道了。”段清脸颊微红,不断点头,还将虞芝给她的传音符箓拿出来,“若是有事,我会给师姐传音的,师姐出来就能看到。”

    “好。”虞芝见她记住自己的话,又牵起她的手,往那手钏上缠了圈细线,“阿清的手腕还是这般细,看来是跟着师姐吃苦了。”

    “师姐!”段清跺脚。

    嘱咐完,虞芝又递给她好几袋灵石,才将她带回房中,走到裴景面前。

    “阿清便托你照看了,若有人问起,你只管是我的主意。”

    裴景看了眼仍然有些拘谨的段清,口中道:“放心。”

    走到门边,他回过头,望向那个与记忆中已然不同的女子:“你要用白弋令进入秘境?”

    太清宗的弟子已经到了万剑宗,他亦清楚哪几位弟子将入白弋秘境,而这些人之中没有虞芝。那她唯有走散修进入秘境的那条路。

    “是啊。”虞芝果然肯定了他的问句。

    裴景心中有数个疑问。

    她为何不与太清宗同行,这些年她在太清宗究竟如何,她又是怎样拿到白弋令的。

    可体内运转的灵力磅礴,自经脉气海之中过一遭,他的困惑之感便悉数不见,只留下一片宁静。

    是以到了最后,他也只是微微颔首,推开半扇门,淡淡道:“珍重。”

    ……

    段清走后,屋内忽然安静下来。

    谢朝兮自离开清霜城后便始终不知在想些什么,神色恍惚,估摸是临走时的刺激对于他来有些大了。

    虞芝没有开解他的心思,何况这刺激还是她亲手带来的。

    她的手轻轻搭在谢朝兮的肩上,含笑问道:“师弟,难得来一趟寒光城,陪师姐出去逛逛?”

    谢朝兮无法拒绝,他沉默地起身,跟在虞芝身后,走了出去。

    -

    寒光城的天比清霜城要明亮不少,天空如洗,浓重的阴雾终于散去,谢朝兮被压抑着的情绪舒展开了一些,轻快了起来。

    虞芝这会又像是个刚刚长大的孩子,在前头走得飞快,红色的衣摆穿梭在各个摊贩之间,几乎一眨眼便要不见。

    谢朝兮也顾不上自己心中的那些纠结烦闷,一双眼睛只能跟着她,不让她跑出自己的视线。

    在一个摊子前面,虞芝左手拿着个指环,右手拎着根细长的金色链条。

    指环是用皓石制成,这会正透着日光,闪亮夺目。皓石只在北洲开采,据是万万年的雪山之下才能挖出一方矿脉,珍惜程度与上品灵石相比也难分伯仲。

    这东西里头虽然没有几分灵气,但坚硬异常,能被炼器师锻出世间难寻的防御法宝。只是此时被拿来做成一个指环,除了好看,可是再没旁的用处了。

    偏偏虞芝像是有了兴致,不断将之往手指上套过去,接着恰好套进了左手第四根指节。

    “这位道友,你别看这皓石一块,上头可是请阵法大师绘制了防御法阵,哪怕是元婴期真君一击,也能扛住呢!”那摆摊的修士见她对这指环爱不释手,不断夸赞道,“道友你如此美貌,也只有皓石能与你相配,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啊!”

    听了他的好话,虞芝倒也没见有多高兴。她精通阵法一途,只一眼便能看出这指环上粗陋不堪的防御法阵,别元婴真君了,哪怕是个刚刚结丹的修士,怕是也只能勉强抗住一击。

    她举起左手,对准日光看了看,刺目的光在她的手指间被折射,恰好映入了朝她走来的谢朝兮的眼中。

    摊主还在自自话:“这指环只要一块上品灵石,若是道友喜欢,这条金铰链便算是赠与道友的。”

    虞芝不搭理他,而是转身朝谢朝兮招了招手:“这儿。”

    等到人走到面前,她的左手直直碰上对方的脸,然后一路向下,滑过下颔,到了颈间。

    指节上的皓石还在发着光,不依不饶的程度与她手心之下的人倒是有些像。

    虞芝眼睫抬起,看向谢朝兮,嘴上的话却是一旁的摊主的:“一块上品灵石,我买了。”

    谢朝兮默不作声,任由虞芝的手留在他颈间最脆弱的肌肤之上,取出灵石递过去。

    虞芝的眸子满意地眯起,接着她的右手用力,那根金铰链就这么在她的指尖化作湮粉,在摊主惊讶的神色之中落到摊子上。

    她将左手的指环取下来,两指捏着,放在谢朝兮眼前,语气甜腻:“好看么?”

    谢朝兮点头,却见虞芝不再话,只看着他,似是一定要他出一个答案才行,他只好道:“好看。”

    “你喜欢么?”她继续问道。

    谢朝兮不清楚她是在问什么,是问他喜不喜欢这枚指环,还是问他喜不喜欢她戴这枚指环。

    但他仍然点头答道:“……喜欢。”

    虞芝笑起来,右手拿出了什么泛着光的东西,穿过了指环,将之固定住,接着了个流畅的结。

    等到她弄好,谢朝兮才发现,这根穿过指环的细线,是她从不离手的绕雪丝。

    分明是最为重要的法宝,虞芝却丝毫不在意,将指环放在唇边,轻轻贴了上去。浓郁的灵力自她的唇流向指环与细线,绕雪丝之上的银光骤然一闪,接着暗了下去。

    她捏着指环,环里的丝线自然垂下,落到了谢朝兮的手上。

    “把你的灵力送进去。”虞芝道。

    谢朝兮依言照做,接着便发现他与手上这根银丝似是有了某种连接,仿佛他可以控制它,将它当作武器。

    虞芝轻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松开手。

    接着又拉低他的领口,让他低下头来。

    冰凉的触感出现在他的颈间,是虞芝将那根用指环制成的坠子戴在了他的身上。

    谢朝兮微愣,就着这个附身低头的姿势看着虞芝,她离自己只有寸距,像是连呼吸都要触碰在一起,

    戴好了坠子,虞芝抬头,恰好撞进他的眼中。

    少年的面庞映在光下,年轻俊秀,眉目深邃,像是盛着山川河流,又似是眸中只有她一个人。

    风掠过耳畔,勾起几缕长发纠缠在一起,连空中的寒气都被身躯的热驱散了许多,令人的手足都温暖起来。

    虞芝弯了眉眼,上挑的眼尾愈发勾人。她慢慢凑近,几乎就要碰上眼前人的唇瓣……

    “虞师妹?”一道声音断了她的动作。

    分开些许距离,虞芝冷淡回头,看向来人。

    方才的一切都那么合适,时宜正好,她心情也正好,顺水推舟的快乐事,偏偏又有不长眼的东西来捣乱。

    尹珝的身后跟着两名太清宗的弟子,虞芝不太认识,估摸是紫竹峰的人。他的身边还有三位着粉色衣衫的女修,领头的那位容貌不俗,是位清秀佳人。她的额心戴了粒紫色的冰珠,长发被梳起部分,编着细细的辫子。

    那双看向她的丹凤眼倒是有些敌意,像是与她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她虽然不愿和太清宗的弟子遇上,但此时既然无可避免,她也不会躲开。只是这般甩不开,实在令她有些心烦。

    几瞬之间,六人已然走到她的面前。

    那女子趾高气昂地看向虞芝,气势与她的容貌倒是有些不搭。她咄咄逼人地问道:“你就是虞芝?经常与尹师兄过不去的那个人?”

    虞芝却不回答,一双如水眸子静静看着她。

    那冰珠形状的额饰乃是南洲无双谷的标志。在南洲,无双谷虽然比不上虹霓山庄,但因为其门下弟子大多炼丹写方,手上救助过的修士无数,与修真界各洲各宗门都有不的交情,也算是名气不。

    万剑宗会将秘境名额拿出几个给无双谷,实在合情合理。

    女子没能等到答复,反而被虞芝盯着半晌。后者方才正兴起,这会眸含春水,妩媚动人。对视之下,她脸颊都有些飘红:“问你话呢,你看着我做什么?莫非是哑巴?难怪太清宗弟子来秘境都不带你一起。”

    “季荷道友,慎言。”她这般话,虞芝还没什么,尹珝先不满起来,脸色不善地看向季荷,“入秘境的弟子皆由我宗门掌门决定,容不得旁人置喙。”

    季荷被他严厉的语气一,面上无光,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尹师兄,我可是想帮你出气。”

    结果气没出,反倒被了一通。

    “姐姐叫季荷?真好听。”虞芝朝她笑,并不看尹珝一眼,方才的话似是都没听到,耳中只入了个人名一般。

    她目光专注地看着季荷,语气亲昵:“我平日里最喜荷花,池子里养着的紫心莲开得甚好,等哪日得了闲,姐姐来寻我,我领姐姐去看。”

    谢朝兮的手指还攥着颈间的坠子,没从方才那情状中回过神来,这会听到虞芝的话,不由看了她一眼。

    她分明最喜欢的是峰中的火树红球花,开时灼灼如火,连成一片艳丽的海,甚至到了盛开之时,她还会一反常态的登到绛霄峰顶俯瞰,欣赏那幅景象。

    至于那紫心莲——都是他理的,至少来绛霄峰这一年来,虞芝从未过问过。

    但她得情真意切,总之面前这女子已然信了。

    季荷的神色已经变得不自然,她甚至不再在意尹珝方才对她的态度,而是有些软了态度,问道:“真的?紫心莲可难养了,我们谷里的从没活过,就连聚灵阵都只能让它衰着开。”

    她名字中带了个“荷”字,许是因此,最爱的花便是荷花。

    可她总觉得普普通通的荷花配不上自己,只有最珍贵的才该是她最爱的花。而要最为难得的荷花,还得是全谷也养不活一株的紫心荷。

    “自然。”虞芝点头,“那紫心荷开时色泽华贵雍容,形状娴雅美丽,如姐姐这般出水芙蓉之姿甚是般配。”

    即便那花都是谢朝兮在养着,但她起来却真挚极了。

    季荷被她夸得心花怒放,早已忘了自己找她是为了什么了,对虞芝竟有了几分好感。

    被晾在一旁的尹珝更气了,用力喊了句:“虞师妹。”

    对待他,虞芝可没了那副好脸色。她面上的笑容不变,轻声对季荷了什么,接着看向尹珝:“尹道友,我今日既未顶着太清宗的名头,还是莫要与我师兄妹相称。”

    “你不愿我喊你师妹,难道也不当这人的师姐了?”尹珝指着谢朝兮,怒道。

    他方才分明见到虞芝与这人举止亲近,难道这当师弟的就能这般,他这个做师兄的反倒只能受个冷脸?

    虞芝眨眨眼,挽住谢朝兮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头微微侧过,倚在他的肩上:“尹道友此言何意,我与谢郎什么关系,你竟不知晓么?”

    身边的少年脸倏地红透,他的瞳仁放大,看向虞芝,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了什么。

    他张开口,就要喊“师姐”,却被一根纤纤玉指拦住,没法出声来。

    虞芝倾身在自己的指尖亲了亲,发丝从肩上滑下,遮住两人的面容,在尹珝看起来像是两人光天化日之下便不讲礼数。

    他直直看着虞芝,眼底是震怒与难以置信。

    未等他出什么,虞芝便侧过头来:“现在尹道友知晓了。”

    她看向一旁同样愣在原地的季荷,凑到她的耳边道:“姐姐,何必为了旁的人,花自己的心思?”

    手还搭在谢朝兮的手臂上,虞芝用了些力,在他看过来的时候笑道:“谢郎,走吧。”

    -

    白弋秘境开启的日子转瞬即到。

    虞芝这些日子不知发了多少她手中白弋令主意的人,有些跑的快的,她就让人跑了,至于那些跑的慢的,都被谢朝兮埋了。

    见到第一个人死的时候,他还会痛苦,触动,反复问虞芝究竟是为什么。可见的人多了,发现虞芝是他无法劝动的人之后,他似是放弃了教,不愿再在这件事情上与虞芝争执了。

    但在那些修士死后,他那善心还是没法收住,一定要将人亲手埋了,入土为安才行。

    “凡间带来的坏习惯。”虞芝如是道。

    但她还是没阻止谢朝兮,毕竟,逼急了,兔子也会咬人呢。

    秘境的入口在寒光城门外的一处荒地上。

    这倒不是万剑宗决定的,而是秘境自己选择的地点。他们这些要进入秘境的修士也只能依着指示过去。

    荒地上寸草不生,只能在泥土之中隐约看见几根被冻得枯萎的草根。

    天色大亮,万里无云。

    聚集在此地的人已不少。如站在太清宗一众弟子前方的尹珝,领着几位同样额戴紫丹的女修的季荷,还有被簇拥着、正斜倚在一方软榻之上的闻云歌……

    粗粗望去,虞芝认识的人倒能数出来几个。

    只是万剑宗并没派裴景来开启秘境,而是另一个她不认识的男修。

    此地的人大都有宗门,相互站在一处,泾渭分明。而虞芝与谢朝兮却随意站在一旁,身边是几位同样拿到白弋令的散修。

    虞芝随意看了看,加上他们二人,这而也仅有八人。看来那统共十枚白弋令,除去她毁了的那枚,还有一枚没寻到主人呢。

    但也不准,兴许是被如她一般的人,将剩下的那枚直接毁了。

    这六位散修之中亦有人寻过她,想要与她在秘境之中结盟,对抗那些宗门弟子,却被她拒绝了。

    当然也有不懂事的,不见血便不知道离开。

    绕雪丝共有七根,她留了一根给段清,又赠了一根给谢朝兮,身上还余五根,用起来倒是有几分不习惯,斗间时常碰到手腕上的红色丝带,想将之取下。

    不过这些日子,前赴后继送上门来的对手倒是帮了她不少,至少这五根绕雪丝是越用越习惯了。

    她今日穿着一袭红衣,如新雪初霁,色泽细腻柔美,领口袖口都干干净净,是件斜襟衣裙,没有丝毫多余的点缀,与平日里穿的艳红繁复衣衫有几分不同。

    这块荒地不算多大,站着不到百人,几乎一目望去便能将所有人扫入眼中。

    她容色夺目,衣着颜色又显眼,自然不少人都注意到了她。

    季荷身后领着不少谷中弟子,不好太过出格,只朝她微微点头,了个招呼。

    虞芝也朝她微笑。

    她名声在太清宗不,自然在各大宗门都有所闻。如万剑宗的裴景,霓虹庄的闻云歌,五蕴寺的了言等人一般,都是这辈弟子知晓的名字。

    虽然与上面的其他人相比,与她伴随的更多的是她那个身为大能的祖父,是她骄纵狠毒的性子,是无数恶意的猜测。

    即便这些弟子之中有不认识她的,此刻也在身边师兄弟们的交谈声中知晓了她的大名。

    “那就是虞芝?”

    “果真如传闻一般貌若天仙啊!”

    “长得美有什么用,妖里妖气,哪比得上我们季师姐端庄。”

    “听闻也是天灵根,可惜啊,竟然靠着吃聚灵丹修炼。”一弟子叹气,似是对虞芝浪费自己的天赋而惆怅。

    “你怎么知晓她吃聚灵丹修炼?”有弟子反驳,“我瞧她周身灵气纯粹,不太像是靠聚灵丹涨的修为。”

    那弟子振振有词:“唉,我有好友在太清宗。他们这虞芝灵气稀薄,有时候都调动不了。这还能不是靠聚灵丹修炼的?”

    聚灵丹乃是强行拔高修士修为的丹药。因为是强行灌入灵气于体内,服用聚灵丹修炼进阶的修士灵气大多滞涩,无法如自己修炼得来的灵力一般如臂指使,几乎一眼就能被看出。

    “怎会这样?”原本反驳的弟子听了这话,也信了,“实在不该。”

    “是啊,不然听她都金丹期了,太清宗竟连个秘境名额都不给他。”那弟子越越有底气,“堂堂大宗门弟子,竟沦落到去抢散修们的白弋令。真是……宗门不幸啊!”

    “要我,也是太清宗不行,好好一个天灵根的苗子,竟然这般骄纵她。”一个万剑宗弟子插嘴道,毕竟是在自家的地盘,他话也胆大一些,“像我们裴景裴师兄,天灵根、天生剑骨,多厉害啊,还不是被宗门长老压着修炼?这才是对他好呢!”

    这地方都是修士,个个都是耳聪目明的,哪怕是他们压低了音量,仍然是传至全场。

    尹珝自然也听到了,但他只是冷冷看了眼那些着闲言碎语的弟子,似是对他们随意议论太清宗而不满。

    那些弟子被他这么一看,连忙收声,不敢再。

    连着万剑宗那名弟子也被自家师兄教训,让他不许再胡。

    反倒是季荷,她听到自己身后有弟子拿自己与虞芝相比,脸上有了不满之色,对那女弟子道:“阿兰,我与虞道友都是修士,你怎也如旁人一般肤浅,妄议皮相?”

    完阿兰,她又转向身边渡罪门的弟子,正是方才议论虞芝服用聚灵丹的那几人。

    “几位道友,妄言妄议,于贵门中不是口舌之罪?”季荷对待自家师妹还有几分温和,这会对待外人,面上的不善简直如同初次见虞芝那会,“看来贵门主需得好好管教一番了。”

    那几个弟子被她得不敢出声,只有一个年岁颇大的修士,仰仗着自己同样金丹期的修为,对上季荷:“季道友,我等不过是些大家都知晓的实情,如何称得上妄言妄议。”

    虞芝在太清宗名声就不佳。自古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何况吃聚灵丹本就为正道宗门所不齿,他们在修炼的时候,门内师尊长辈时常提起,让他们不要学太清宗的虞芝一般,即使靠着聚灵丹升上了金丹期,结了丹,也还是没多少真本事。

    季荷虽然从未听自家师尊这般过,但她曾经也的确有所听闻聚灵丹一事。她看向不远处站着的虞芝,后者收到她的目光,立刻回以一个笑容。

    这笑容烧得她连忙扭头,正色道:“虞道友并未服用聚灵丹。”

    见那人似是还要辩驳,她声音抬高,语气强硬起来:“我乃是无双谷少谷主,你莫不是质疑我的话?”

    在这修真界,无双谷算得上是丹药精通,天阶炼丹大师亦在她们谷中当一位客卿长老。质疑季荷一个无双谷少谷主判断不出虞芝是否服用聚灵丹,那是将无双谷的颜面放在地上踩。

    那修士被她这般压着,眼角抽搐两下,闭了嘴,心道不必和一个丫头争,想要回到宗门师兄弟之间去。

    季荷却拦住他:“大庭广众之下,你胡乱言辞,凭空污蔑虞道友,莫非连歉也不一句,就想这么算了?”

    渡罪门的那弟子脸色发黑,显然不愿。但毕竟自己宗门比不上无双谷,门中长老亦不会为他出头。他面目紧绷,最后还是开口道:“是我方才言辞不当,还请季道友莫怪。”

    “不是向我,是向虞道友。”季荷额间的紫珠微晃,让他去向虞芝道歉。

    那男修的脸色已不能够更难看,却还是转向虞芝走去,到了她的面前,咬牙切齿道:“虞道友,方才是我信口雌黄,对不住虞道友,还请虞道友大人不记人过,原谅我这一回。”

    虞芝如同无骨一般,正靠着谢朝兮站着,把玩着腕间的红色绸带。

    见到面前这个万分不情愿却还是不得不来朝自己道歉的人,她笑出声来:“我可记不住你。如你这般容貌的人,还不配我去记呢。”

    “你……”那男修气极,却不愿再旁生枝节,硬是忍了下来,“多谢虞道友。”

    完便回了渡罪门的地儿。

    原本虞芝听着那些话倒没觉得有什么,总归她这些年连更糟糕的都听过不少。起初她还会一个个地割了舌头,可到了后来,她也觉得有几分无趣,便随他们去。

    不过到了今日,季荷这般为她出头,虞芝倒觉得,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她看着正与谷中弟子着话、背对着她的季荷,对谢朝兮轻声道:“改日回峰了,赠枝紫心荷去她谷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