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她要得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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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沉鸦涧, 魔气肉眼可见地淡了许多。

    那声音叽叽喳喳不停:【你就这么将那三个人放了?】

    【左右也养不了恶骨石,何必弄脏了手。】

    虞芝仍是一袭红衣,并未遮住容貌。她将恶骨石缠在腕间, 一串黑色的石子经过多年的温养,变得光滑圆润, 毫不磨手, 触之冰凉舒适。

    恶骨石之上的魔气浓郁, 直将她身边的气息都遮掩了去,像是个久浸血腥的残暴魔修,几乎无人敢靠近, 更别提多看两眼她的容貌。

    便是真有人注意到她,觉得这模样眼熟,也无人会将这样的女子与正道宗门弟子混为一谈。毕竟,后者总是那般纤尘不染,又岂会堕入魔道?

    她将罗玲带出去的时候,并未启动阵法,那些话都给柴岫听到了。她原本是想看看,柴岫是否会趁机逃跑,或者, 他听到罗玲对他的态度之后,又是个什么反应。

    可与罗玲了那些, 她自己反倒觉得无趣,索性将三人赶走, 随后也离开了沉鸦涧。

    魔界与上面各洲都不相同, 从未见过沿街有人叫卖,更多的是混乱无序,似是整个地方没有一点规矩, 谁强便是谁了算,而弱者便是在大街上被人杀了,都没人会多看一眼。

    兴许还会庆幸少了一个人与自己争抢魔气修炼。

    毫无同情与良善可言。

    若是谢朝兮跟着她来这魔界,兴许是一日也待不下去的。

    想到这里,虞芝蹙眉,难道是太久没接触过外人,心软了不少,怎的又想到这人了?

    她的脚步不知不觉停了下来,一个浑身带血的人就这么扑到了她的脚下。

    那人被血糊作一团,发丝凌乱,面容都看不清楚,就这么要抱住她的腿,口中喊着“救命”。

    虞芝灵力凝于脚尖,直直向后退去,避开了这人的触碰。

    她没有闲情逸致多管闲事,连看一眼都嫌脏了眼睛,绕开他就要向前去。

    那少年大抵是意识到她不愿救他,将那一句句“救命”吞了回去,改口喊道:“你手上的链子,我见过!”

    闻言,虞芝果然驻足,望向他的目光有几分冰冷。

    她的袖口宽大,但垂于手背,若非这人盯着她看了有一阵,应当是注意不到上边的石链的。这人一副被虐得快要断气的模样,也不像是多么厉害的角色,是如何看她许久还没被发现的?

    她通身的魔气都源于恶骨石,纵然暴露了灵修的身份,她也有信心能在众人围攻下脱身,可此行毕竟有所求,她亦不愿在这地方瞎耽搁功夫。

    指尖寒光隐现,她已然动了杀念。

    那少年生于魔界,对杀气最是敏锐,立时便感到后背发冷,不敢轻举妄动。

    只是身后的追杀仍是在心里占据上风,他强压住不断涌上的恐惧,咽了咽口水,道:“姐姐,救救我吧,我不是坏人。”

    他抬起头,遮住面容的发丝散开了些,是一张青涩的脸庞,眸子黑白分明,眼底俱是求生的渴望。

    虞芝的手顿了顿,接着指尖的银丝朝他而去,速度之快带起猎猎风声,眨眼间夺人性命。

    追上少年的一个大汉直直砸在他的身旁,咽喉被割出极深的口子,不断地往外淌着血。

    少年惊骇的表情还未收起,身体却率先一步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跑到虞芝身边,朝她道谢:“多谢姐姐救我!”

    虞芝量了他几眼,衣衫褴褛,身上破烂的地方隐约可见里头的累累伤痕,从他时不时扭曲的面容也能看出是极疼的,却还是表现得这般热切。

    【你不杀他?】

    那声音觉得这少年浑身古怪,虞芝不应当没发现,可她却收起了绕雪丝,似是不断计较。

    许是觉得他的眼睛有几分颜色,虞芝扬起左手,衣袖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的藕臂。上边除了一串黑色石子串成的链子,还有只储物玉镯。

    仿若能将世间一切色泽都吸入,粘稠的黑色在腕上流动。这少年盯得久了,只觉得两眼发花,像是整个人的心神都要扑上去,双膝一软,就要跪地。

    虞芝自然不会扶他,就听到“砰”的一声,这人的膝盖与地面重重相击,继而是一声惨叫。

    “——啊!痛死我了!”他的声音听着还是中气十足,只是若身上那些突然被震裂的伤口没有淌血的话,许是更能信上几分。

    “姐姐,这链子是邪物,你别戴了。”他呲牙咧嘴地揉了揉膝盖,道。

    虞芝低头看他,是个刚刚结丹的魔修,天赋尚可,根骨亦不错,难怪伤重成这样,还能活蹦乱跳的。

    想到他方才的话,她问道:“你在哪见过这石链?”

    “天魔殿。”少年起这个词还有几分胆怯,“我就是从那儿逃出来的。”

    “这是什么地方?”虞芝问道。

    这名字听着不像是寻常之地,她早年也算是跑遍了修真界各地,纵然从未来过魔界,也不该从未听闻过。

    莫非这就是那所谓的,魔气较之沉鸦涧还要浓郁之处?

    少年揉好了膝盖,从地上站起来,解释道:“这地方是两年前平地而起的,没人知道它是怎么来的。”

    两年前,那时的她尚在沉鸦涧杀人,自然没有关心过外头这些变化。

    看来这少年知道的东西倒不少,虞芝消了灭口的心思,而是抚了抚衣袖,将手腕遮好。

    “你识得此地?”不等少年搭话,她继续道,“带路吧。”

    魔界可以用飞行法宝,只是她拥有的法宝都太过张扬,实在引人注目,虞芝大多都是捏个御风诀去往别处。

    她不知晓这些魔修都是如何赶路的,正在思考是传授这少年御风诀,还是干脆将飞行法宝拿出来的时候,就见这少年走到一旁,与路过的一名魔修了一架,赢了之后从对方的腰间摘下了一个圆形环扣。

    “你这是做什么?”虞芝注视着那枚环扣问道。

    这人方才还趴在自己跟前求救,转头就抢了别人的东西。魔界的民风可真是特别,虞芝觉得自己已经够不讲理,却没料到魔界的人都要更胜一筹。

    弱肉强食,果然是魔界无人不知的四个字。

    那少年不知晓虞芝想了这么多,他一脸兴奋,凑到虞芝面前:“姐姐,你走累了吧?我抢了只雷霆蛟,这就带你去天魔殿!”

    雷霆蛟?

    虞芝从未听过这名字,为了不显得自己不大像个魔修,她抿了抿唇,微微颔首,等着看这少年下一步动作。

    就见他掌心黑色魔力涌起,将那圆形环扣包裹住,只一个眨眼的功夫,一头浑身冒着紫光,还时不时“噼啪”两声闪电的长蛟就出现在眼前,震起地面不少尘埃。

    少年激动地往上爬,长腿刚一跨过去,才想起自己还要靠着虞芝,连忙退下来,请她先坐上去。

    “姐姐,你先,我给你扶着。”

    他按住长蛟头顶的角,不让它胡乱动弹,直到虞芝坐稳才松开手,自己也绕到后边坐上去。

    他掌心贴着长蛟的鳞片,魔力溢出,一点点注入它的体内。长蛟缓缓升起,而后愈来愈高、愈来愈快地向前飞去。

    “哇——”骤然上天,他高兴地大喊大叫,“雷霆蛟,飞快一点!”

    虞芝坐在前面,手心的灵力正不动声色地一点点往长蛟体内输去,却像是隔了层屏障一般,被挡在鳞片之外,并不能如少年那样随意控制。

    这是魔界的坐骑么。

    她的声音淡淡,几乎被风吹散:“你为何会被虏去天魔殿?”

    “啊?”少年一时没听清,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当时有个魔修,抓了一百名金丹期的年轻修士,想要把我们的魔丹剖出来,自己吃掉,修炼魔功。”

    他不由得捂上了自己的气海,感受到里面的魔丹还在,舒了口气,继续道:“后来那魔修被天魔殿主抓了,我们也被关过去了。”

    虞芝等了等,没听到下文,问了声:“嗯?”

    “后来……那魔修被杀了,我们以为殿主是好人,会把我们放了的。”少年的语调有些难受,“结果殿主把我们一百个人关了起来,只能活下来一个!”

    虞芝回头看了他一眼,有些怀疑道:“你是那个活下来的?”

    这少年瞧着有天分,方才见他下手也是个心狠的,但若是在百名金丹魔修之中,也不像是能活到最后的那个。

    “我不是。”他低头,看不清眼底的情绪,“有一日,殿内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到处都是漆黑的浓雾,我就是那时候趁乱逃出来的。”

    到这里,他急急看向虞芝的左边手腕:“那条链子就是那时候看到的,所有的黑雾都朝着一根链子涌去,殿主也顾不上我们,我就逃了出来。”

    虞芝的眼睛闭上,阻绝吹入双眸的风。

    那个人也在制作恶骨石。

    她要得到它。

    -

    天魔殿不算太远,那少年记性不差,纵然逃难紧张万分,但仍能记得路,给虞芝省了不少麻烦。

    他不过一个金丹期魔修,掺和进恶骨石的争抢中,实在有些不够看。虞芝让他指出当日那条石链出现的地方,便让他走了。至于这人是否要走,便不是她要考虑的事了。

    天魔殿的屋檐墙壁只有黑红两色,阴森闷沉,有些骇人。她匆匆在高处扫了一眼,发现这儿花草倒是种得极为丰富,许多都是她在上边之时从未见过的。

    来了魔界之后,她始终待在沉鸦涧,自然也没有机会见到魔界的奇花异草。等她得了恶骨石,倒是可以摘几株回去。

    惦记着要紧事,虞芝并未将时间花在旁的地方。依着少年所指路径,她走到一间屋子前。

    甫一站定,手腕上的恶骨石便忽然开始嗡鸣震动,像是被什么物什吸引了一般,急不可耐。

    虞芝推开面前的木门,映入眼帘的是层层叠叠的红色细纱,连着摆放在周围的玉器,将整间屋子装点得富丽。

    她朝里走去,才见到一片红纱之后,有名黑衣男子背对着她,长身玉立。那身煞气藏也藏不住,鼻尖甚至萦绕了几分血腥味,将这屋子的红纱变作鲜血,刺目异常。

    恶骨石在他的身上。

    虞芝立时便意识到这一点。他身上的那股子恶念,与她当初温养恶骨石所染上的别无二致。

    随着她的走进,那男子慢慢转身。

    他的右手正盘着一串石链,上面的石子个个圆润漆黑,里面有浓雾流动,敛去一切光彩。

    但虞芝的目光却没有在那恶骨石上停留片刻。她望着眼前这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轻唤了声他的名字。

    “——谢朝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