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芝芝,你当真要走?……
烛火尽灭, 明珠滚落于地面,被层层叠叠的衣裳遮盖,溢出幽浅的微光。
红绡软卧, 雪肌香肤,旖旎与热意悄然无声褪去, 只余浸润的满室湿气。
虞芝睁开眼, 呼吸平稳, 看了看身侧躺着的人。他面容平静,唇边隐约有几分笑意,愉悦无处可藏, 倾泻在床缘的发丝都柔软起来,略遮住他的脸颊,显得有些乖巧。
虞芝的眸中没有半点刚醒来的怔忪,而是明亮异常,在这片昏暗之中如缀在天际的星般闪烁。她掀开搭在自己身上的锦被,白皙的手臂横卧在床榻之上,娇嫩的红色梅花一瓣瓣盛开在其上,暧昧的痕迹模糊开,消失在发丝垂落的肩背。她从床尾离开, 半分声响也未发出。
她的脚心还有受伤的痕迹,缠着冰蚕丝, 踏在地上,如羽毛飘落, 没有一点动静。
手腕上的恶骨石被她收进玉镯, 虞芝拾起放在一旁的璎珞,以灵力包裹住它,令它的声音俱被阻隔。
旋身之际, 玄色的衣裙出现在她的身躯之上,将裸露在外的肌肤包裹住,只露出那截莹白的脖颈,如玉一般,似带着柔光。
谢朝兮关着她,但也只有他不在之时才设下那些禁制。这人若是时时刻刻都能看着她,自然不需要这些惹她不高兴的东西在一旁坏她心情。
可他再花心思,也拦不住一个要走的人。
虞芝抬起的腿轻轻放下,又俯下身,看了看他。
他朝着里边,闭着眼,似是对这一切都恍然不觉,沉浸在独自的美梦之中,甜蜜而满足。
这样瞧着,这张脸都变得柔软了几分,弥散着少年气,但眼底的疲倦却藏也藏不住,将他的锋利眉骨衬出几分稳重。
每日尽往她这儿扔那些宝贝,却还要想法子去为她找荒漠之炎,又不敢轻易离开,怕她趁机不见。
心中忧虑这般多,哪能真的休息好呢?
虞芝伸手,轻轻拨开他脸侧的发丝,注视着他沉睡的容颜,对他将自己关在这儿的气恼倒也不剩几分。
许多事她想不明白,便也不算去想了。
这些日子权当是忙碌之余的消遣,她倒也并未失去什么。
心中莫名爬上来的缺口被她忽略,虞芝低头,就着窗外的月光,吻了吻他的额头。
她尚未直起身,一只手猛然搭在了她的手腕之上。她悚然一惊,看向那双眼,却发现眼睫紧覆,并未张开。
“芝芝……”谢朝兮的手并未用多少力,如同意识到她的离去一般,做着最后的挽留。
虞芝垂眸,只是顿住瞬间,便将他的那只手拨开,接着轻柔地放置在了床榻之上。本是出于不愿惊扰他,但这动作却有着难得一见的温柔。
冰蚕丝踩过地面,发出“沙沙”的摩挲声响,在屋内几不可闻。虞芝拢了拢衣袖,并未穿鞋,就这么朝外走去。脚心的伤口又渗出鲜血,染红洁白的绸缎,却没有半滴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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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月光洒落全身,虞芝抬头,心中估量着如何走出这地宫。
屋内的装饰与她在绛霄峰的那间极像,可走了出来,这地方的诡谲之处便一点点显露。
虞芝扫了眼四周,才发觉,先前院落之中那般黑,竟是为了掩盖住如散落的线团一般的前路。借着微弱的月光,她定睛看去,注意到眼前扭曲又辨不清方向。
穿过地宫,才能上到魔界,再从魔界上行,便是东南西北四洲。
她曾听闻魔界之上有一块乃是凡人住所。这些凡人回不去凡间,又没有灵力渡过魔界屏障,不得不留在满是鲜血的、地狱一般的漆黑之中,整日受凶残的魔修驱使,被当作奴隶。
但对凡人而言的凶险之境,对她来,尚不放在眼中。是以她只需将地宫通向魔界的那条路找出来,便已足够。
要离开这院子,眼前这路便被分了三个岔道。她试着御空而起,但地宫毫无灵气,她仅能调动体内的罢了,无法借助空中的灵气飞于空中,找出那条能通向魔界的路。
虞芝微眯起双眸,量了片刻,走进两条道试了试,里面的路更是复杂蜿蜒,若是第一回 走,定然是找不到出口的。
这儿虽难辨方向,四处碰壁,但却没有真正的陷阱。不论是伤人的暗箭亦或散去灵力的药物,她走了好几处,都未遇见。
虞芝的指尖抵上粗砺的石壁,用力磨蹭了一下,发现这看似坚硬的石块竟是软的,连她并未用灵力护住的手都无法划伤。
这是松韧石,大多被修士用来建豢养灵宠的笼子。灵宠不愿认人修为主,总有宁死不屈的,用这样的石块,无论它们如何碰撞,也撞不伤自己。
只是这东西用来建壁垒,那真是不知晓能伤着什么样的敌人。
想到这里,她的眼眸闪过一丝诧异。
光秃秃的石壁,参差错落的地势,毫无攻击力的阻隔…
都谢朝兮故意为之。
他想困住她,又知晓她不会留下。担心她离开之时经过此地受了伤,才什么危险的东西都没有放,连石壁都选了最柔软的松韧石。
不出是什么心情。本应对谢朝兮拿这修真界对付灵宠的东西用来困住她而感到恼怒,可虞芝此刻却蓦然感到一丝这人的挣扎。
分明知晓她要离开,却宁愿将这地宫修得盘根错节,也不愿干脆设下陷阱。
虞芝顿住脚步,用力掰下半块石头,散着心中的郁气。石块被掷于地上,有尘埃挥起于空中。她思索片刻,退回了入口处,寻了个藏身之地,口中默念隐匿法诀,令自己的身形消失,溶在阴影之中。
天上的明月渐渐被乌云蔽去,光亮愈发浅淡,直到又是一片黑暗。
虞芝并未放松警惕,而是继续默默地等着。
终于,不远处响起了匆忙到慌张地步的声响,是谢朝兮在往这儿赶来。
他的衣衫都有些凌乱,是半点也未整理的模样。虞芝猜测,他大抵是甫一睁开眼,便来寻她了。
“芝芝。”
他的声音几乎在耳畔响起,虞芝回头,才发现他从自己身边而过,只是偶然喊在了耳际,并未注意这阴影处的异样。
黑色的衣摆拖在地面上,沾上花丛中的泥点,甚至被魔植的荆棘划破,露出雪白的里衣。他此刻狼狈得如同被抛弃的灵兽,顾不上受伤的爪子,就要曲着腿,紧绷着身躯,朝前冲刺,找回自己不见了的主人。
虞芝藏身于阴影之中,见他这般痛苦模样,脑海中竟浮现出自己的所作所为来。
毕竟,将他捡回来的时候,倒没想过能有这么多麻烦。
她看着谢朝兮虚虚立在半空之中,俯瞰着这地宫,似是想要看到她的方位。虞芝口中法诀不停,整个人的气息与周围融为一体,身形笼罩在阴影之中,粘稠的黑将她挡住,迷惑着搜寻者的视线。
不过扫了一圈,谢朝兮便意识到此处并无虞芝的身影,她大抵是已然走出了地宫。
他自入口处落下,步履不停,往那条唯一的活路中走去,试图追上已然离开的虞芝。
虞芝敛声屏息,一步不落,跟在他的身后,走上这条通往魔界的路。
阴影在风中一寸寸散开,他的脚步越来越快,虞芝不得不提起更多的灵力,免得被他甩开。直到走过数个隐蔽得几乎难以被发觉的岔口,她才发觉这地宫若是仅凭着她自己探索,许是得花上数日才能真的走出去。
想来谢朝兮建这地宫之时,费的心思不在少数。
只是,他才来魔界几年,也不知这是从何时便开始建了。
思绪飞走一瞬,虞芝及时扯住了线,跟上步法变换的身前人。她并未将恶骨石佩带在身上,灵力不算充裕,加上又得藏匿身形,免得被人发现,几番下来,感觉也有些跟不上了。
好在并未过多久,在谢朝兮不断加快脚步之下,她隐约看见了出处的模样。
一个眨眼,谢朝兮兀然消失在眼前。虞芝连忙过去,见到不远处果然便连通着魔界,是走出地宫的唯一一条路。
她没有那么多功夫能亲自找出口,只好装作自己已经离开了的模样,引得谢朝兮外出寻她,带她一道出来。
地面之上的阴影浓郁了几分,隐匿了身形的虞芝与这团阴影一起,朝着那的一个凹陷处走去,却又一次听到自己的名字。
这回不是耳畔。
来人出现在眼前。
“芝芝。”谢朝兮的脸微微垂着,看不清神情,只能听到隐忍而压抑的声音,“你当真要走?”
“你早便发现我了。”见了他,虞芝语调平淡,并无半分被抓住的紧张,也没有转身逃跑的算。她站在原地,看着谢朝兮一步步走近她,神色冷漠,眸中没有一丝暖意。
两边是耸入云霄的石壁,她尚未走出去。
谢朝兮拦在跟前,与石壁一起,将她困在了此地。
自古至今,松韧石做成的笼子不知饮尽了多少灵宠的性命。
可若这地宫当真是一方笼子,虞芝想。
与其是用来困住她的,不如是谢朝兮自己——画地为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