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破败是这里的主调。

    街上的早已报废的车子歪歪扭扭停放, 车门被撕开，车身残破，一些车子上还染上零星血迹。

    不远处的动静十分巨大, 估计是有人在斗，嘶吼声阵阵，还有大片冰刺拔地升起，就像未来电影中的特效一样。

    直觉有危险, 顾杳偷偷地缩在一道看上去还算牢固的墙边, 暗中观察情况。

    就在这时，顾杳头上直直投下一道阴影！

    原本顺利投射在她身上的阳光被遮挡, 顾杳缩着脖子, 抬头一看——

    是一个长得很像人的怪物，但是那怪物眼瞳发白，皮肤发皱, 像是在水里浸泡了许久，还泛着青黑色, 黑紫的嘴唇上隐约挂着几滴枯竭的鲜血。

    那怪物的指甲又长又利，像尖刺一样。

    他从墙上跳了下来，指甲迅速地划过墙壁缓冲, 声音刺耳极了。

    被这听着就十分不适的声音搅得身子一颤，顾杳脚挪动了好几步。

    许是觉得还不够安全, 她继续再挪了几步，直到彻底离开怪物身子投下的阴影, 才停了下来。

    顾杳移动的时候，鞋子踩到了地面上的泥土，发出十分轻微的响声。

    “吼——”怪物的耳朵极其灵敏，往声源处猛地望去, 它的头像是橡皮泥一样松软，只是动了一下，却让人担心这头下一秒会不会掉下来。

    没有看到有猎物，但饥饿之下，对食物的强烈渴望驱使着它下去。

    怪物抵达地面，无论身子怎么动，死白的眼瞳始终紧紧盯着发出声音的地方，只要有丝毫动静，都会立马扑上去。

    顾杳实在是太害怕了，虽知道有泡泡保护着她，但她第一次见到如此恐怖吓人的东西，比之前那只虫虫还要骇人得多多了！

    被怪物死死盯着，顾杳动也不敢动，担心再次制造出动静。

    好想要离这个大怪物远远的，但是，但是。

    顾杳紧紧地闭上眼睛，告诉自己，会有泡泡保护她，她会没事的。

    一道青绿色的身影突然挡在了顾杳面前。

    “一只敏A级的丧尸呀，还有个宝宝。”

    挡在顾杳面前的人道，她语调半扬，带着几分酥和几分慵懒，丝毫不觉自己正处于险境。

    听到声音，顾杳偷偷地睁开了眼睛缝。

    看到这个仙女般的姐姐头上有四个熟悉的大字，顾杳提着的一口气才微微松下来。

    她长长睫毛连闪了好几下，眼神澄澈地瞅着姐姐的背影。

    仙女姐姐有着一头栗色的大波浪卷发，卷发被用浅绿色的发圈扎成高马尾，露出她白皙的后背。

    一阵风吹过，她浅绿的裙摆随风轻轻摇摆，像裙子的主人一般，柔弱到不堪一击，美好到和废墟格格不入。

    顾杳突然很担心这个姐姐，她看上去是那么弱，和顾杳心中厉害的刻板印象截然相反。

    犹豫了一下下，顾杳还是决定，要像上次保护三花姐姐一样，保护绿绿姐姐。

    她是一个成熟的快递员，应该学会保护派送对象了。

    顾杳想着，鼓起勇气上前，张开她双臂，轻轻咬着下唇。

    家伙才站定，那丧尸的大脑忽然被一根冰锥穿过，瞬间没了声息。

    “真弱。”沈一依面上挂着盈盈笑意，桃花粉般的唇瓣微微勾起，那弧度细看之下，却有些嫌弃的意味。

    丧尸脑内的晶核会有专人来挖，懒得再看那丧尸一眼，沈一依朝顾杳走去。

    一股浅浅茉莉香霸道地盖过了腐臭味，一如沈一依本人。

    沈一依身子往前倾，牵过顾杳的手，“怎么是个宝宝来送东西呢？”

    仙女姐姐的手很冰凉，像是冰块一样。

    顾杳不惧凉意，甚至把另一只手也握了上去，搓了搓绿裙姐姐的手，试图让那双纤细冰冷的手变得温暖。

    手上传来孩子暖暖的温度，还有着不一样的软乎触感。

    沈一依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抽出自己的手。

    “宝宝，跟我走。”

    为了掩饰尴尬，沈一依站直，重新牵起顾杳，走到一辆越野车前。

    驾驶座上是一个看上去很强壮的男人，见到沈一依，男人朝她低头喊道：“老大。”

    见到沈一依坐了后排，男人沉默了一下，“不坐副驾驶吗？”

    “不了。”沈一依看着自己刚做好不久的美甲，头也不抬地随意应道。

    男人掩盖住表情的失落，启动车辆，稳稳开向基地。

    那次给三花姐姐送完东西之后，顾杳回到空间，才从系统叔叔口中知道，除了派送对象，很少会有其他人能看见她。

    这次顾杳清楚了，不再为大哥哥不和她招呼而难过。

    她的思绪被已经被越野车完全吸引住了。

    原来这个就是姐姐的车车，原来里面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有个沙发，虽然不是很软，但是也很舒服。

    顾杳量完车内，手扒着车窗，新奇地看着窗外飞快掠过的景。

    这个世界似乎生病了。

    窗外的建筑，很多都塌了，街上的东西也乱乱的。

    最奇怪的是，外边没有人，只有吓人的怪物，麻木地走在街上，不时嘶吼几声。

    车子开得很稳，到了一扇大门前，门口守卫看到车牌，立刻将大门开放行，还朝着车子敬礼。

    沈一依浅绿色的鞋子点地，带着顾杳从越野车下来，开车的男人默默跟在后头。

    顾杳望着这个地方，疑惑更加重了。

    这里和她刚刚看到的截然不同，建筑都是完整的，还有很多人，行色匆匆地走着。

    但是这些人，一看见仙女姐姐，就会点头朝她问好，态度很恭敬，就像她们朋友见到老师一样。

    沈一依回到自己的屋子，屋里正坐着另外一个男人，男人看见沈一依，面色惊喜。

    待他看清跟在沈一依后面的人，他面色一沉。

    “老大，你怎么不和我一声，和他出去找物资了？”屋里的那男人半埋怨地道。

    沈一依懒得解释，眼神掠过两个男人，下命令道：“出去。”

    遣散两人后，她动作优雅地从柜里拿出一些零食，递给顾杳。

    “姐姐，为什么你和他们都不一样呀？”

    “哪不一样了，不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吗。”沈一依两腿放松地交叠，手指夹着一根没有点燃的香烟。

    顾杳认真地思考了一会，“不一样，姐姐，姐姐的衣服比他们好看很多，像仙女姐姐一样。”

    要是顾杳知道精致这个词，一定会第一时间用来形容沈一依。

    沈一依将那根香烟丢在桌子上，心情很好地解释道：“那是因为，姐姐我是最厉害的。”

    末世不曾来临之前，她只是个在资本裹挟下艰难生存的明星。

    经纪人给她立的是娇软初恋的人设，她每天都要费尽心思把自己扮的光鲜亮丽，以此讨好脑满肠肥的大老板。

    本来极其爱美的她，因此厌恶上各种化妆品护肤品，更别像以前一样精心搭配着装了。

    但末世来了，她觉醒了数一数二的强大异能，掌控着南方最大的基地，迎来了新生——

    不用再受世俗的量，不用讨好资本，也不用担心会被不长眼的人盯上。

    她重新爱上了扮，每一天活得都是如此恣意。

    而且，无论她扮得如何，没有人敢开口评论质疑，出口的全是夸赞。

    沈一依着，把顾杳带到自己的衣帽间。

    要是之前来送过快递的人看见这一幕，一定会死死拉住顾杳，叫这个对接下来一无所知的崽子快跑。

    这个女人，她把所有来送快递的快递员当成洋娃娃，不停地给换装扮，美名其曰锻炼审美和搭配能力，不换个十套八套绝不可能停止。

    “给你看看姐姐的收藏。”沈一依开衣帽间的门。

    这是她第一次允许别人踏入这个地方。

    衣帽间大概有八十多平米，衣鞋帽和各种饰品安静地躺着。

    摆在明面的衣服，不仅有女装，还有各种男装。

    在最内里的地方，还放了十几个人形塑料模特，穿着已经搭配好的衣服。

    “这些是你前辈们试过的哦。”沈一依看着这十几件自己最满意的作品，眉梢都是笑意，“可惜了，这里没有你可以穿的衣服。”

    她拉出一个柜子，拿出几个发卡和发带，摘下顾杳的帽子，替她扎头发。

    给顾杳编好了头发，再用发卡装饰，这下，团子看上去就像是个精致可爱的瓷娃娃。

    沈一依把放桌上的帽子还给顾杳，终于想起来自己还得签收快递。

    按下签收和五星按钮，沈一依拿过顾杳手中棕色晶石，徒手捏碎，点点光点涌入她的手心，很快消失不见。

    沈一依的周围一下子冰冷起来，她随手拿起一条印着星星图案的毛绒毯子，裹住冷得有些发颤的顾杳。

    “不点，下次要是来，我一定给你准备……”

    还没有来得及听清楚仙女姐姐后面的什么，顾杳被强制送回了系统空间。

    崽崽顶着精致可爱的发型、裹着毛绒毯子，突然出现在了系统面前。

    感觉自己还有点冷，她裹着毯子原地坐下，食指搭在下巴上，歪了歪头。

    “系统叔叔，杳杳觉得这个姐姐很不一样。”

    系统的眼神忍不住瞟到顾杳可爱的发型上面，偷偷把这张思考者·崽崽拍了下来。

    “系统叔叔？”见他没有反应，而且眼神还有些飘忽，顾杳又软软地喊了一声。

    系统正在处理统内数据库里，算把这张照片加密为仅自己可见。

    冷不防听到顾杳的叫他，系统一不心发送错了代码。

    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严重的事情，系统用已经有些发热的芯片思考着崽崽刚刚的问题。

    “哪里不一样了？”

    不懂什么叫反差，顾杳不出来，系统也不出来，两人只好略过这个话题。

    工作完了的顾杳，喝完主脑牌牛奶后就去睡觉了。

    梦里，她被很多头很多头怪物追着跑，不停地重复怪物扒着墙的画面，又刺耳又吓人。

    这导致顾杳早上听到妈妈的动静，跟着起床时，整个脸没精采，奶音起话来有些焉焉的。

    见她这个样子，顾雪兰放轻声音问：“要不要再多睡会？”

    眼皮子又开始架了，顾杳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点头，一头倒回床上，手揪着被子角，重新缩在暖暖的被窝里。

    摸摸顾杳的头发，顾雪兰把卖牛杂的一部分工具摆放在铁皮车上，推着车到了宝进街。

    她去的比那个跟风卖牛杂的摊主早，顾雪兰毫不客气地占回了那个位置，拿出重新写好的纸板，再开录音机。

    她姿态闲适地站着，还是以往那副容易接近的亲切笑容。

    阿生一如既往早起到街上买早餐，远远地看见那个摊位上有人。

    但是摊主的身影，并不是前几日那个略显矮的男人身影，反而偏向于高挑，像是个女子。

    他知道了！是那个卖牛杂的妹子！

    以为今天终于有好吃的牛杂吃了，阿生喜滋滋地走过去，根本没有注意到不太对劲的地方——他根本就没有闻到香味。

    再走进一点，是那熟悉的循环播放声，但是播放的内容却和以往大不相同。

    “老板搬家，出售正宗牛杂秘方，包学包会，送铁车送工具，价格高者得。”

    瞬间明白顾雪兰这是要做什么，阿生原先高高提起的心情一下子就掉落到谷底。

    “妹子，你真要搬家了啊？”阿生第一个凑过去问。

    “是，以后不在这卖了，东西丢掉怪可惜的，看看谁比较有缘分，想把这摊子转让出去。”

    阿生听得稀奇，摇摇头：“我是没想到，居然还能转让摊子。”

    “店都可以转让，这摊子为什么不行？”

    她在这边卖了这么多天了，很多人都知道她生意好，无需花费口舌来证明这点。

    而且其实牛杂要学起来也不难，重点的是卤料包，还有煮东西的顺序，只要这两点学好了，一下子就能还原她的味道。

    至于剩下的，就是要熟悉剪牛杂的手法，这只能靠多练了。

    阿生身后逐渐聚集起被声音吸引过来的人，国人天性爱看热闹，无论买与不买，都凑过来伸头瞧了瞧。

    有人问起了怎么卖，余光看见另外那个卖牛杂的摊主也来了，顾雪兰便调出另外一条录音，把声音放到到最大。

    “只卖一个人，价格从一千元起底，三声内未加价，则最后叫价的人得。”

    “一千元？这么贵！”人群里有人喊着。

    顾雪兰从容地道：“大家都知道我这摊生意如何，一千元不仅买的是工具，还有配方，经过精心造、独一无二、大家吃了都过好的配方，贵吗？”

    人都被吸引到顾雪兰那了，探听到发生什么事，那个跟风卖牛杂的摊主心里沉了沉。

    他拜托人帮他看摊子，偷偷挤进看热闹的人群中。

    那些人被顾雪兰得蠢蠢欲动，感觉十分新奇，已经有人开始叫起价来。

    但他们还处在观望时期，叫价叫得很谨慎，都是几十几十慢慢地加。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喊了一声：“两千！”

    人群一下子安静，顾雪兰拖着调子数到第二声，又有人跟着加价，仍旧是几十几十。

    闻讯而来的人越来越多，人群里的人心思各样。

    那些排过队，亲眼见证过顾雪兰生意有多好的人叫起价来最狠，其中以那个跟风卖牛杂的男人为最。

    他很清楚自己的牛杂没有顾雪兰的好吃，但是也能日入快两百了，如果换的是顾雪兰的配方，而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买下这个配方，他生意肯定能起来更多。

    “四千五！”男人咬牙喊道。

    一道清脆的声音很快跟着叫价，听不出丝毫的犹豫，“五千。”

    男人跟着继续提价，在那道女声喊到六千的时候，他犹豫了。

    六千已经超过他的预算价格了。

    男人脑子艰难计算着回本的可能，顾雪兰数数的第三声响起。

    “恭喜这位老板。”顾雪兰面带笑意地看着最终拿下摊子的客人。

    热闹瞧够了，人群中发出恭喜的声音，不知道是谁带头鼓起了手掌，一时间充满了欢快的气息。

    等散了场，顾雪兰邀请客人去她家。

    客人看上去挺富态，但是话特别爽利，“我手头现在只有三千，剩下我的回去拿钱给你。”

    顾雪兰摇摇头，“现在风头正盛，我担心不太安全。”

    觉得顾雪兰得有道理，女人点了点头。

    女人和顾雪兰一起推着铁皮车，路上听着顾雪兰讲着她制作牛杂的心得。

    比如什么“一定要干净”、“食材新鲜也很重要”之类的，女人听得连连点头。

    两人聊得还挺来，顾雪兰侧头问道：“你你以前一直待在家里照顾孩子，那怎么想到要来卖牛杂了？”

    “婆家一直嫌弃我孩子带不好，还觉得我在家吃白饭，我就想着找点事情干，免得真觉得我在家里是玩乐。”

    女人嫁的那家人在镇上算是富贵人家，婆家一直认为她是高嫁，攀附着老公生活，一向不怎么看得起她。

    顾雪兰看着她的眼神一下子就多了亲切，正好到了家。

    女人先把三千当预付款给了顾雪兰，而后开始认真地请教。

    顾雪兰带着女人去市场，手把手教女人挑牛杂做牛杂，还把昨晚写好的各种注意事项和配方一齐交到了女人手中。

    女人也不磨叽，手脚麻利，有问题也直接问，一个教得开心一个学得开心。

    确定学会了，她拿钱结清尾款，推着铁皮车走了。

    解决完这件事，顾雪兰找到幼儿园老师给顾杳办理退学，再带着两个人孩子去和亲戚朋友告别，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

    顾倩读的是初中，比较麻烦一点，顾雪兰得等在羊城给她找到新学校之后，再带着她回来办转校手续。

    顾倩在家的时候带着顾杳一起把东西给收拾得整整齐齐，三人第二天，赶早搭客巴去了。

    和顾雪兰关系最好的刘慧，带着她老公，一大早开着摩托赶过来，帮她们把行李搬到客车上。

    告别刘慧阿姨的时候，顾杳还不知道，这一离开，要很久才能看见这个胖胖的、话还很大声的阿姨了。

    顾杳一开始还兴致冲冲地左看看右看看，见到窗外的田地上有牛，还会开心地拍拍姐姐的手，叫姐姐和她一起看。

    但客巴颠得很，原先就没怎么睡好觉，顾杳脑袋慢慢歪向姐姐，靠着姐姐的肩膀睡着了。

    过了将近六个时，终于到了羊城。

    她们的新家，恰巧就是顾雪兰和顾倩上辈子住过的那一间。

    这栋楼刚建好快一年，顾雪兰找房子的时候，想着过来看看。

    没想到好运气再次找了她，她到的时候，刚好遇见房东在一楼的墙上张贴租房告示。

    顾杳到了新家，每个房间都看了一遍，而后拉着顾雪兰的衣袖问道：“妈妈，没有看见咩咩呀？”

    “这里没有羊，但是有大商城，等我们把东西收拾好了就去看看，好不好？”

    听到能去传中的大商场了，顾杳开心蹦哒了一下，像个忙碌的蜜蜂跟在妈妈姐姐身后帮忙。

    新家还是两室一厅，但是要更大更敞亮一些，房租相对而言也要贵上不少。

    收拾得差不多了，顾雪兰让顾倩收尾，马不停蹄地赶去厂子看情况。

    她去到的时候，柳凌霄正板着个脸朝司机问话。

    “怎么了？”顾雪兰加快步伐走了过去，忙声问道。

    柳凌霄气不过，狠狠地呼出一口气，他拿出账本，递给顾雪兰。

    “有人和我举报，我没跟车去的时候，他联合另外一个人，利用职务之便，偷摸摸给自己刮油水，现在给我抓了个正着。”

    顾雪兰接过账本，简单地看了一下这几天的记录，摇头：“单看账本看不出来。”

    柳凌霄眉间耸起，冷笑一声。

    “那是，他手段可高明着呢，要不是你之前，叫我送饭的时候多找工人聊聊天要反馈，我还没发现这个问题。”

    顾雪兰合上账本，颇为感兴趣地问：“到底什么手段这么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