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 我给你饭钱，去蹭你点饭行不？今天真不想吃盒饭了。”被拍的年轻伙子愁眉苦脸地道。

    老张看了他眼，叼着烟起身, “诶呦你这子，给什么钱啊，你要吃早，现在才, 没做你的饭, 这吃啥？”

    听到没戏了，李叹了口气, 不情不愿地走到那框盒饭面前。

    司机把盒饭递给李, 麻利地收钱找钱。

    除了李之外，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来这买盒饭。

    顾雪兰心拔凉了一下。

    胖子和他们过提醒，她原先就知道盒饭销路不太好, 但没有想到居然这么差。

    这些工人们，宁愿自己做饭, 也不愿吃现成的盒饭。

    她环视一圈，找到看上去比较好话的年轻人李。

    李还在磨磨蹭蹭地不想开饭盒，感觉到阴影投来, 他抬头望向顾雪兰。

    “你好。”顾雪兰也不讲究，和李一起坐在他们平时坐着的水泥地上, “盒饭不好吃吗？”

    李有点不好意思，他边边开盒饭, “姐，你是那承包商的新员工吧？我和你实话，这个盒饭，是新鲜的, 但是它半生不熟啊。而且也没有什么油水，吃起来真的……”

    随着他把那盒饭开，李话的声音逐渐变弱。

    原先被封存在泡沫盒里的香味终于有了突破口，争先恐后地顺着李的鼻腔直钻。

    这盒饭是标准的一荤一素。

    豆芽被干煸过，留存住豆芽的清脆，再和老抽充分上过色的粉丝一起炒，一深一浅，那色泽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动。

    另一道荤菜青椒炒肉，猪肉被顺着纹理切成肉丝，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些肥的片状肉，青椒也不复以前又黄又软的样子。

    在这种视觉的勾引下，李食指大动，蓦地想起了旁边还有个人。

    他偷偷地咽了一口口水，犹疑地问道：“你们是换厨师还是换老板了？”

    “都换了。”观察着李的表情，顾雪兰稍微放了点心，“以后的盒饭会保持在这个标准，要不你吃吃看，试试味道怎么样？如果还有地方需要改进，你和我。”

    李腼腆一笑，依言夹起菜送入口中。

    肉丝被充分腌制过，本身就入了味，一口咬下去，青椒的甜辣和肉丝的鲜霎时间侵占了味蕾，叫人恨不得再吃上几口。

    还有那豆芽，口感一点都不糊不水，爽脆可口，和软弹的粉丝吃着，又有了不一样的风味。

    被一个盒饭惊艳到，李把嘴里那口菜给吞下，面色真诚地评价：“很好吃。”

    顾雪兰笑笑，“那就好。”

    让李安心吃饭，顾雪兰起身，正准备走回放着蓝色塑料框的地方。

    谁知那框周围一圈被挤得水泄不通，里面最后几盒盒饭都被工人抢光了。

    之所以是抢，那是因为胖子之前叮嘱过了顾雪兰，这地至少有一半的工人不吃盒饭，都是自家做或者去附近的店吃的。

    为了保险，顾雪兰和柳凌霄商量了一下，往多里估算，也就做了一半人头数的盒饭。

    没有拿到盒饭的工人朝柳凌霄抱怨道：“你们怎么不准备多点，这么多人这么几盒，哪够吃？”

    柳凌霄赔笑：“晚上，晚上一定给备足了。”

    顾雪兰走过去，低声询问：“发生了什么？怎么一下子就都没了？”

    “好像是有人看最开始那几个人吃得不错，然后就过来买，后面人突然就多起来了。”

    简单交谈几句，几人上车去下家工地送盒饭去。

    顾雪兰一行人刚离开，老张端着菜吃到一半的饭碗，悠哉游哉地走到了李旁边。

    看李那吃得头也不抬的样子，老张乐了。

    “李啊，老张我觉得啊，你以后定是能做顶顶大事的人。”老张坐到李身边，佩服地夸张道。

    “啊？”李扭头看老张，面色不解，“为啥这么？”

    老张“嗬”一声，对着饭盒挤了挤眼睛，“这东西都能吃得这么香，啧啧啧。”

    “香啊，为什么不香？”李吃饭比较慢，菜大概还剩三分之一，他伸手，把饭盒朝老张那方向稍微递了递。

    “你干嘛？”老张眼神落在盒饭上。

    “老张，你试试看，味道真不错。”

    “卖相是好了点，试就算了，我媳妇的饭好吃。”老张摆摆手，模样潇洒。

    李不管他拒绝，用筷子夹了些菜放老张碗里，“你试试，真的不错。”

    老张努努嘴，还是把李夹过来的菜吃了下去。

    刚嚼几口，他不禁发出赞叹的哼声，狼吞虎咽般地把那一点菜给吃完了。

    见状李再次加快扒饭速度，含糊问道，“怎样，味道很好吧？”

    “还有吗？给我再试点，没试出味呢。”老张瞄向李的饭盒。

    李面无表情地飞快把最后几口吃完，而后抬头憨憨一笑。

    “没了。”

    老张一下子明白这子是在故意馋他。

    给他尝了点好吃的，又不给他吃个够，该教训了！

    去洗碗的时候，老张找到媳妇，“我今晚想和他们一起吃盒饭。”

    老张媳妇瞪了他一眼，“晚饭的菜都买好了，你不吃放着烂？”

    老张不敢反抗媳妇，也不想浪费粮食。

    晚上，那些人吃着香喷喷的盒饭。

    而他，一向喜欢显摆的老张，偷偷找了个没什么人的角落，含泪把饭给吃光。

    -

    妈妈离开家里第五天了。

    顾杳和姐姐玩着你拍一我拍二的游戏，有点点心不在焉。

    “想妈妈了？”顾倩捏捏妹妹的手，柔声问道。

    “想。”顾杳睁着葡萄般水汪汪的眼睛，又软乎乎地补充，“但是姐姐在。”

    顾倩听懂了妹妹的意思，顾杳是她虽然很想妈妈，但是有姐姐，所以她不难过。

    “那姐姐给你讲故事好不好？”顾倩专门买了本安徒生童话，用来给顾杳讲故事，顺便带着她认字。

    听到姐姐又要讲故事了，顾杳兴奋地点头。

    按着故事顺序的话，这次要讲的故事是海的女儿。

    有了读本可以照念，顾倩故事的语句不再是干巴巴的，再配合上她那声情并茂的声音，颇富角色特点的声音，顾杳听得津津有味。

    听到最后面美人鱼变成了泡沫，顾杳眼眶带着点点泪意，还扁扁嘴，蹙起眉头。

    顾杳话的声音听上去气呼呼的，“美美为什么会这么做呢，为什么不和妈妈姐姐们一起呢？而且她原来的家那么漂亮，杳杳还没有见过海呢，美美真的是……”

    顾杳最后那句话卡了半天，怎么也找不到词，不到要怎么形容美人鱼。

    顾倩正想拿这故事给顾杳做反面教材呢，没想到顾杳倒是先批评起来了。

    “美美真傻，是吗？”她替顾杳补上没有出来的话，“姐姐也这么觉得，你看这个美美，她为了王子……”

    顾倩这辈子，想把顾杳的三观给扭正过来。

    她不想顾杳再像上辈子那样，明明得了重病，却一句话也不地离开。顾杳可能认为这是为了她们好，但是其实，她们因此更加难过。

    难过为什么没有及时发现，会想着，如果当时顾杳没有回到亲生父母家，她们能强制留住顾杳，那顾杳是不是还是那个鲜活地活在世上的女孩。

    顾倩以前只觉得，顾杳是个炽热的太阳。

    但顾杳离世后，她才忽然明白，太阳的炽热，是因为自我燃烧。

    那个傻傻的顾杳，只知一味对别人好，却忘了自己。

    门口忽然响起了脚步声，顾杳抓住姐姐的手，“姐姐，你听这个声音，是不是很像妈妈的？”

    只以为是顾杳太想妈妈了，顾倩拉起她的手，“走，我们去看看。”

    门被由内而外开，看清那个高挑的身影，顾杳直冲冲上前，紧紧抱住她的大腿，手还偷偷抓着衣角，像是怕眼前人跑了一样。

    “妈。”顾倩接过顾雪兰手中的东西。

    “倩倩，杳杳。”顾雪兰腾出了手，把不点给抱了起来，轻轻颠了颠顾杳，“轻了。”

    顾杳抱住妈妈的脖子，脸贴着顾雪兰的脸，一板一眼地：“杳杳没有变轻，杳杳很强壮的，可以保护妈妈和姐姐！”

    待顾雪兰进屋坐定，顾倩给顾雪兰倒了杯水，问：“妈，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不快了，足足有五天那么长呢！”顾杳张开的双臂，试图比出五天的长度。

    刮了刮顾杳的鼻子，顾雪兰简单地和顾倩了一下，“这次的运气真的是特别特别好。”

    “我接手了别人的厂子，不过那厨师炒得菜不怎么样。我就想着，重新找个厨师吧，没想到才刚发招聘消息不久，就给找到了！”

    那厨师的厨艺，连顾雪兰都无可挑剔，尤其是刀功，丝丝均匀，一点都不像会是来应聘食堂大锅饭厨师的人。

    顾雪兰觉得，他就算是去酒店或者私房菜馆应聘，都是抢手的。

    他最开始做大锅饭，还挺生疏的，没有办法把火候控制好，会出现一些炒不匀的状况。

    但是他举一反三的学习能力很强，跟着顾雪兰学了不到半天，基本熟悉了大锅，不会再出现火候不齐的情况。

    试过他做出来的菜，顾雪兰放了心，把大部分菜谱写在了一个本子上，交给厨师，让他参考。

    厂子对接基本完成，看各项事务稳定下来，趁着竞标还没有开始，顾雪兰赶了回来。

    这次她是自己搭着城际客巴回来的，柳凌霄还在羊城那边忙着，利用他的人脉探听还有哪些地方要找食堂承包商。

    “我决定，搬去羊城。”顾雪兰简单完一路经历，终于把回来的目的了出来。

    “咦？为什么要搬去那里呀，是有很多很多咩咩可以摸摸吗？”

    跟着顾雪兰搬过一次家，顾杳知道搬家是什么意思，但是她不明白，为什么要搬去咩咩城呢？

    顾倩笑得整个人都跟着一颤，眼睛都跟着弯成新月，“杳杳摸过咩咩吗？”

    闻言，顾杳爬下沙发，步伐跑到房间，拿出自己的羊羊玩偶，那是妈妈之前带着她和姐姐在宝进街买的。

    “姐姐，给你摸摸，超软的！”顾杳把咩咩玩偶放到顾倩手下。

    顾倩配合地摸了摸，夸了一声，这才问起顾雪兰正事。

    “妈，你是确定了吗？”

    “倩倩你放心，这个问题，我是认真考虑过的。”

    她去了羊城做生意，必定是要把家搬到那的，左右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就算顾倩是个成年人的灵魂，但现在也只是个初中生，如果在这遇见什么危险，她不在身边，根本保护不了两个孩子。

    顾雪兰根本不放心把两人留在这边。

    而且她和顾倩在羊城活了大半辈子，对那很熟悉，适应不难。

    她来之前，在忙碌中使劲抽时间，找好了租房，现在就等着带东西搬过去了。

    “哦对了妈。”听完顾雪兰的解释，顾倩放了心，想起另外一件事，“你那些卖牛杂的工具怎么办。”

    顾雪兰放下手里的水杯，思索了一下。

    这是个问题，她这些东西都是新买没多久的，虽很快回本赚钱了，但也不能直接像卖废品一样卖掉，太浪费了。

    “我那天去宝进街，已经有人卖起了牛杂，但那边的顾客味道不怎么样，还在等你过去卖。”顾倩和顾杳一起摸着羊羊玩偶，语气如常地道。

    顾雪兰一听笑了，“那些人，还挺机灵。”

    “妈，你不如把牛杂配方和你手头上的这些工具，当成商品卖了，还能赚多点钱。”

    “短时间里，很难找到愿意的人来接手吧？”

    “这个要解决，不难。”完，顾倩浅笑，少女的脸庞带着狡黠。

    -

    城际客巴是赶早的，回到家这边也才上午十点。

    和两个孩子亲热一番，下午，顾雪兰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娘家。

    她大哥在家里种田，还承包了几个鱼塘，每天都去镇上卖鱼，收入还可以。

    顾雪兰的父母，便和他住在一起。

    她到的时间赶巧，几人午睡刚醒不久，正在房里坐着闲话。

    到了地方，顾杳甜甜地叫人，笑脸盈盈的，叫人见了就心生欢喜。

    两位老人见过顾杳。

    顾雪兰二姨在这不远处，当初收养顾杳时，顾雪兰是先和父母了这件事，才去找的二姨夫。

    见到两个孙女，两位老人脸上笑成了朵花。

    “我这次来是告别的。”顾雪兰微笑，看着这个曾经养大她的地方，“我去羊城，给人承包食堂。”

    “承包食堂？好，好啊。”顾外公浑浊的眼睛中忽地生出了些光彩，他扭头对着婆娘道，“我就啊，当初我教她学我这身厨艺，是没错的。”

    顾外公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厨艺没有传下去。

    两个儿子没天赋没兴趣，唯一一个学得好的，却为了所谓的体面，跑去学了会计。

    如今忽然听到女儿重新拿起那套家伙什儿，顾外公神情一下子就变了。

    父亲神情变化，顾雪兰看得十分清楚。

    她记得，上辈子父亲离开的时候，死死望着自己卧室内那把珍藏起来的厨刀，眼睛还没有闭上，就停止了呼吸。

    为此，顾雪兰内心一直都很愧疚。

    顾家先祖就是厨师出身，渐渐没落，但好歹也能在村里做个酒席，但到了她这一代，竟是断了。

    这辈子，顾雪兰终于能堂堂正正地站在父亲面前，骄傲地告诉他，老祖宗的东西，她没有丢。

    “爸，妈，我不仅要承包食堂。”顾雪兰轻笑一声，性子内敛的她，终究是没有把后面的话当着众人的面出来。

    她还要开连锁餐厅，开遍全世界。

    “好，好，好。”两个老人开心得连几个好，没有一人开口质疑顾雪兰的决定，还把祖传的厨刀给了她。

    顾雪兰带着孩子和厨刀从大哥家离开，人才走了十几米，顾大哥追了上来。

    他偷偷把装好的钱塞到顾雪兰手中，“拿着，这是我和你嫂子商量好的，这钱你必须收下。”

    “爸妈的心愿你我心知肚明，无奈大哥不成器，弟做的饭又比我还难吃，唯一能够的，只有你了。”

    他握着顾雪兰手，神情郑重，带着不容置喙的味道。

    顾雪兰心中默默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收下了钱。

    “在羊城，大哥帮不了你了，你一个人带着俩孩子，如果有事，就去找弟。”他嘱托了很多很多，而后沉默了许久，眼眶泛了红意。

    “你就有主意，哥信你。”万般的话语，最终变成了轻飘飘一句话。

    顾雪兰回到了家，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连顾倩心情都有点压抑。

    如果上辈子，妈妈去世的时候，两个舅舅还在，肯定不会允许别人欺负，一定会让妈妈尸身入灵堂，风风光光下葬。

    顾杳感觉气氛不太对，她眨眨眼，不知从哪个地方拿出自己这阵子的大画作，一张一张展示，嘴角翘起的弧度有些羞涩。

    姐姐每次看到她的画，都会笑得眼角出了金豆子，那是不是明，她的画很好笑，能让人变得开开心心的呢？

    如愿见到两人的笑脸，顾杳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晚上洗漱完，顾雪兰和顾倩还在事情，听不太懂的顾杳早早闭了眼睛。

    她可是有工作在身的快递员，今晚，又要去赚钱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