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江昀吻了吻他的耳垂:“……
场面顿时变得非常混乱。
拉架的拉架, 看热闹的看热闹。
所有那些针对于老太太的风言风语都止于眼前林楷对林建民的动手。
林楷眼前晕眩的感觉没散下去,耳边嗡鸣一片,他就处在世界漩涡的正中心。
死也要把林建民拽进去!
林建民被这一拳得一个踉跄, 接连后退了好几步,后背撞到掉了漆皮的墙才堪堪稳住脚跟,抬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林楷。
随后不可思议就变成了震怒:“你居然动手你老子?!”
林建民又一次高高扬起了手。
老太太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啊……”
你不许他!
不许动手楷!
林楷一瞬间忽然红了眼眶,在林建民手落下来的时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然后顺着力道往自己的方向用力一扯。
在林建民因为惯性几步走过来的时候, 对着林建民的肚子就是一脚。
没有人能想到林楷出手的动作会这么快,并且这么不留余地。
“咚!”
林建民被他撞到了旁边的尖锐柜子上面,后背重重磕向那一角。
但林建民到底是流氓痞子出身, 倒的时候眼疾手快,死死握住林楷的手腕就是不让他走。
于是两个人同时倒地。
“哐当——”
桌面上的青花瓷花瓶摔到地上破碎掉,锋利的瓷片稀稀迸裂一地。
林楷手死死掐住林建民的脖子。
“你想死!!”林建民瞪着林楷,眼球因为缺氧逐渐凸出, 额头上的筋筋暴起,面色血胀。
“是你想死!!!”林楷红了眼睛,拿起了地上一片破碎的瓷片高高举着起来。
他也不是以前了, 不会跟孩似的随便任人宰割任人骂。
他现在听不进去任何东西。
沉寂了很久的周围突然有人开始尖叫。
女人的尖叫, 男人的暴喝, 孩的痛哭……他身陷囹圄,迈不开一步。
十多年的恨了。
他早就想这么干了……
他可以死, 但是林建民也一定要死!
林楷听见有人立即开始窃窃私语,好像有人开始拉他了……那些伪装的东西在现实里瞬间变得一文不值。
刀没有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每个人都他妈是看客。
“楷!”
林楷的听觉终于恢复。
传到耳边的第一声是瑛子的哭腔。
随之,他和林建民也被人分开了。
瑛子扯住他,声音发抖:“这么多人都看着, 不能让别人你没有教养!”
教养是什么东西?
林楷一瞬间大脑失去了思维能力。
在这样一个环境,居然有人跟他提教养。
太可笑了。
那些站在门口看戏的人也上来假惺惺劝架,拉住了林建民,嘴上着“别动手孩子啊”“别跟孩子计较”,眼神却迸发着兴奋的光。
林建民弯着腰剧烈地咳嗽了一会儿,凶狠地瞪着林楷,到底是没在这么多人面前再动手。
林楷咬牙瞪着林建民和那群看热闹的人:“你们都不是人……”
这一句话瞬间把其他人也点着了,一瞬间大家的脸色都变得铁青。
“别人的事轮不到你插手!”林建民完,又开始剧烈咳嗽。
“哎,我建民啊,”其中一个四十多的男人扫了一眼林楷,阴阳怪气地道,“我家孩子可从来不这样,这孩的嘴巴的话太难听了……”
林楷认识这个男人,也是个趋炎附势的,听这两年混得不好了找了个富婆包养。
“在场这么多人就你妈嘴巴爱管闲事?”林楷正火大着,脏话也是直接骂了出来,“卖屁股的鸭子还搁人面前踮着脚后跟看戏,贱不贱哪你?”
那个男人的表情也瞬间变得煞白。
“够了!”林建民胸口起伏着,“给我闭嘴!”
“林建民。”林楷回过头,漠视着他,“你早晚也会这样的。”
林建民再欲动手。
“快拦着啊!都把他赶出去!”瑛子把林楷护在身后,让那些人把林建民推出去。
她感觉到了林楷冰凉一片的手心,比冬天的雨水都冷。
她轻轻揉了揉林楷方才挨过一巴掌的脸颊,眼睛布满红血丝,轻声道:“楷,听姐姐话,在他们面前别这些话,会有人在背后你的……”
林楷看着被关上的门,人潮退下去了,外面依旧很吵,他垂了下眼眸,顺从地答应道:“我知道……抱歉。”
瑛子心疼地看着他红肿的脸颊:“疼不疼?我给你去拿冰毛巾敷一下。”
林楷没有话,瑛子去卫生间给他拧了一条毛巾贴在他的脸上,林楷不反抗,安安静静地任她弄着。
“好好敷一会儿,明天就不肿了。”瑛子让他到旁边的木凳子上坐好,“我去给奶奶喂蜂蜜。”
林楷睫毛颤了颤,伸手接下毛巾。
瑛子去拿蜂蜜罐。
房间门开了,那名磕着瓜子的老妇女倚靠在门边,眼神毫不掩饰那股轻蔑,放肆地量着老太太和瑛子。
瑛子只当没有这个人,她捧着蜂蜜,只问老太太:“奶奶,饿不饿?”
奶奶无法话,用只能动的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慢慢揉着胃,隐晦地自己饿了。
站在门口那老妇人嗤了一声,翻了个白眼,过了没多久,她的丈夫进来了,是个西装笔挺的男人,两个人低语着。
声音不大,但在这个有回声的屋子里听的还算清楚。
林楷隐约从他们的谈话里了解到,这个男人是老太太的儿子,旁边那个妇人是她的儿媳。
男人厌弃地道:“这都几天了,怎么还不死?”
“怎么会死呢?”那妇人阴阳怪气地道,“有些人今天喂一勺蜂蜜,明天喂一勺蜂蜜,想死都难!”
林楷回头用带着红血丝的眼睛紧盯着她,没有任何表情,无端让人觉得可怕。
那妇人皱眉:“看什么看?”
林楷不话,依旧看着她。
老妇人被盯得心里发虚:“神经病!你和你爸一家子都是神经病!”
她被旁边的男人拉了出去,临走时赌气,重重把门砸上了。
“瑛子姐。”林楷,“还能救吗?”
瑛子沉默片刻:“如果可以救的话,什么办法我都会救的。”
老太太九十多的高龄,活一天少一天,救了今天不知道有没有明天,器官已经老化了,东西勉强咽得进去,但消化不了,照样还是饿。
瑛子坐了下来,缓缓:“其实我有的时候也在想一件很傻的事情……人活着痛苦,倒还不如死去一了百了。”
林楷看着她。
“奶奶身上的皮肤烂成这样了,多活一天都是受罪,这次可能治好了,下次呢?谁也料不准会不会有更痛苦的东西在等她……”
“你也不想让奶奶活了吗?”林楷问。
“没有。但是我不是神仙……”瑛子把勺子慢慢放到老太太嘴边,又开始哽咽起来,“人总要接受现实的,楷,我也不希望她死,但是怎么样才可以留住她呢……”
林楷看着奶奶咧了咧嘴,费力地用嘴唇把蜂蜜抿进去。
她吃得很慢,好像知道自己时间不长了,对这个世界任何一样东西都很留恋。
林楷也许能明白瑛子是什么意思。
时间快到头了,要等着死神把自己带走,能拖过一天,拖过两天,但谁都脱不开死亡。
他无能为力,也束手无策。
老旧的电视机里放着最近几天的天气预报,后面连着几天都是缠绵不断的雨。
两天后,老太太没有了呼吸,村里那个郎中来看,瞳孔已经扩散了。
所有人期盼的这一刻终于到来,他们惺惺作态地流泪,跪地哭喊,戴白帽,折元宝撒黄纸,然后和着人一块入了棺。
他们请了八仙抬棺人,请人一路吹着唢呐撒着白花花的纸币,从家门走到火葬场。
唢呐的调子吹得心里发凉,路上的人为了不沾这晦气,碰到了就绕道走。
但莫名的,林楷却不想哭了。
他觉得可悲,觉得麻木,好像在这个村子待久了人就会同化,看什么都像是平常。
村子里最有名的厨子来做饭,街坊里几个塑料棚搭着,雨滴漏不进来,饭菜做得很香,戴白帽的人互相谈话,平淡到这只是一场普通的宴会。
林楷硬生生咽下这口饭,米饭太硬,硌得喉咙生疼。
林建民当众给了他教训之后,上车再没和他过一句话,一路开车把他送到淞州高架底下很空荡的地方就把他扔下来了。
“一张嘴巴那么能,手劲儿现在也大,你那么能,有手有脚的给我自己乘车回去。”林建民头也不回,开着车就走了。
林楷上了公交车,乘车去了火车站买票回去。
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茗州。
这会儿茗州已经不下雪了,积雪不多,地上还有很多滩融化了的水。
程璇给他请的假为期一周,不知道有没有和班里人透露过什么风声,他开手机,没有人过来扰他,只有每天坚持和他发着日常的江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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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午餐是大米饭盖饭,青椒炒肉末,学校的菜真的恶心。
-天气挺好的,给你把床单洗了一下。
公交车一路乘到家门口,林楷拿钥匙转开锁孔,门开,江昀围着围裙站在客厅中央,对他笑了一下:“主人,欢迎回家。”
林楷愣了一下:“你怎么进来的?”
江昀把桌上的一把钥匙拿出来:“你和我的备用钥匙啊。”
林楷想起来之前早就告诉过江昀备用钥匙在哪儿了。
他脸色不太好看,轻轻笑了一下,嘴角扯得有些疼,他舔了一下:“这样啊……”
江昀看着他,忽然伸手捏住林楷的下巴,他仔细看了看,拇指抹过他的嘴唇:“这儿……怎么破了?”
林楷抿了抿:“不心咬到的。”
江昀默了默,没有多问什么,去厨房给林楷下面吃。
那事刚发生,林楷扯了扯嘴角,面条吃了没几口就去厨房倒了。
“饱了?”江昀问。
“中午吃太撑了。”林楷笑了笑。
江昀知道这是反话,大抵是因为什么事情导致没什么胃口。
“那我明天再给你下一碗。”江昀,“总要尝出个味来,这面真的挺好吃的。”
“行,我明天一定喝得汤都不剩。”林楷。
晚上,茗州也没能逃过那场雨,乌云把天空盖得厚厚的,看不见星星和月亮。
林楷洗完澡趴在床上,电视机开调到了戏曲频道,台上唱着《四郎探母》。
“喜欢听戏?”
林楷回头,江昀没有穿上衣,硬朗的腹肌暴露在空气中,头发发梢没有完全吹干,眼神含笑,有些勾人。
林楷飞快眨了下眼,摇头道:“不喜欢,听不懂。”
江昀笑了起来,走过来坐到他旁边,呼噜一把他头发:“不喜欢听这个干什么?”
林楷把电视机关掉,翻了个身仰躺着:“那个奶奶喜欢。”
江昀问:“上次跟你去见的那个吗?”
“嗯。”林楷愣愣地看着天花板,过了好久才,“那个奶奶……走了。”
江昀愣了很长时间。
“我就是有点想不通……”林楷。
江昀在他旁边躺了下来,看着林楷:“愿意和我吗?”
林楷当然不会不愿意,他把今天看到的听到的所有都告诉江昀。
江昀听完沉默了,良久吐出一个字:“操。”
林楷顿了顿:“那个奶奶从就很照顾我,时候我爸妈不在家,都是和我外公外婆住一起,有时候他们出去了不在家,我就跑到那个奶奶家去吃饭,那个奶奶家有条花狗,我和它一玩可以玩一天。”
江昀想象着林楷时候,应该是只白白嫩嫩的团子,穿着迷你的孩童服装,估计还没邻居家的狗大,在别人院子里和花狗追着玩。
没有家人陪他,他就去邻居家和动物一起玩,自己逗自己开心。
江昀突如其来地有一些心疼:“没有其他人和你玩吗?”
林楷愣了愣,垂下眸子:“有……街坊里有个姐姐,比我大一岁,经常骑车带我去村子里的店里买辣条吃,我们玩得很好。”
他顿了顿:“我以为她一直挺喜欢和我一块玩的,但好像不是。”
江昀问:“为什么?”
“我不太明白。”林楷,身边的遥控器硌到他了,林楷把他放到了床头柜上,“那天我去找她,她当时上学了,在家写作业,我去敲门,敲了半个时才给我开。”
“她当时好像很生气,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以为是我瞎想,我和她,姐姐你去桥边的树下玩吗,那边有人做了一个很大的秋千。”林楷忽然觉得嗓子很渴,他咽了咽口水,“那个姐姐直接把我推开了,冲我吼,谁要和你去玩,我可没有你那么幸福……然后,把门砸上了。”
林楷完就没再下去,他到现在都很难理解那个姐姐口中的“幸福”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他“幸福”。
“可能……觉得我爸挺有钱的,所以就觉得我应该过得挺幸福,毕竟那个时候我爸在别的城市开了好几个连锁的店。”
林楷完突然觉得很好笑,躺在床上眯眼笑起来了。
窗外的雨下得大了,一下一下敲击着窗户,叮叮咚咚,都秋季的雨是冻雨,下了没几场就要入冬了。
江昀撑着坐了起来,低身看着他:“会觉得难过么?”
林楷手指揪住他的衣袖,轻轻搓着:“你猜。”
江昀眼眸动了动,没有话。
林楷笑了起来,表情和往常一样干净,让人什么都看不出来,但是江昀觉得心脏被针扎了,一个角尖锐地泛着疼。
他在想,是不是林楷经常这样装作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不然为什么可以炉火纯青地什么时候都能笑出来。
“以前陈叙阳告诉我,如果想起来会让人觉得难受的东西就别去想,一感觉到自己的思想可能快跑偏了,就赶紧把他拉回来。”林楷慢慢地,“我拉不回来,陈叙阳就在我旁边相声,所以每一次想不开心的事情,就总感觉脑子里有一个陈叙阳,拽着我的思想悬崖勒马似的,不允许它们跑偏。”
江昀看着他,轻轻皱眉:“为什么是陈叙阳。”
林楷抬头看着他:“也可以是你。”
江昀低下头,视线落在了林楷受伤的嘴唇上。
林楷没有察觉,轻轻用脸蹭着他的胳膊:“今天我爸在那边发火了,大家心情都不好,我还没调整过来,别醋了。”
“你爸发火?”江昀顿了一下,忽然明白了什么。
林楷没有话。
一股心疼又窝火却无能为力的情绪涌上江昀心头,他伸手轻轻碰了碰林楷的唇。
“所以这个……”江昀摸着他的嘴唇上的伤,“他你了么?”
林楷没有话:
他从来没有主动把那些事真实地告诉过谁,他觉得无用,出去了又如何,主意再好也买没地方可使,大部分人也只是听个乐子,转瞬就忘了。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同福可同享,真到有难有悲的时候还是得学会自己受着。
林楷好像一直很孤独。
那种孤独好像和江昀很相似,他们可以和周围的人关系很好,却走不到心里去,一边封闭一边又渴望有人可以靠近他,代替父母弥补幼时他们不在身边的亏欠。
江昀眼睛里隐忍着心疼,紧紧盯着林楷微软的唇:“他经常这么你。”
林楷只是笑了一下,当作默认。
承认这件事很可怕,他不敢不敢提,把最可怕的事压在心里十多年无人问津。
林楷心里清楚地很,自欺欺人没有用,时间磨灭不了它存在的痕迹,它形成了一块人人不可触及的雷区。
他们在沉默中对视,他们站在彼此的眼睛里,任凭窗外的雨淅淅沥沥鼓点似的敲在他们心上。
有什么话呼之欲出。
林楷吸了下鼻子,偏开视线,起身走向阳台:“我去把窗户关上。”
“林楷,”江昀喊住他,他沉默良久才道,“扛着不累吗?”
林楷顿住脚步,鼻尖突然酸了。
江昀看着他单薄的后背:“你在撑什么?”
人就是这样矫情,尝到甜头之后就不愿意再吃苦,连受一点委屈都觉得承受不住。
林楷喉结一哽,视线模糊了。
江昀一心只顾着林楷唇上的那一道口子,后背拥住他,吻了吻他的耳垂:“疼吗?”
他也开始迷茫了。
因为以前经常这样,所以肉体记忆住了这种疼痛多年之后,伤疤消了,疼痛感也不存在了。
那还疼吗?
林楷眼眶很红,轻声道:“不疼吧。”
江昀慢慢去看林楷眼睛。
林楷眼角红着,偏头不让江昀看到这副丢人的模样:“别看了……”
江昀心里一疼,抚着林楷后脑勺把他揽进了怀里。
林楷额头抵着江昀肩膀,不声不响。
生来就在井底的蛙不知道这个世界本没有墙,它们抬头看天,就以为那是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