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捉虫传言四起
朝议恢复的第一天,坤宁宫便来了两位意料之中的客人,阮瑶装病在床没有起身,只能侧头透过纱帐看向外边两个人。
“阮瑶无法,咳咳,起身行礼,还望太后,咳咳,恕罪。”
这断断续续还带着咳嗽的声音听得让人心烦,牧明珠蹙着眉,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而她身侧的贤妃更是丝帕掩唇,一脸嫌弃地看向床榻。
“无妨,你身子不便也是情有可原。”牧明珠敷衍地回了一句。
二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自是透过纱帐尽收阮瑶眼底,她无声地勾了勾唇,哑着嗓子道:“芙蕖,咳咳,快给太后和贤妃娘娘搬椅子来,茶水也赶快奉上。”
“是。”
等外边两个人坐下,阮瑶才咳着声继续问道:“太后此番过来,可是有何要事?”
牧明珠不紧不慢地啜了口茶,而后才淡淡开口:“倒也没什么紧要的事,只不过听珏儿你久病在床,哀家这个做长辈的也应当替你嫡母过来瞧瞧。”
怕是特意等着封承珏上朝的时间来试探她是否真的染病吧,阮瑶心中腹诽,面上却不动声色道:“阮瑶多谢太后娘娘的关心,咳咳,专门让您跑这一趟实在罪过。”
“你这孩子呀,哀家与你嫡母素来交好,这话可就见外了。”
牧明珠话里带笑,可脸上表情却是纹丝未动。
她这头话刚落下,一边的贤妃适时开口:“姨母,妾身看着阮妹妹的病似乎还挺严重的,今日姨母出门时不是特意喊了医官陪侍吗,不如让他进来给阮妹妹瞧瞧?”
“医官”二字一出,阮瑶的目光便不由定住,果然牧明珠是不可能就这么简单放过她的。
“贤妃倒是提醒我了。”牧明珠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朝自己身边的宫女道,“快去将张太医请进来。”
阮瑶听见宫女快步离开的声音,手一下抓紧了衾被中的一件东西,目光直盯着帐外的方向。
不过片刻,殿内就响起了一道陌生的声音:“老臣叩见太后,叩见贤妃娘娘。”
“张太医免礼。”牧明珠淡淡开口,“哀家让你进来是想让你给镇北侯家二姑娘瞧瞧病,她在宫中病了多日,哀家和皇帝都甚是担忧啊。”
“太后莫担心,老臣这就给阮姑娘瞧瞧。”
阮瑶闻言,就听得一道脚步声走近,而后纱帐外显出一个十分明显的身影。
“阮姑娘,可否麻烦你将右手暂时伸出来?”张太医言辞恭敬,但语气里却隐隐带着命令的意味,那种仗着太后撑腰不将人放进眼中的架势一下子就暴露了出来。
阮瑶无语一笑,心道这怕是牧明珠临时找的人,丝毫不懂得收敛心思。不过若真是临时找的人,那应当不会太难应付。
她这么想着,猛地咳嗽几声,一边将手伸出,一边:“好,麻烦太医了。”
完,又是连连咳嗽了几下,那动静已经不只是喉咙沙哑,反倒是要将肺给咳出来一般。
张太医明显也是吓了一跳,看着纱帐下伸出来的细瘦手腕,下意识回头看了眼牧明珠,道:“咳,阮姑娘这病似乎挺严重的。”
“那是当然,这也是为何哀家特意让你进来,你在太医院多年,资历最老,你尽快诊出病因,也好对症下药。”牧明珠暗暗使了眼色,话里带着隐隐的警告。
张太医浑身一凛,立刻颔首:“是,老臣这就给阮姑娘诊脉。”
话落,他便将自己的脉枕取出垫在阮瑶手腕下,就当他要伸手探脉时,阮瑶忽地又剧烈咳嗽起来,甚至还将右手收了回去。
就如牧明珠所言,张太医于太医院中资历最深,平日里也自诩医术高明,不管大事事总要让旁人听从自己的吩咐,一旦出现半点偏差,他便会横眉竖目,心中不悦。
眼下情况,亦然。
他看着阮瑶缩回去的手,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沉声道:“阮姑娘,你这般不配合老臣诊脉,如何能医治好?”
阮瑶又咳了几声,虚弱的声音缓缓响起:“抱,咳,抱歉张太医,实在是一时没忍住,我这就……”
话未尽,她已经重新伸出了手,只是这一次,她手里捏着的丝帕上多了一片斑驳的红点。
张太医本只是随意一瞥,可当目光落在那一抹红色上时,登时吓得松开了手,“你这……”
牧明珠发觉不对,拧眉问道:“张太医,怎么了?”
张太医正要回答,殿外忽然走进一个宫女,那人端着汤药,朝着牧明珠等人行礼后便直接走到芙蕖面前:“芙蕖姑娘,这是太医院送来的药。”
“好,麻烦你了。”
芙蕖将药接下,很自然地放到了阮瑶床头的方凳上,大概是察觉到众人的目光,她便福身解释道:“回太后娘娘,这药是之前傅太医给我们家姑娘开的,他吩咐这药需日日服用。”
牧明珠还没什么,离药最近的张太医却突然鼻翼一动,立刻变了脸急声问道:“你这,这药里可是放了柴胡?”
芙蕖一愣:“柴胡?哦,好像是有这么一味药,傅太医这药治姑娘的病最好了,什么病来着……叫,叫……”
“是,是痨疾!她这是痨疾!”
张太医直接往后一退,连带着屁股吓得凳子直接翻倒滚坐在地上,他来不及整理仪装,回头朝牧明珠喊道:“太后,这阮姑娘得的是痨疾啊,快,快离开这寝殿!”
牧明珠和贤妃自然是听过痨疾的名头,两个人立刻站起了身,面露惊惧地看着床榻。
“你,你怎么会得了痨疾?”牧明珠不可置信地问。
贤妃到底是年轻一些,拉着牧明珠就要往外走,还道:“姨母,先不要管这些了,咱们还是快离开这里吧,快,快扶太后出去!”
牧明珠心里也是恐惧,没有挣扎任由着自己外甥女和宫女一起将她带离。
殿中一时喧哗慌乱,但也很快恢复平静,殿门被人狠狠带上,像是要将什么鬼怪封锁一般。
“姑娘,会不会太过了?”芙蕖走上前,将纱帐拉起。
床上的人凤目明亮,面颊因为表演激.烈还留着些许绯红,完全没有生病该有的苍白虚弱之色,她举起自己的右手,将那带着血迹的帕子随手一捏,笑道:“若是不夸张些,指不定还要纠缠多久,况且,我现在的情况一旦被诊脉便什么秘密都保留不得了。”
她并不是怕装病的事被发现,她做这一出戏完全是为了隐瞒怀孕的事。
如今她虽和封承瑾和离,但这腹中孩子有他一半骨血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在牧明珠面前,这孩子就是一个能带给她儿子威胁的存在。
阮瑶不愿将这孩子牵扯进皇室斗争中,因此她绝对不能将自己怀孕的事暴露。
“幸好姑娘你有先见之明,知道皇上上朝后太后必定会来找茬。”芙蕖起来还不免后怕。
“前几日因为有皇上在,太后多少要给自己儿子面子,而眼下他不在,就算外面的侍卫是得了旨意把守,也不可能真的去顶撞太后,她们能进来是意料之中。”
芙蕖点点头,道:“就是不知我们这事最后能不能处理好,我看着她们适才离开时已经将姑娘你当成什么妖魔鬼怪了。”
阮瑶一笑,:“痨疾开始一个月时最容易将病气传给身边的人,在那太医看来,我此刻染病还不到十日,自然是最危险的时候。不过这出戏我一早已经和傅太医商量,他只听命于皇上,届时自会和皇上解释清楚。”
正如她所预料,牧明珠离开后立刻就让张太医将坤宁宫发生的事禀报给了封承珏,还要将坤宁宫封锁,谁人都不得进出。
封承珏起初还不解,直到他宣了傅太医。
“你是阮瑶患的是普通咳疾?”
“是,微臣能确定。”
“那么张太医阮瑶咯血,在其手帕上也见到了血迹是为何?”
“皇上圣明,咳疾严重时会引发肺阴虚,阴虚火旺,阮姑娘帕上的血应当是鼻出血。”
几番对话后,封承珏立刻便明白了阮瑶的心思,于是他不仅没按牧明珠所言下旨,反而当面训斥了张太医,称他胆无能,毫无医者仁心,诊病只看表面,连最基本的望闻问切都未做到便随意判下病症,如此庸才不配留在太医院。
张太医苦苦求饶,但最终还是被罢免了官职。
而牧明珠那边知道情况想再派人确认阮瑶病症时,坤宁宫偏殿外的侍卫已经得了封承珏口谕,除了傅太医,谁也不得插手治疗阮瑶的病。
经此一事,宫里宫外对阮瑶的议论甚嚣尘上,这其中自然不乏对她与皇帝之间关系的猜测。而对此,大臣也几乎分为了两派。
其中一部分本就对皇帝后宫事宜不感兴趣,认为一国之运在于君主自身才干能力,只要被看重的女子非祸国妖女,纳为后妃也并不是什么大事。
况且如今被皇帝“金屋藏娇”的阮瑶虽是庶女,但身为镇北侯的女儿,出身也并不算差,一国之后是不成,可当一个妃子还是绰绰有余。
而另一部分,或者更多的一部分人则认为,阮瑶是先皇后之亲妹,又曾是肃王的王妃,凭着这两个身份,皇帝都不该有将其纳进后宫的心,否则实在有违礼俗。
只是不管外界声音多么大,传言中的两位当事人却从没有正面回应过此事。
有大臣在早朝时对封承珏暗示了一嘴,但立刻就被他用其它的政事绕了过去,压根探不出任何口风。
而坤宁宫的阮瑶则是一心想着怎么将害阮柔的幕后真凶挖出,更没有心思去管这些纷纷扰扰的谣言。
自那日太后来过后,阮瑶又得了几日清净,但这样的清净并非是她所希望的,因此没过两天,她便和封承珏商量着要开始让自己“好”起来。
起初,她只是在寝殿里走走,站在殿门口看看外头风景,之后她又出门,在外头的长廊上坐着发呆。一来二去,后宫之中立刻有人知晓了她的情况。
但或许是外头对她和封承珏之间关系的传言太过离奇,后宫嫔妃除了让自己的宫女送来一些补药外并没有亲自过来坤宁宫看她,如此一来,到让阮瑶又犯了难。
她这头烦恼着,另一边封承珏却先迎来了不速之客。
“四弟今日怎么得空进宫,身体可有好些?”
封承瑾一身紫檀色锦袍,身姿挺拔地站在大殿之上,虽只身一人,可其周身的气势却反逼得旁人不敢靠近半步。他目光直直地望向宝椅上的人,薄唇轻动:“多谢皇上关心,臣弟身体已经痊愈。”
封承珏点点头:“如此朕也放心了,那今日你过来是……”
“瑶瑶如今尚在坤宁宫,甚至由于身染疾病,一直未能出宫,恰好,臣弟府上有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我想将瑶瑶带回府上让大夫好好替她诊治一下。”
“瑶瑶”二字一下让封承珏警惕起来,上次封承瑾过来问阮瑶,那语气姿态还带着些许的傲慢,可此刻,他却感觉到了一丝丝的不同。
他忽然觉得所谓找大夫诊病不过是一个伪装,在这个理由之下才是封承瑾要带阮瑶出宫的真正目的。
“四弟,”封承珏笑了笑,开口道:“宫中不缺妙手回春的太医,况且你大概有所不知,瑶儿的身体已经比之前好多了,眼下只要好好养一养身子就够了。”
“是吗?”
封承瑾的桃花眼微微弯起,可那被笑眼包裹的目光里却并没有半点笑意,“如今连镇北侯都见不得瑶瑶一面,臣弟如何能保证皇上的话是真的?”
封承珏目光不由一定,唇角微抿:“四弟的意思是……”
“臣弟想要亲眼见瑶瑶一面,如此方可相信皇上的话。”封承瑾毫不避讳,双眼直直地望向对面的人。
封承珏忽地一笑,像是听了一个什么笑话,道:“四弟莫不是忘了,你与瑶儿如今已经和离,不管你信不信朕的话,你都没必要再见她。”
“皇上此言差矣。臣弟虽与瑶瑶暂时分开,但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对她仍旧负有责任,况且臣弟曾答应过岳母一定会好好照顾瑶瑶,所以此番我一定要见到她,亲自确认她的情况。”
封承珏的脾气一向好,可此刻听着封承瑾振振有词,再想到阮瑶如今隐瞒众人,独自承担的身孕,心里不由气恼。
他皱着眉,难得语气不善道:“四弟,朕倒是愿意让你与瑶儿一见,可问题是瑶儿曾过再不想见你,若你真为她好,还是别见了。”
话落,殿中气氛骤然冷下,封承瑾本就冷然的脸紧紧绷起,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