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瑶面露讶色,问道：“你是皇帝，朝中还能有人给你使绊子？”

    封承珏稍稍一顿，意有所指道：“寻常时候自是不会,但人总免不了被情绪所驱使，尤其是……嫉妒之下。”

    听出这话里别有深意,阮瑶挑眉：“皇上有话不如直？”

    “今早御史上奏弹劾礼部侍郎孙翰,状告其在今春科考中收受考生贿赂,并在考试期间优待妻弟。”

    “这……”阮瑶一时不解，“按皇上所言，这礼部侍郎若确实有罪,遭到奏劾只能算是咎由自取，且其罪揭露也有利于今后科考，为何要是使绊子？”

    封承珏摇摇头：“若只是如此，我何至于心烦，御史奏禀孙翰一事后，又接连递了几个折子，将与孙翰有所牵扯的几个官员通通弹劾了个遍，这些人有的懒怠不作为，有的唯利是图为官不为民,还有的仗着家中世代为官以权欺民。”

    “这些人底下不甚干净，我以往也有所了解,但这其中大多都是先皇看重的臣子，在朝中根基深厚,想要彻底拔除这些痼疾,绝非一朝一夕能成。我本是想由浅入深一步步解决，但御史突然上奏状，眼下便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阮瑶安静听完,倒也明白他的意思。如今朝中重臣几乎都是先帝在位时留下的，多是仗着自己资历深重不怎么将新君放在眼中，行事也比之从前要大胆，但即便如此，整顿这些人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一旦掌控不好，朝堂局势难保出现动荡。

    而对于一个新君来，不稳定的朝堂无异于一场战争。

    “为何御史会在这个节骨眼弹劾他们，按理不至于这般凑巧都集中在同个时间。”

    阮瑶问完，封承珏便定定地看着她，语气平静道：“若是我没有猜错，这背后应当有肃王的一份力。”

    “肃王？”

    阮瑶眉头一蹙，一下便将他之前的话对应起来，情绪驱使，嫉妒之下……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瑶儿，我并非责怪你，但若我没猜错，四弟在背后给我制造困难应当是因为你。”封承珏像是怕她误会，语气很是认真，“他这是不满我娶你啊。”

    这话放在以前，阮瑶定是嗤之以鼻，不会相信，可经过婚前那夜，她心里确实无法肯定，封承瑾那个人的确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能去回应什么，于是思忖后回道：“就算他为难你，你是皇帝应该也不难治他，况且，这次的事早晚也需要解决，倒不如借此机会先下手，毕竟御史台既然敢弹劾，手里必然是有足够的罪证，眼下唯一需要考虑的是接替那些大臣位置的人要如何定夺。”

    话落，对面的人先是微微一愣，而后又忽然淡笑，道：“你和他在某些方面倒还真像。”

    阮瑶不解：“什么？”

    封承珏侧眸看向殿外的方向，声音低缓：“其实我很清楚如今我这个位置谁更适合来坐，就比如解决这些痼疾沉疴，若是四弟定会果断地早早处理，绝不会等到他们继续扩张势力，又或者如你刚才所言，借着这个机会狠狠压。可让我来却不得不多出许多顾虑，顾虑着他们曾经的功劳，又或者顾虑他们在朝中的人心得失。”

    “还有，”他忽地一顿，转眸又看向她，目光里带着些许的遗憾，“当初我们的事如若换做四弟，他一定能够娶你，我比他总是少了一份果断与坚定。”

    阮瑶紧抿着唇，她本想试图些什么开解封承珏，可话到嘴边才发现她根本不出。毕竟，她曾经被他的优柔寡断所伤害，她虽已经不在乎，但若这种处事方式放在朝政上，长此以往，受苦的百姓不可能不在乎。

    这次由礼部侍郎牵扯出的一系列事情，或许真的是封承瑾在背后暗中促成，但这绝非是一件坏事。封承珏心里其实也明白，因此之后一段时间几乎都在处理此事，来往勤政殿的臣子也史无前例的频繁，这让他再无法日日都去坤宁宫看阮瑶。

    *

    “皇后，淑妃刚刚请人送了帖子过来，是明日一早会在花园设茶会，问你要不要过去呢。”

    自大婚后，芙蕖也改了口，虽然有些别扭，但一日日过来倒也算渐渐熟悉了。

    阮瑶放下手里姐姐曾看过的书，抬眼问道：“都有谁去？”

    芙蕖回道：“好像有位份的几个嫔妃都会过去，对了，贤妃也会去。”

    闻言，阮瑶点点头：“这几日我一直在检查姐姐生前看过的书，用过的器具，但似乎都没有任何异样，或许与她们见上一面，我反而能多察觉一些东西。”

    “那我去回淑妃。”

    “好。”

    翌日上午，外头是难得的好天气，万里无云也无风，走在花园里，整个人便像是沐浴在日光中，温暖舒适。

    阮瑶应邀来到花园，走进设茶会的春风亭时，其余几人已经到齐。

    “见过皇后娘娘。”淑妃领着众人福身施礼。

    阮瑶示意她们起身，而后走到唯一的空位上坐下，正好这位置的左右手分别是淑、贤二妃。

    “皇后娘娘这次出宫应该是自大典后第一次吧。”王昭仪自认与阮瑶多见过几次面，言谈间便不自觉地亲昵自在了些。

    “嗯，这段时间天儿冷了好些，不大爱出门。”阮瑶淡淡笑着。

    “倒也是，今天也是难得的好天气，淑妃姐姐这茶会办得真不错。”

    淑妃闻言笑了笑，正要些什么时，另一边的贤妃确实突然冷哼一声：“天好有什么用，瞧瞧这些茶水点心，远不及本宫那次办得好。”

    这话一出，几个位份低一些的嫔妃顿时目露尴尬，倒是淑妃愣了愣，抿唇浅笑道：“妹妹的是，这次的茶会办得确实仓促，不过，姐姐却也是得了一些宫里少见的零嘴点心，等会儿送来妹妹尝尝。”

    “少见？有多么少见？”贤妃挑眉，“这燕安城难道还有我没有尝过的糕点？”

    “妹妹自尊贵，或许还真没尝过那普通老百姓的东西。”淑妃笑得温婉，完双眼便正好往亭子外一瞥，“来了。”

    阮瑶跟着一同看去，就见几个宫女端着盘盘点心走进亭中。

    “好香。”熙美人离台阶最近，才刚走近便立刻嗅到了香气。

    元宝林点点头：“你看那金灿灿的是何物？”

    熙美人摇摇头，显然并不知道。

    淑妃见状看向阮瑶，问道：“皇后可吃过这点心？”

    巴掌大，金黄漂亮的圆饼，粗粗闻着便是一股糯米与油香。

    阮瑶还真不知，“未曾。”

    “那皇后一定要尝尝，还有这些……”

    桌上点心越来越多，阮瑶虽然并没有什么胃口，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却也不好一点也不动，尤其贤妃总是时不时朝她看来。

    她刚想着，一道细嗓就从右手边响了起来：“皇后如此金贵，怕是不好吃这些连名字都叫不上的东西吧。”

    阮瑶垂眸，手朝着最近的“黄金炸糕”伸去，道：“贤妃的嘴巴似乎很空，不如也一同尝尝吧。”

    她着，已然将那金灿灿的糕放到嘴边轻咬一口。

    糯米香伴着里头的芝麻馅，浓郁的香味萦绕鼻间，唇齿也瞬间被甜意包裹。

    她这边先动了口，王昭仪等人便也不再等待，纷纷去拿自己想吃的东西，唯有贤妃不屑地在一旁喝茶，没有动那些零嘴半分。

    阮瑶咬了第一口，初初还觉得味道不错，可当一口下肚，她立刻蹙起了眉，这炸物香而味美，但偏偏油气也很重，再加上芝麻也自带油味，一时间，某种熟悉的感觉立刻泛了上来。

    淑妃离她近，为人又最为细腻，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她的不对。

    “皇后，您这是怎么了？”

    她这么一开口，桌上另外几人也顿时朝阮瑶看来。

    阮瑶忍着恶心，将手里剩下的炸糕放到面前的碟子里，嘴角扯出一个笑：“可能是吃得太急，一时间胃里有些不舒服。”

    王昭仪不由担心：“这可如何是好，要不传太医太瞧瞧？”

    “不必。”阮瑶幅度地摇摇头，她看向淑妃，后者也正望着自己，“我喝些茶缓缓就好，不用大惊怪。”

    “皇后真的没事吗？”

    淑妃的声音压得比平时要低，语气多了几分疑惑，少了一点柔软。

    阮瑶还在忍着不适，并没有察觉到太多异样，只能点点头：“真的没事，大家继续吧。”

    她既这么了，其余人也不好再多问，只有贤妃突然笑笑，：“看吧，就是金贵嘛。”

    不过这话得有些轻，除了阮瑶似乎也没人听见。

    因着阮瑶的不适，这茶会终究没能正常地结束，淑妃以担心阮瑶身子为由，吃完第一轮茶点后便散了众人。

    阮瑶不由松一口气，在拒绝淑妃相送后，同芙蕖慢慢地往坤宁宫走去。

    “皇后，你真的没事吗？”芙蕖是熟悉她孕吐的症状的，因此虽然担心，但也不是特别急切，这种事确实忍不了，但除了忌口却也没什么好法子。

    “现在已经好多了。”阮瑶闻着周围清新的花草香，胃里总算不再闹腾，“希望刚才没人看得出我的不对劲。”

    芙蕖想了想，道：“应该不会吧，这几位娘娘都没有怀孕的经历，一般来不太会第一时间想到这个。”

    阮瑶点点头，但心里仍然不免担心，她刚刚拒绝淑妃陪同，便是怕相处得久会被看出端倪。

    两个人安静地走在花园路上，再过一条曲廊便能走出花园到宫道上去。

    “瑶瑶。”

    就在曲廊快到尽头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

    阮瑶一惊，没有回头，下意识拉着芙蕖就往前疾走，可没等走出两步，一个身影便迅速上前挡住了去路。

    “阮瑶！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