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不好意思,合法的……
杜孑宇抬头看着远处沉了一整天的山头, 黑云压顶,大雨倾盆,像是要把这座城大大的湖全部落下来, 空气的密度似乎都变了。车队正在等待指挥中心的确认, 事发突然, 比赛中途暂停,需要先确保选手的人生安全。
“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杜孑宇一愣,转过身,看到江时烈走进来, 刚想要跟他解释现状的话,突然间被咽回了喉咙。虽然他是走着进来, 但整个人气场阴沉如天边压在山顶的黑云,随时可能掀起风暴,锅子在一旁刚想递上毛巾,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杜孑宇急道:“你这是去哪了, 怎么全都湿了?”
江时烈从头到尾都被淋湿了, 眉骨全是寒意, 他甩开手中的伞, 好像那不过是个多余的物件。
他并没有回答杜孑宇的问题, 而是:“秦礼和周以汀现在情况?”
“暂时联系不上。”不知为何,杜孑宇竟有点不敢回答他问题。
江时烈二话没, 拿出手机电话, 所有人都安静得不敢出声。
过了会, 电话接通了, 杜孑宇听出他是在给何主任电话,官方已经紧急暂停比赛,派工作人员前往出事点, 按照目前情况看来,人员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江时烈挂了电话,:“不等了,我们自己过去。”
“你别急,老黄已经带人过去了。”
“我要过去。”
“啊?”
江时烈直接问旁边的锅子:“车钥匙。”
虽然他话的语气依然平稳,但锅子像是被震到,不敢怠慢一秒钟,手忙脚乱地摸进裤袋,找出备用车的钥匙。
江时烈转头问杜孑宇:“你开?”
杜孑宇不明白江时烈为什么非要去现场:“阿烈,情况可控,太多人去反而不利于救援。”
江时烈不再问他,直接朝车子走去,杜孑宇不得不跟上:“你等等。”
杜孑宇目瞪口呆地看着江时烈坐上驾驶座,他拉开副驾驶的门,震惊道:“阿烈,你这是做什么?”
江时烈已经发动车子:“你上不上来?别浪费时间。”
杜孑宇立马上车,他车门都没关上,车子已经飞一般冲了出去。
“我靠,你至少等我系个安全带。”
江时烈没话,他的注意力全在路上,杜孑宇看了一眼码表,过弯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抓紧了安全带。
他到现在还没想明白,江时烈怎么突然能开车了,他的心理问题,只有杜孑宇知道一二,可即使半年前停止心理治疗,他依然表示不愿意开车。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眼下不是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江时烈摸上方向盘,他体内赛车之魂的封印瞬间解开,强悍的本性显露无疑。
他开得太快了,杜孑宇的肾上腺素也跟着不断飙升。
沿途一路过去,终于能够看到前方的警示牌,江时烈减速,靠边下车。
他直接冒雨往前走,杜孑宇拿了把伞追上。
前方已经停有两辆车,一辆是官方车,一辆是老黄开走的,不少人站在围栏前,而秦礼的车已经冲破围栏,前引擎盖被挤压得面目全非,江时烈眼皮一跳,加快了脚步。
老黄眯着眼正全神贯注盯着下头,不料瞄到身旁走近一个人,猛地转头,看到来人,大为惊讶:“阿烈,你怎么来了?”
而且从头到脚全都湿透了,仅仅拉上了冲锋衣的连帽,雨水顺着帽檐,不断地划过他的脸庞,而他无动于衷。江时烈看起来很冷静,步履不乱,面色沉稳,只是急促呼吸的热气在雨中凝结成白雾,暗示着他的心急如焚。
“人呢?”
“在下面,他们都很聪明,反应很快,关掉了电路和燃油泵,躲到一旁避雨等救援。”
下一秒,江时烈翻过围栏,大步往下走去。
老黄惊道:“阿烈,你当心啊。”
“疯了疯了。”杜孑宇后一步追到,眼看着人下去,急得要心肌梗塞,“他去凑什么热闹。”
老黄摘了眼镜,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不大确定地:“可能担心秦礼吧。”
杜孑宇隐隐有种不大好的预感,没有多想,也跟着跑了过去。
三名救援人员正围着秦礼和周以汀确认他们的伤势,周以汀坐在副驾驶,电光火石之间,不可避免地受伤,好在秦礼最后的操作稳住了车子,不然后果不敢想象。
直到这个时候,他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情绪,呼喊她的名字:“周以汀。”
周以汀正在接受医护人员检查,乍一下听到他的声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本能地抬头应声,竟真的见到那个人出现在眼前。
可他怎么全身都湿了,好像比她还狼狈。
她回应道:“江……总。”
旁边还有人,她不能叫他的名字。
江时烈停在距离她半米的位置,屈膝半蹲,跪在她面前,目光所及,她的脸上就有两处擦伤,血迹被雨水冲了,留下淡淡的痕迹。
他需要用尽全力,才能克制拥抱她的冲动。
山里很冷,雨水落在皮肤上,很快就能带走身体里的热度,周以汀和秦礼躲在一处大树下避雨,但终究是太冷了,她的皮肤苍白得透明,唇色不见红,冻得微微发紫,她见到他的第一眼,努力牵扯出笑容,虽然她什么都还没,但已经在安慰他,她没事。
以前她一点伤就要跟他计较半天,现在却还要反过来安慰他。
江时烈一路过来,脑中一会是他出车祸时血色的碎片,一会是她出发前与他微笑挥手的面庞,错乱交叠的画面将他的冷静轰炸得所剩无几。
他面无表情地询问身旁的医护人员,周以汀身上有多处擦伤,但没有什么伤及要害的地方,最严重的伤在右手腕,颈椎部分据她自己描述有一定程度撞击,初步判断没有大问题,但还需要进一步检查。他又确认了秦礼的伤势,万幸他们的王牌选手没有大碍。
秦礼见到他,第一句话是:“抱歉,影响车队成绩了。”
“现在不是这个的时候。”江时烈果断道,“立刻去医院。”
救援人员:“我们正准备送他们去。”
周以汀撑着救援人员的手,正算站起来,不料江时烈已经伸出手搂住她的腰。
他在她耳边低声:“抱紧我。”
周以汀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忙:“我没事……”
现在已经不是她没事就没事的时候,江时烈不由分,弯腰横抱起她,还特地注意着避免碰触她右手臂的伤处。
秦礼听到扶他的救援人员倒吸一口气,禁不住发出一声“我靠”。而他却觉得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周以汀傻眼,这以后怎么得清楚啊。
她不敢乱动,声地催促:“你快放我下来。”
但江时烈一言不发,他现在就是一座爆发前的火山,周以汀盯着他冷峻的面庞,慢慢不出声了。
只是,过了会,她又发现不对劲:“你的拐杖呢?”
他简明扼要道:“嫌麻烦,丢了。”
周以汀惊呆:“那你的腿?”
他安抚性地:“没事。”
杜孑宇和老黄他们看到江时烈抱着周以汀走来,脸色都有所变化,但这个时候更重要的是把伤员送往医院。
几个人一同帮忙,江时烈陪着周以汀上了救护车。
周以汀躺在床上,取下头盔的脸上苍白和伤口越发明显,碎发掉落在额前,车里的温度终于让她的唇上有了血色,也让她的神经放松下来,慢慢陷入困倦。
抵达医院后,组委会已经联系好,医生就等在门口,接了病人进去,立刻安排检查。
同样是一个车队的,虽然秦礼伤势较轻,但好歹是队内王牌,可是江时烈全程跟在周以汀身旁,跟个贴身保镖似的,这差别待遇,有点叫人费解了。
看着眼前发生的状况,老黄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烈爷和周,什么关系啊?”
杜孑宇一张死人脸,还在垂死挣扎:“我不知道。”
组委会负责人赶到的时候,周以汀刚处理好外伤,她的手腕好在三角半月板没有受伤,上了绷带固定后,只要按时换药,好好休养。
周以汀躺在病床上,脑子里还有点乱,入行不是没遇到过危险,只是在大赛里遇到,这还是第一次,他们都是职业人员,自我保护和应急处理妥当,她看起来很镇定,但心里头实际上慌得很。
所以,当他出现在眼前的瞬间,如同定海神针,瞬间安抚了她所有的不安。
江时烈坐在病床边,摘下了连帽,湿掉的黑发被他随意抓了两下,露出整张冷峻英俊的脸,始终盯着她不话,双手交握抵在鼻下,通常他做这个动作,意味着正在掩饰情绪。
周以汀脸上两处伤已经贴上了纱布,左眼皮上还有点肿,在赛场上的时候毫无畏惧,出事的瞬间沉着冷静,救援人员来的时候,她的配合也无可挑剔。
姑娘成长得比他认为的还要出色,她是一个有职业素养的车手。
周以汀歪过头看他,他的脸色这么吓人,刚才其他人都不敢跟他话。
她朝他伸出手。
江时烈立马俯身过去:“哪里不舒服?”
她笑了摇头,脸上的伤被带到,可怜又可爱,她哑着嗓子:“你的手。”
他顺从地将手交给她,她用左手握住他的手,皱了下眉:“怎么比我还冷。”
他的手像是失去了血液循环的冰块。
周以汀抬眸,明明自己还痛着,却:“我没事,你的脸色太吓人了。”
他可以镇定自若地处理车队紧急事故,但是他没法接受她出意外。
江时烈稍微别过脸,闭上眼冷静了下,重新回过头的时候,他执起周以汀的手,贴在唇边,喉结上下滚动了两回,平静下来。
“腿疼吗?”周以汀一直想问他。
他满不在意:“不要紧。”
周以汀板起脸:“不可以,你的腿到底怎么样?”
不实话,她不会放过他,江时烈只好:“我过两天会去做理疗。”
“你不该勉强自己……”
“周以汀,没有该不该。”他很严肃地阻止了她后面的话,“今天留院观察一晚,一会调整到单人病房,我回酒店帮你拿换洗衣服,有什么想吃的,我等下去买。”
她好好想了想,:“想吃麻辣烫了,太冷了,要吃热一点的东西。”
“好,再来块蛋糕?”
谁能想到她生日遭遇赛场意外。
她乖巧地点头:“想吃。你别感冒,回去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
“好。”
“还有……”她犹豫了下,还有点不好意思,“你过来点。”
江时烈起身,俯首到她面前:“什么?”
她有点纠结:“我们是不是要暴露了?”
江时烈挑眉:“这时候了还想这个。”
“那算你的,还是我的?”
没想到这一句话,竟让他一直紧绷的脸倏然松弛下来,还笑了。
江时烈被她败:“算我。”
但是,比起暴露,她更多的是感动于他在第一时间出现,他用行动告诉她,时时刻刻,她都是他心里的第一选择。
周以汀的眸子里像是有一层水光潋滟:“你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谢谢你来救我。”
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不应该是他的体验么。
杜孑宇带人进来的时候,所有人恰好见到这一幕。
江时烈低头凝视着病床上的女生,在她耳边了句什么,唇边带着很淡的笑意。
老黄摘下眼镜猛擦,戴上后发现,不是眼镜问题。
杜孑宇不得不出声提醒他们:“阿烈,何主任派人来了。”
江时烈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杜孑宇身后还有好几个人,他们车队的人,还有三个组委会派来的,莫非也赶来了。
他带着他们往外走了一段,确认不会扰到周以汀休息后,稍作寒暄,他直接问:“调查出来了?”
组委会派来的事故调查负责人是个精干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工作制服,面貌严肃,配上凌乱的地中海发型,颇有点反差萌。
“确认过,是隔壁村的村民,从岔路口上来的,没有看到警示标志。确实是我们的疏忽。”
江时烈不语,冷淡地看着这位负责人。
这种事可大可,车队不计较,那就大家好,若是闹上去,这么大的赛事出这种事,少不得一顿收拾。
秦礼就在边上,江时烈又让秦礼把现场情况明了一遍,半晌,他反问:“只是这样吗?”
他给的威压太重,负责人有些顶不住压力,脑门上开始冒汗:“我们会承担伤员所有的医疗费用,所以,这次确实是意外,毕竟村民的管理比较困难……”
江时烈冷漠地看着他,直到他自己不下去,才开口:“你走吧。CB车队保留追究到底的权利。”
江时烈开口了,杜孑宇自然站他。
恰好这时,护士拿着病历找人:“周以汀,今晚需要陪夜吗?”
江时烈立刻应道:“需要。”
所有人俱是一愣。
护士低头看了眼入院信息表:“只能有一人,你们谁陪,还是找护工?”
“我。”
护士知道这是一支车队,谨慎期间,她还是多问了一句:“你是周以汀的什么人?”
江时烈一脸平静地:“丈夫。”
全场静默了有三秒,他们可能进入了另一个时空,正在评估自己的听力、精神水平。
“你什么?”杜孑宇实在憋不住,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我得提醒一下,丈夫是指具有法律保护的夫妻关系中的男方。”
江时烈一副受不了的表情看他:“我们当然是法律保护的夫妻关系。”
杜孑宇已经完全僵掉:“什么时候的事?”
“最近。”江时烈很自然地。
还是秦礼反应最快:“恭喜烈爷。”
江时烈这才露出点微笑:“没白罩你。”
这个消息过于劲爆,不是他们有“血海深仇”吗,烈爷不是因为他跌落谷底吗,周以汀不是有未婚夫吗?而且前两天这俩人还一副公事公办的关系,一个不满意下属的老板和不爱伺候的助理,有人还在等着周以汀被老大踢出车队,结果人家已经坐稳老板娘的座椅。
本来江时烈就不想瞒,是周以汀想要给大家留点时间,趁机查清楚当年的事情。但谁都没料到会出事,他们的关系在事故面前,想藏都藏不住。
江时烈跟老黄要了车钥匙,回酒店拿东西。杜孑宇跟组委会又商讨了一会,他肯定是跟江时烈一个鼻孔出气,负责人见搞不定车队,心里头像是着了十把火,表面上还不能发作,只能一个劲拜托杜孑宇再考虑考虑。
他考虑个屁,江时烈要是追究到底,这事就没得完。
杜孑宇把人送走后,一屁股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
“给。”
有人递给他一罐热咖啡,杜孑宇抬头,是莫非。
“谢谢。”
“你在生气?”莫非站到他面前,低头去看他的表情。
杜孑宇握紧咖啡,不话。他很气闷,感觉被背叛了,最好的兄弟连这么重要的事都没告诉他,而且对方还是害他痛苦多年的人,他一万个不能理解,因此越发气闷,堵在胸中的一口气怎么都下不去。
“你应该支持他。他需要你。”
“可他这么做,我无法理解,凭什么原谅,还要跟这个人继续在一起。”
莫非平静地:“你不需要理解,你只需要表示尊重和支持。他们是属于彼此的,不是属于我们的。当然,也可能你还是无法理解,毕竟,喜欢一个人,不是那么简单的,两个互相喜欢的人能在一起,比想象中更难。”
杜孑宇怔住,忽然想到周以汀跟他的话,关于他和莫非之间的关系,还有她和江时烈之间理不清的关系。
喜欢一个人,不是那么简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