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女人的呼吸声几乎暂停住。

    多年来的察言观色使得楚云玦捕捉到女人沉重的情绪，他想，那头的奶奶心里已然波涛汹涌。这时候，是很好的时机了…

    男人桌上的钟表嘀嗒的走着，他捏着这个比平常时间慢了一时的钟表，嘴角勾起似有若无的弧度，手指甲嵌入手机壳中：

    “奶奶，现在您还不回来吗。好歹，贺家当年也有您的一份儿啊。”

    当年贺爷爷跟贺奶奶吵架吵的这么凶的原因之一就有，贺爷爷死活不肯承认这对母子。贺奶奶是圣母也不为过，主要是楚云玦面对不同人时的不同脸色多变的让人诧异。他对着奶奶时，垂眉低眼，可怜又懂事。

    这些年来跟奶奶有联系的就属楚云玦母子两个了，楚云玦他母亲在奶奶身边吹耳旁风，好好的贺家老夫妇，愣是这么多年不联系。

    也不知道到底还有没有爱。

    还是都太犟了。

    反正贺奶奶对那个老头子现在只有埋怨的情绪，特别在公开承认的大孙子喜欢男人的情况下。

    她换了口气。

    楚云玦见对面迟迟没有应答，继续添油加醋道：“哥哥他真厉害，有勇气跟那个男人公开。要是我，我不会这样做…”他突然笑了下，“我这种正常人，也不会喜欢男人的。”

    贺奶奶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了，富贵雍容的身体在愤怒的颤抖下肥肉晃着，像是下一秒压在椅子上就能坐塌：

    “这么多年没回来，那个死老头就把贺星辞教成这个样子，奶奶这两天就回来，也该让你有个名分了，”她语气软下来，“你们这么多年，无名无分只能在容悦的身后活着，真是委屈你们了。”

    楚云玦何止是委屈。

    他还恨。

    凭什么都是流着贺家的血液，贺家的东西他一点分不到？

    即便贺家这么多年给予金钱上的支持，即便贺家的大门也会为他们开启，即便贺家的儿子在一开始表示友善，可是楚云玦怎么也不会满足。

    就像他妈的那样。

    贺家本该有个位置。

    他本该叫贺云玦。

    而他现在只能在贺家的阴影后夹缝生存。

    危险的光芒在男人挂断电话后降落。

    窗外夕阳西下，短暂昏红的光芒彻底揉碎在深蓝天中，他笑了：“这才是我喜欢的颜色。”

    *

    贺星辞已经感受到了来自楚云玦地动作。

    他应该早点做好防范，从楚云玦那次幼稚的“绊脚行为”开始就该注意。

    所有可怕的人都是从事上累积起来的，杀人犯时候虐猫虐狗，长大后这些无法满足，就会把目标放在身为同类活生生的人身上。

    楚云玦就是如此。

    简单的恶作剧无法再满足他，他想要让贺星辞身败名裂。

    他跟墨燃刚公开，媒体更多的目光会放在两个人身上。

    贺星辞依然该吃吃该喝喝遇事不往心里搁，节目组没有因为这个事情跟他解约，贺星辞想了想，大概解约的钱太多了，节目组也付不起。

    反向来，他想解约，随时可以走。

    可能这就是有钱人的快乐吧。

    贺爸爸在医院里的情况好转起来，贺星辞安心回到节目组，坐在车上跟墨燃聊完天放掉手机靠着休息，见李泗空一直偷摸摸看他不话，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失笑。

    他猜这孩子接受不了网上的信息，他故作调戏，“怎么了，怕你哥看上你不成？”

    李泗空惶恐的摇头，那双鹿眸里写满了真诚：“那个…哥，你真喜欢男人啊。”

    贺星辞叹气，“你呢，墨燃男的女的，跟我什么关系，很容易看出来吧。”

    不用避讳两个人的关系真好，贺星辞扭着身子坐的更起来些，他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那么好的墨燃，是他的人。

    那种羞涩炫耀还得偷偷藏起来。

    可是喜欢一个人眼神怎么藏的住啊。

    “哦…好吧…”窗外风景急驰而过，那段没有开口的喜欢扼杀在对方已经有男朋友的摇篮中，讲实话一开始他知道还有点庆幸，喜欢的人喜欢男人，可是…李泗空的眼神复杂起来，他撑着下巴可怜的要死，“贺哥，你属于我的那个人什么时候才会到啊。”

    什么时候到啊。

    贺星辞勾起漂亮的唇角，人中那条线都连带着明媚起来，他扬眉回忆跟墨燃认识到现在地点点滴滴。可以从前有多跟他间隙，现在有多粘人。他以前嘲笑恋爱脑的可怕。

    可这人呐…最后不都是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人吗？

    他第一次用那么温柔的目光认真注视李泗空：“也许，在你身边。”

    李泗空嘴巴张了张，差些沉沦在这个表情里。

    不行不行！他已经有对象了！自己要及时止损！

    而且…而且他在网上看到两个人还是竹马竹马的关系。

    嘤，他不酸，真的不酸。

    到了戏园子，贺星辞只是一两天没来，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能感受到比较起平日，在他身上量的目光越来越多了。

    没办法，现在虽然很多人可以接受，但那种现象似乎只存在于网络上。很多人为了标榜自己的道德有多么正，而出违心的话，到了现实中，普通的皮囊下藏着那颗嫌恶歧视的心。

    贺星辞迎着这些目光，跟司空见惯的摄像师好招呼，直勾勾去找乔老爷子。

    乔老爷子想必肯定也知道网上那些事情了，乔老爷子前两天过，他会为了自己特地关注网上的消息。真是赶上了个凑巧啊…贺星辞在进门前站在脚踏的框前深呼吸调整心情。

    被这么年长的长辈知道，还是自己所喜欢的，心理压力多少有点大。

    贺星辞还没进门呢，老爷子的声音先出来了：“星辞，进来吧。”

    他抬眼看去，老爷子不知何时来到了大厅里，那把标志性的软剑反握在背后，看上去十分威风。不看胡子白头发，这是个四十岁的人都毫不为过。

    “乔老爷子，抱歉，前两天私事太多了…”

    “坐。”乔茨像是没听到他什么，软剑“啪嗒”一声拍在红木桌上，他为贺星辞倒上一杯茶，自己一饮而尽一杯，年迈的眼窝上慧眼直勾勾盯着他，“喝茶。”

    乔茨老爷子没这样严肃过，贺星辞更加确定他已经知道他跟墨燃的事情了。他也没算瞒着老爷子，老爷子仙风道骨侠骨柔情的性子太对他胃口了，无论他理解与否，都不会改变贺星辞对他的看法。

    他倒大方释然的走过去，一点儿也不扭捏，跟老爷子那样豪爽喝光，茶喝太快品不出来，品的是这种豪气：

    “爽。”

    乔茨被逗笑了，他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跟他年轻时性格这么像的，他摇了摇头，“贺，你现在是最好的年纪，我知道，你们艺人最好的年华就是这些年，你不后悔么？”

    贺星辞不会后悔。

    他如果后悔，不会选择墨燃，不会在这种时候牺牲事业公开恋情。

    他眼中星光闪闪，点点聚成笑意星河：“我从不后悔。”

    乔茨伸手拍他后脑勺，“油嘴滑舌，”年轻真是好啊，“不过，你这样的年轻人真的不多见了，哪个进娱乐圈不是为了追逐名利场。”

    “见多了那种人，再看你，真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