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脸色惨白, 聚会的下半程，她再也不敢靠近顾子骞。

    这个男人是这样可怕，沈云还记得曾经他用眷恋的眼神看她的时候, 让人觉得他的爱能将你捧上天, 然而一旦顾子骞将她移出了自己的心，他也能用最残酷的方式对待她, 就像在对付一个敌人。

    顾子骞也再没有心情进行同学聚会，他草草喝了几杯酒, 替他们买了单就起身离开。

    他没有扰欢聚的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叫了代驾回公寓。前段时间落下的胃病已经快要痊愈, 但顾子骞还是莫名觉得恶心。

    沈云虚伪的面孔和她那些话在他脑海中来回播演，他胃里翻滚，一回到公寓便吐了出来。

    真可笑, 他就是为了这么个女人，让宁念一再受伤。

    现在是晚上七点半, 时间其实还早。顾子骞换了身衣服, 身上的酒气还是久久不能散去，他便按捺住了去剧组找宁念的冲动。

    他试探性地拨通电话，那边却迟迟无人接通，直到通话被自动挂断。

    顾子骞有些伤神, 他静静地盯着桌上的手机, 没想到的是，宁念又再次了过来。

    他连忙按下接听，电话对面的两人却同时陷入了沉默。

    “顾子骞？”宁念最终率先开口, “什么事？”

    她又叫了他的全名，顾子骞心里酸涩地想。

    宁念从前唤过他“顾先生”，后来两个人亲密起来, 她会柔柔地喊“子骞”。

    顾子骞还是没有勇气开口。

    他满腔情意，不知道要怎么同她才好，却被这轻轻一句隔开二人距离的称谓给拦住了。

    宁念刚好结束了一场拍摄，刚刚回到酒店卸妆。卸完妆后，便看见了顾子骞的未接来电。

    “阿正，你我接还是不接呢？”宁念饶有趣味地看着被她扔在床上的手机，突然开口唤醒系统。

    宁念太像是在自言自语了，系统被她唤醒后，只是弹出了一个透明窗口，并未回答她。

    果然，宁念接着摸了摸下巴，想出了办法：“阿正，你和我猜拳吧。”

    “你赢了我就接，我赢了就不接。”

    “宿主……”系统弱弱地开口，“顾子骞现在情绪处于崩溃边缘，你还能这么玩，真不愧是你……”

    系统见过许多绑定了它的宿主，宁念是其中心性最坚定，也最自我的一个。许多人不断沉溺于每一个世界的虐心故事，有些甚至爱上攻略对象，不仅任务完成不了，还哭着喊着要留在世界中和攻略对象们相伴。

    而宁念却不一样。

    即使顾子骞已经爱上她，她却没有丝毫的动容。她仍旧按部就班地设定计划、完成任务。

    宁念料想到手机那头的顾子骞也许有些绝望，可是那有什么用呢？她向来奉行的原则是：一次不忠，百次不容。

    系统在屏幕上和宁念同步猜拳，最终赢了宁念。

    “好吧。”她撇了撇嘴，“愿赌服输，我回去啦。”

    顾子骞很快接了电话，宁念甚至可以听见他在通话那头急促的呼吸声，她率先问出了声，但顾子骞却没有回应，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些什么。

    她叹了口气：“不话的话，我就挂了。”

    另一边的男人呼吸一紧，艰涩开口：“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那你现在听到了。”宁念作势要挂电话。

    “等等！”顾子骞还贪恋她的声音，想着再些什么拖延时间，“你上次和我，等出了剧组后就和我好好谈谈，是认真的吗？”

    他记得那时候在S市，宁念难得对他温柔，现在还不想思考他们的关系，等到这部剧拍摄结束再。

    顾子骞一直在等待那一天的到来。他追加投资，要求剧组改变拍摄地点，是在期望能离她更近一些，那一天也能更快些到来。

    “当然是认真的。”宁念一字一句地。

    “还有什么事吗？”她虽然是在含蓄地结束对话，语气却是出人意料的耐心。

    顾子骞稍稍放下心来，他不舍地拿着手机，知道自己不该扰她了。

    “你好好休息，别太累了。”他轻声关心她。

    “……你也是。”

    话音落下，通话也立即结束了。

    宁念再次将手机扔在床上，转身去浴室洗澡。

    她是承诺了要和顾子骞谈谈，却并没要亲自和他谈，也没有答应过，她要的内容一定是件好事。

    ……

    剧组的拍摄已经临近收官阶段，顾子骞作为投资人来剧组明察暗访过几次，只是宁念总是避而不见。

    要是碰上她有拍摄环节，她公事公办地演完后，也不会当众和他话。

    顾子骞抱着碰运气的想法，和宁念入住了同一家酒店。

    现在是淡季时节，拍摄地点也较为偏僻，因此酒店整个被剧组包了下来。顾子骞一个命令，便有人殷勤地将他的房间安排在了宁念旁边。

    宁念如今的待遇和当初在《燕宫》时完全不一样了。那时她不过是个再新不过的新人，顾子骞又有意压她，当时身边连生活助理都没有一个。

    而现在宁念已经从公司换了新的经纪人，助理就住在她隔壁，是个年轻干练的姑娘。

    顾子骞入住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走廊上空无一人，宁念大约已经入睡了。

    他莫名想到之前宁念拍摄《燕宫》的时候。

    那时顾子骞也住在她的隔壁酒店房间，只不过那次是工作人员自作主张安排的。

    他那时因为一瓶香水而对她冷暴力，宁念丝毫没有怨言，她全心全意地关心他、信赖他。

    她递给他一瓶花茶，蕴含着她的心意，他却毫不在意地将它随手丢弃在沙发上。

    顾子骞当初对宁念的接近习以为常，现在却付出了这样多的心思也难以见她一面。

    他心情烦闷，进了走廊尽头的吸烟室燃起一支烟，却见到了盘腿坐在地上背台词的宁念。

    她未施粉黛，一张脸是素净的白，她穿着宽松的卫衣，整个人显得很放松，看见他的时候还是怔愣着的。

    “念念？”顾子骞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她。他手忙脚乱地熄灭了手中的烟，神情变得很无措。

    “你怎么也在这里住下了？”她奇怪地看着他，将剧本挡在身前，眼神变得防备。

    宁念已经不再信任他。

    顾子骞意识到了这一点，却始终欺骗着自己不想承认。

    他想起那次在S市她的温柔，心里终究还是有些期盼。

    “我太想你。”

    顾子骞声音略显喑哑，他低着头，宁念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弯下腰，伸过手，似乎想触碰她的肩头。

    “别碰我。”宁念突然冷冷地开口。

    顾子骞仿佛是被惊醒一般，他意识到自己太过放纵，连忙收回了手，“抱歉。”

    “……”宁念沉默着，拿出手机调出了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聚会照片，沈云赫然在其中，而远处背景中，顾子骞坐在吧台处，显得不太起眼，却仍然能分辨出他的模样。

    那是顾子骞不久前去同学聚会时的照片。

    他握紧了拳头，“这是谁发给你的？”

    宁念收起了手机，摇摇头，“这不重要。”

    宁念其实和沈云很早就有联系。沈云回国见过顾子骞之后，也找门道拿到了她的信息，约她出来见了面。

    那时沈云梨花带雨地在她面前一句句地诉她和顾子骞的从前，末了来了一句“希望以后你能好好对他”。

    宁念表面上气恼交加，又不得不安慰这位“被抛弃”的白月光。

    其实在内心毫无波澜，甚至加了沈云的微信。

    沈云也许终究是不甘心，临走出国前，还要发这么一张照片在朋友圈，暗戳戳地显露她的心思。

    宁念看了只觉得好笑，但刚刚好，这张照片可以借用来做文章。

    “顾子骞，如果你心里有人，不妨直接去追求她。”宁念失望地看着他，“何必要这么玩.弄我的感情。”

    “我不会和心里有了别人的人在一起。”

    经过这么多事情以后，与在星月会所发现真相时不同，宁念如今已经显得十分平淡，她看着顾子骞，只是摇了摇头。

    “我不想再见到你了。”宁念拿起剧本，就要从顾子骞身旁走过。

    她的声音明明是软绵绵的，从前“喜欢他”的时候像是泡在蜜糖中一般，怎么此刻，她能用这样的声音出这么决绝的话？

    顾子骞红了眼睛，他不能接受。

    这次的照片明明是个误会！

    他已经认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了。

    沈云和宁念的话交织在他脑海中，她们两个人有如此相似的面孔，此刻却再也不能扰乱顾子骞的分辨能力。

    宁念是这样倔强又干净，从前她认定了他，就从不会怀疑。

    可如今他让她失望了，她也能毫不留情地转身就走。

    她在乎的是他这个人。

    “念念！你听我！”顾子骞直觉，自己不能放她离开，他要解释清楚，否则他们两之间又会再多一重隔阂。

    他不会再有机会。

    “那是沈云设的一个局！我不知道她也在同学聚会上……她心肠歹毒，偷拍了这张照片故意让你看见。”

    “如今、如今我心里的人只有你。”他恳切道，“念念，我没有必要骗你。”

    宁念清清淡淡的眼眸望了他一眼，还是背过身要离开。

    “顾子骞，我现在不知道你哪句话真哪句话假。”她没有回头，“你回家去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还是那句话，我现在没有精力和你聊这些，等这部戏结束再吧。”

    宁念的声音很疲惫，顾子骞卑微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没有勇气再上前扰她。

    ……

    顾子骞最终还是离开了剧组酒店。

    他回归工作，耐心地等待，几乎准备好了一切，只等宁念结束拍摄的那一天。

    电视剧集的拍摄持续了几个月，宁念这段时间也未曾联系过他。

    顾子骞在失眠之下，偶尔会点进宁念的微信对话框，他没有给她发消息，她如果不回复，那将是更大的煎熬。

    他会一字一句地看她曾经的温柔和爱意，只有这样才能让顾子骞感受到，她的爱是真实存在过的。

    不是他臆想出来的虚幻梦境。

    宁念在杀青之后的一天，终于给他发了信息。

    她语句简短，只：“你来我家找我吧，钥匙在门口的花盆下。”

    顾子骞久违地燃起了希望。

    他立即驱车往宁念家去。

    顾子骞颤抖着手用钥匙开了门，屋内却是一片漆黑。

    宁念并不在家里。

    那她为什么要让他过来？

    顾子骞心里隐隐闪过不对劲的感觉，只是他等了太久，也不急于一时，便开了灯，准备在家里等她。

    这时他才发现，宁念的公寓，几乎已经被搬空了。

    只剩下空荡荡的房间和散落的几件老家具，以及簌簌落灰的墙壁。

    顾子骞的心顿时沉入谷底，他不敢置信地望向四周，却再也找不到任何她生活的痕迹。

    他只在客厅光秃秃的茶几上发现了一张信纸。

    而这张茶几上本应铺着宁念自己绣的碎花桌布的。

    顾子骞记得很清楚，他在这里动情地吻过她。

    可此刻，他好像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开那张决定他命运的信纸。

    而他也大约明白那上面写这些什么。

    ……

    “子骞，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

    “我曾经在你身上倾注过我从未有过的爱意和热情，即使现在我找不到它们了，可我仍旧记得那些时光。”

    ……

    “我没有办法接受你和沈云的藕断丝连，也没有办法接受你把我当成替身。只好懦弱地逃避这一切，和你一声再见。”

    “抱歉，之前好和你好好谈谈，最后却用了这样的方式。”

    “希望你能够幸福快乐。”

    “宁念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