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公主胃口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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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春水寒,绿礼坐在溪边看着他们忙来忙去,也不知是不是雄性的好胜心在作祟,宋钦和周已手脚格外麻利,暗中较劲。

    无妨,也是好事。

    “殿、殿下,我……草民给您摘了果子。”

    是宋钦那个伴读,李承。

    绿礼接过果子,“不必多礼,也不必拘束,唔……这是什么果子?真甜。”

    “雀儿酥,山、山里常有的。”

    雀儿酥,她轻轻捏了捏手里一捧果子,鲜红的汁液顿时溢出,指尖微凉,绿礼抬头问:“咦,站着不累吗?”

    拍了拍身边空白位置,“坐。”

    李承红着脸坐下,怎么坐都不安稳,离得近了让他心乱,女子身上幽幽清香让他心口酥酥麻麻,离得远了又怕她生气。

    “你跟着宋钦多久了?”

    “一年多。”

    宋钦在溪里泡着捉鱼,周已在不远处处理野兔,枝萤捡了柴火在生火,绿礼则心安理得地看着他们,还有功夫拉着李承闲聊:“听你口音,不像本地人。”

    “嗯,我出生在苗疆,前几年才到京城。”

    苗疆……绿礼想到梦中所的蛊,她仔细回忆着梦中情节,又问:“那你知不知道有一种蛊,叫共生蛊?”

    “共生蛊?听是听过。”李承羞涩地笑,“我父亲是中原人,母亲虽是苗疆蛊女,但我对巫蛊之术并不了解。”

    “你还知道哪些关于共生蛊的事?把你知道的都出来。”

    原来世上真有这种蛊,她以前从未听闻过这些,这梦果然不寻常。

    李承对她急切的语气似乎有些惊讶,不过仍是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字不落地道出,“据,共生蛊现在已经失传了,它曾是苗疆最厉害的几种蛊之一,而且传女不传男。这蛊极少见,最后一次使用……好像还是前任圣女。”

    “圣女?”

    “嗯,我们苗疆圣女代代相传,只能由女子继承。”

    绿礼若有所思:“那,前任圣女现在何处?”

    “……圣女已经故去,她没有女儿,如今圣女的位置由她妹妹继承。”

    “哦。”

    “公主!这烤兔好香,你快来!”枝萤兴高采烈的声音传来,她蹲在火堆旁正招手。

    确实香,诱人的香味被微风传得四处飘散。

    肥嫩的兔肉被火舌烤得滋滋作响,再撒上调味的香料,冒着油光。

    她心态好,也罢,待她回宫亲自去查明这蛊,再做算也不迟。

    绿礼瞬间觉得心境平和许多,她走到火堆跟前,托着下巴,满脸向往地看着兔子:“表哥,什么时候好呀?”

    她这乖乖的模样让周已心软得一塌糊涂,想起之前许多时光。

    御膳房的师傅其实手艺都不赖,像芫爆仔鸽、凤尾鱼翅、奶汁鱼片、挂炉山鸡等等,绿礼怎么都吃不腻。

    她贪口腹之欲,无肉不欢,虽为公主,但姜尉风有时为她健康着想,不许她过量饮食,又或者深更半夜,厨房的人早已休息。

    这种时候,周已便派上用处,在皇宫内院生起火堆,烤鸟、烤兔子、烤鸡……他的厨艺越来越精湛。

    也只有这段时间,绿礼才会满心满眼都是他……和他手中的食物。

    绿礼嗅了嗅空气中馋人的香气,又问:“好了没呀?”

    “还没,再等会儿。”他不敢有丝毫松懈,她肠胃娇贵,吃了半生不熟的肉肯定又要难受半天。

    “烤鱼好了。”宋钦在另一边,手里拿着两串烤鱼,同样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好耶。”

    绿礼正要起身过去,周已突然拉住她,眼里莫名其妙带着哀求:“很快就好了,再等等。”

    别去。

    不要去别人那。

    绿礼:?

    他嗓音带着涩意:“你不是最喜欢我烤的兔子了吗?”

    绿礼:?

    可是烤鱼她也很喜欢啊,谁吃完烤鱼她就要放弃兔子了?

    为何不能两个都要?又不是吃不下。

    她奇怪地看他一眼,“我凭什么浪费时间等你?”

    周已嘴唇微微翕动,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握着竹棍的手指暗自收紧,骨节泛白。

    ?

    ??

    ???

    绿礼之前从未认真关注过他,要不是今天因为关心他手中的烤兔,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在他手中,恐怕都看不见他掐白的骨节。

    她心中一惊,吃个烤鱼怎么了?怎么了?又不是杀他全家。

    “……好吧。”她声音了下去,哼道:“那就等等你呗。”

    周已猛地抬头看她,失去光泽的眼睛重新染上点点希望。

    “烦人。”绿礼没好气地继续半蹲在他身边,托着下巴,白皙的脸庞娇柔得可爱。

    明黄色的火堆熊熊燃烧,火舌不断跳跃。

    宋钦默默收回手中的烤鱼,温和有礼的外表下,是一颗酸涩和焦躁不安的内心。

    他是罪臣之子,身份低微,如周已所言,他如何配得上她?

    抬头,目光猝不及防与周已对上,后者讽刺一笑,笑他亦笑自己。

    烤兔、烤鱼和雀儿酥,绿礼都喜爱,她贪多,胃口却,往往浅尝辄止,随后便会抛下。

    美味永远都有,她从不留恋。

    解决完肚里馋虫,绿礼再闻这烟火气息便觉得有些油腻,她顺着溪流一路向下,烂摊子留给旁人收拾,她只想独自散步。

    不知不觉渐行渐远,混合着草木香气的潮湿泥土气息越发浓重,绿礼轻轻扇了扇笔尖空气,皱着眉想往回走。

    “唔!唔唔!”她正准备回头,便被人捂住嘴拖至树后。

    “嘘。”那人亲昵地凑近她耳边,温热的气息尽数喷在她脖颈。

    绿礼点头,不敢轻举妄动。

    “前面埋伏着一队人马,我松开你,别出声。”

    她继续点头,等身上桎梏消失,绿礼才轻喘几口气,待回头看清人后愣住,“是你?”

    来人一身轻便黑衣,浓眉大眼,正是狄戎人赤烈元。

    他憨笑:“绿礼,好久不见。”

    言语流畅不少。

    绿礼压低声音:“你怎么会在这?还有,你前面有人埋伏?”

    “他们都是我大哥的人,我来阻止他们。”

    “你们想要做什么?”

    他表情委屈:“不是我们,是我大哥,我不和他一伙。”

    “……”

    啰嗦又不着调,绿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好吧,我大哥想与姜国和亲,借此拉拢姜国势力,不过……”他眉头一皱,“你哥可真是块硬骨头,大哥没办法,又想到你姜国女子重视贞节,他便想趁机……”

    话戛然而止,只因见绿礼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求生欲极强地闭上了嘴巴。

    可惜,剩下的话绿礼不用想就知道,她睁大黑亮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地:“这种下三滥的事情,很恶心。”

    她犹记得邻国太子为了巩固自己政权,甜言蜜语娶了她幼时玩伴,婚后夺得了姑娘家人的信任与支持,转头却翻脸不认人,又把他喜爱的姑娘娶回家。

    可惜,无能的男人到底无能,既辜负妻子,又保护不了自己心爱之人。

    “真的很恶心。”

    赤烈元咬唇,她这话仿佛一把利刃,连带着他自己也被她扎伤,他讨好地碰了碰她袖口,却被她一把甩开。

    “绿礼……”

    “别碰我,脏。”

    “你、你别生气,我之所以出现在此,就是为了不让他们有机会伤、伤害你和你的姐妹。”

    一急,结巴的毛病又冒出来了。

    “为了我?”

    “自然,你知道的,我心悦你。”

    绿礼似笑非笑:“一石二鸟计划真不错,此事若被阿兄知道,胡崖定不再是你的对手,你从此便能高枕无忧了是吗?”

    赤烈元不想害她的心是真。

    想趁机扳倒他大哥也是真。

    两者孰轻孰重,她不知道,不过谁在乎呢?

    赤烈元瞪大双眼,急急忙忙想要解释:“我……”

    “闭嘴。”绿礼不耐烦地断他,大概她从便有种天赋,她总能轻而易举地看明白自己的处境,读懂人心。

    好听点叫审时度势,难听点叫欺软怕硬,就比如此时,若劫持她的是一个陌生歹匪,为了安全她自然乖乖听话。

    但赤烈元不会伤害她,于是她有了任性和欺负他的资本:“恨屋及乌知道吗?麻烦你滚出我的视线,唔,你最好祈祷阿兄尽快派人来。”

    他是第一个只见过她两回便一副死心塌地痴情模样的人,她虽不知她究竟哪里恰好动他,不过,这种感情往往最廉价呢。

    她之前也这么喜欢过一个伶人,十分痴迷他的脸,不过后来某一天这份喜爱淡了,或许他为讨她欢心而特意化的妆容不合她心意,又或许那天阳光不够温暖。

    总之,这种感情往往很廉价,至少对她来,由喜欢转为讨厌是家常便饭的事情。

    赤烈元面上微笑就要维持不住,分明是个高大、肤色微黑充满野性的男人,绿礼与他站在一起显得格外娇,但身材高大的男人偏偏眼神湿漉漉宛如被抛弃的大狗。

    而娇的主人冷着脸在训斥:“还愣着干嘛?我要回去了,别挡道!”

    “我也想去寺里。”好不容易见她一面,他不想那么快又走。

    “……随便你,别老出来瞎晃烦我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