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用匕首,一点点磨平
下意识的反应救了她, 云簇虽然不会武功,但反应还算灵敏。
云簇背身藏在墙面后,利箭从她耳边擦过, 破空声像是带着灼热的火星子将她的碎发都燎开。
云簇捂着耳朵,藏在墙角后。她的眼睛紧紧闭着,心口扑通扑通地几乎要跳出喉咙。
可她不是在害怕, 那一把箭划破的也是耳朵,而是她跃动的心。
当初沈慕会这么放心的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周边都是顺平帝的人, 云簇不会有生命危险。
云簇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她安心的待在此处。并没有觉得害怕, 可是让她想到的是, 顺平帝竟然也会对她动手。
在这一刻,云簇心里猛然生出一个想法——就这么走出去。
和他的人当庭对质。
正在这时, 忽然听到院子内传来一阵刀剑相掠的声音,云簇登时回过神来, 她往窗外看去。
只见沈慕穿着一身青色锦袍正和人交手。
沈慕手持一柄软剑,看上去杀伤力并不强, 可他每一个刺入的动作都异常利落干脆。
将夏日的燥意都压了下来, 并注入了一抹冷冽的寒气。
月下,他如一只清冷的鹤, 又像是嗜血的蝙蝠。
院内的几个人很快被沈慕都踹趴下了,云簇眼看着没了危险, 忙门跑出去,沈慕一把将她抱住,想看看她有没有受伤。
云簇捧着他的脸和他对视,安慰道:“放心, 我没事。”
沈慕见她只是颊侧的头发乱了些许,身上并没有任何伤痕,他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回身看了一眼漆黑的周边,对云簇:“这里危险,走,先进去。”
云簇点了点头,却没想到两人刚要进门的时候,竟然又有破空声响,不知从哪个方向接二连三地射来短箭,从他们的后面刺过来。
沈慕第一反应便是把云簇拥进怀里,跟着护在自己背后,将她推进了门。
然后身形一转,长腿在半空中划过扫下,七八支箭被踢落。
而这时射过来的箭已经织成了箭雨,沈慕拿软剑格挡,动作快到只剩一抹残影。
云簇屏住呼吸看他,不敢扰,终于,等到埋伏之人的箭矢都射光,沈慕才算脱离了危险。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周边悄然响起,像是有什么在挪动。
沈慕眸色一厉,而云簇已经将挂在内室墙上的一把大弓送到了他的手边。
沈慕微微一愣,他忍不住蹙起眉,“公主……”
他知道来的都是顺平帝身边的人,所以一直都只是格挡,而没有下杀手。
可是若是真地拉弓搭箭,那便是无论如何也挽回不了了。
云簇自然明白,她朝沈慕坚定地点了点头。如此,沈慕便不再多话,他接过那柄长弓,从箭筒里抽出三支箭,搭在弦上。
唰得一道十分整齐的破空声。
三支箭一道被射出,隐入黑暗之中,跟着有皮肉被射穿的声音,接二连三有人倒地。
看不见的院墙外,已经有鲜血成河。
沈慕将箭筒里的箭尽数射出,他收回弓,手腕一转,挽到身后。
云簇默默坐在墙角,垂着头,没有半句话。
沈慕看一眼墙外,叹口气,叮嘱道:“我自己先回来的,推鸿他们还在路上,明日一早才到,所以外间的东西估计要等几个时辰才能清理干净。”
云簇一言未发,也不知道到底听到没有。
沈慕走近了一些,又道:“不过,别怕我会守着你,再也不会离开。”
云簇终于点了点头。
完,沈慕握着长弓的手指动了动,他伸出另一只手指了指旁边的房间,“我先去洗个手净个面,簇簇你先回房,我一会儿来找你。”
云簇答应了,沈慕于是便提着弓进了旁边的厢房。
院中寂寂无声,云簇几乎能听到旁边烛火点燃的声音。她抿了一下唇,抬头,往外看,漆黑一片。
她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站起身,往外走去。
但是,她却不是往沈慕离开的方向去,而是往院墙外,堆着尸体的地方去。
墙根底下横七竖八地倒了许多人,腥臭气直冲脑门,云簇强忍着呕出来的感觉,拿袖子掩住口鼻,拎着两根手指在尸体上翻找。
直到袖口都染上血,她才终于在那人的怀里摸出一块牌子,黑木制成,是一块腰牌。
正面写着,拱卫军,郑丹。
拱卫军是专门保护皇上的一支军队,白了就是皇上的亲卫,这牌子人手一块,且仅有一块。
每一块腰牌上都有特殊的花纹,云簇见过,所以能辨认出来。
郑丹应该就是死去的这个人的名字。
云簇自看见这块牌子的时候心里便彻底地凉下来了,她指尖微微发颤,牌子没拿稳,直接落入了血泊里。
溅起几滴黑红色的血珠。
云簇偏头避开,躲过这几滴脏血,肩膀垂着,眸子也垂着。
她撑着膝盖想要站起身,却在这时无意间瞥到那腰牌是反扣着落地的。
云簇的长睫颤了颤,竟在起身的那一瞬间注意到,腰牌反面,右下方,刻着四个篆体字:顺平帝制。
这的确是所有军中,宫中等一切由顺平帝管制之下的,都会刻有的一个符号。
乍一见并无错处。
但云簇却知道,并不是的。
她曾见过两次拱卫军的令牌,背面刻的不是“顺平帝制”,而是一片的云纹。
她时候曾问过顺平帝,为什么是云纹。
顺平帝,云纹代表着尊贵,代表着大梁皇室,代表着天家之尊。
云簇记下了,所以之后她象征身份的腰牌上,刻的也是云纹。
所以,这不会是顺平帝派来的人。
是有人假冒的。
云簇的眸子瞬间睁大,心底原本震惊,难过和不可置信都被一种仿佛劫后余生的庆幸包裹住。云簇毫不嫌弃地从血水中把令牌找出,转身便往院内跑,想去告诉沈慕自己的发现。
那一瞬间,她的思绪已经不止于今天的刺杀。
关于抚南王遇刺,关于她二哥受伤。
会不会也是虚惊一场,因为有人栽赃陷害,所以才会误把焦点放在顺平帝身上。
实际上,他其实什么都没做?
云簇越想越认可这想法,毕竟,她父皇从来都是明君慈父,怎么会对她这么残忍呢?
她这样想着,也就忘了敲门,直接推门就走进了厢房。
“沈慕——”她高高抬起一只手臂,献宝似的给他看自己手里的令牌。
谁知刚开口了两个字,就被房间内一股异常浓烈的酸味冲了鼻子,她抬袖掩住口鼻,后退两步贴到门上,然后扭头向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终于,她稍稍能喘上来一点儿气了。
才放下袖子,往里走。
她方才的动作不算,声音也很大,按理沈慕应该已经听到了她来的动静,为何没有主动迎过来。
云簇拧起眉,难道睡着了?
可是这醋味又是哪来的?
她维持着动作往里走,不忘放轻脚步,但越走近内室,竟听到一阵窸窸窣窣像是摆东西的声音。
沈慕没睡。
他在做什么?
云簇轻轻咬了一下唇,贝齿在唇瓣上缓缓地磨了一下,这是一个思索考虑的动作。
终于,她下定决心,往后站远了些,拉长声音,对着内室紧闭的房门,喊道:“沈慕!”
里面果然传来什么镇定自然的声音,“簇簇?”
云簇眯了一下眼睛,她扬声答:“这味道太难闻了,我还是先走,你,你一会儿去找我吧!”
着,她往后退,有脚步声隐约响起。
“你记得沐浴之后再过来,否则别想抱我!”她又特特加上了这一句。
话音一落,果然听到沈慕稍显迟疑的嗯了一声,“好,臣知道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丝笑意。
不知道是不是云簇多心的缘故,她总觉得沈慕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庆幸。
云簇并未离开,她就站在远处,等屋内的声音完全消失,才转身再回去,她一把将房门推开,正弯腰在桌后放着什么东西的沈慕也被吓了一跳。
但其实,屋内其实并没有什么异常。
云簇也没想着会看见什么,只是以为沈慕是在孟州受了伤,怕她担心,所以瞒着她不告诉。
这才又来了个出其不意。
而桌上也果然摆着一卷雪白的纱布,云簇的秀眉一下子便皱了起来,她不等沈慕反应过来便疾步走过去,“哪里受伤了?”
沈慕缓缓站起身,没话。
云簇的视线由上到下将他量一个遍,衣服整齐地穿戴者,袖口,裤腿都是平整的,甚至腰间的玉佩都好好的挂在腰带上。
没受伤?
那拿纱布做什么?
云簇不解的目光正要移开,却在这时忽然看见沈慕微微藏在身侧的手指。
那一瞬间,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走近,不容他逃避地捉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指强行拉到两人面前。
细嫩,修长。
如玉瓷一般精致且脆弱。
可是,今日这双手上却湿淋淋地沾满了黑色的液体,云簇想到那股奇怪的味道,不用问,便也知道是醋了。
他的手心是柔软没有半点茧子的,可是不知是不是这些日子在孟州握着武器太多次的缘故,有几个指根处有些硬硬的。
云簇偏过头,去看桌上,纱布和匕首。
她的声音颤抖,“沈慕……”
沈慕却只是抽回手指,笑着了一句,“不疼。”
泪水一下子涌出眼眶。
云簇终于明白,为什么沈慕的手指一点也不像一个武将的手。
竟是因为他每次握过武器之后都会用浓醋浸泡手掌,再用匕首,一点一点地将茧子磨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