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正文完 “沈慕。”“臣在。”……
事情真相到底如何, 云簇不出来。
她只想去探求真相,可是还没等她去查证,忽然传来消息, 皇上病倒了。
云簇的心里是极为复杂的,但最终她还是进了宫,没有带着沈慕, 自己独身一人,也没有提前通知顺平帝。
她这几日想了很多, 但想的再多, 也不及亲自问一问来得明白透彻, 她便想着, 要和顺平帝深谈一番。
却不想到了乾安殿, 正等见喜去通报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侧殿有人话声, 她好奇地走近,竟是看到顺平帝躺在榻上, 榻前跪着两个人,正低声地禀报着什么。
方才听到的话声应当就是他们。
云簇皱起眉, 没忍住去量卧病在床的顺平帝, 他是真的病了。
双目无神且浑浊,面上泛着不正常的青紫。
云簇紧紧搅着手指, 袖口几乎要被她扯开。
已经这个时候了,有什么话还是非不可的?
云簇站在门外, 不能听到皇上在什么,只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站在原地等了又等,还是没忍住直接推门走进去。
屋内人显然都专注于他们自己的事,没有注意到云簇, 一见到她进来,皆是被唬了一跳。
顺平帝抬头看她,也没忍住皱了皱眉,“簇儿,你怎么在这?”
云簇却没答,也没行礼,只是看向跪在旁边的两个人,冷声命令,“出去!”
那两人抬头去看顺平帝的意思,看到他点头之后,才躬身离开。
云簇等他们带上门之后才走上前,她没有行礼,反而是看向旁边的,只喝了几口的药碗。
“父皇。”云簇语气有些急,就算顺平帝有再多的不是,也是将她养大的父亲。
她有些无奈地坐到床边的圆凳上,:“父皇,为什么不吃药呢?”
顺平帝捂着嘴咳嗽两声,有些责怪意味的:“簇儿,朕在议事,你不该进来。”
云簇却:“父皇,有什么是不能放下的呢?有什么比身体还重要呢。”
顺平帝拧起眉头,用狐疑量的目光看着她,云簇坦然直视回去。
顺平帝捋着胡子,问:“簇儿,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云簇眉眼微动,她的视线微微转过,从榻边到扫到门外,一口气轻轻吐出来,她像是有些犹豫,但终于还是把心里的话出来了。
“父皇。我都知道了。”
她的语气很淡。
顺平帝一怔,正在捋胡须的手指不自觉的顿了一下,他凝神睨过来,眸中带着一点点的冷意。
云簇长到十七岁,从没见过顺平帝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她心里莫名心酸,却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
“簇儿。”顺平帝的声音沉下来,“你不该知道这些。”
云簇坐下,语气很淡,“父皇,我和沈慕的婚事,是你算计的,对么?”
顺平帝轻咳两声,语气平淡:“不是你自己像朕求的吗?”
云簇:“当初我和大哥,二哥一道被囚进宫中,父皇是为我着想,我当时信了。可是后来想想,这一切的一切岂不是太巧了?”
“从我们订婚,到沈家被埋伏,再到梧州遇刺,父皇,会不会太巧了?”
云簇并没有半点隐瞒,她只想将一切都摊平了展开了,顺平帝却问:“嫁给沈慕,就真把自己当沈家人了?簇儿,别忘了你身上流的是皇室血脉,谁才是将你养大之人。”
因为愠怒,导致顺平帝心口有些堵得慌,他半撑起身子,去抚胸口,“更何况,你真的以为朕会派人刺杀你?”
云簇摇头,她看着顺平帝,道:“我知道,是岳王叔。”
听到她这句话,顺平帝着实一愣。“你是如何得知?”
云簇:“父皇,我虽被你宠坏了,却并不傻,你对母后越宽容越证明你们之间并不简单。”
“没有一个男人允许女人的不忠,父皇,你其实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母后和岳王叔有私情,你从来没有放下过,后来成亲之后,你几次暗示我多回章府看看,其实就是想让我自己查到,看到,对不对?”
顺平帝沉默着,忽然笑了一下,眼角折起纹路,看上去整个人苍老了二十岁。
云簇忽然想起刚回京时,顺平帝分明还是运筹帷幄的盛年帝王,如今短短两年罢了,怎么就变了呢?
顺平帝道:“朕身为天子,这天下没有什么,不属于朕。”
包括权力,包括女人。
他没把后半句出来,但是云簇已经明白了。
“簇儿,你还,你不懂!”顺平帝,“沈家势大,拥兵震于岭南,这让朕一辈子安心不了。”
“沈家必须除掉。至于岳王,当初争皇位时都没能赢了朕,如今想靠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翻盘,未免可笑。”
云簇原本懵懵懂懂的,听了这话,原本不清晰的线索也终于明了了。
岳王和章家二房私联,想借着章皇后和太子妃来控制太子的云簇,从而达到他们的目的。
可他们实在把皇上想的太蠢,也把自己想的太聪明,顺平帝一早就发现了他们的计划,可他没有事先声张,而是暗中查探,顺藤摸瓜想将他们连根拔起。
毕竟章家也是武将出身,除掉他们也是除掉一个后患。
至于沈慕这边,或许从一开始,对于沈慕和云簇的婚事,他便始终抱着利用的态度。
他想用云簇的婚事牵制沈慕,更想把沈慕彻底留在京城,由此将沈家的子息一根根掰断。
可是在这件事上,顺平帝却也犯了一个和岳王一样的错误,就是低估了对手,高估了自己。
他没想到竭力埋伏下,抚南王夫妇也能安全逃出,而沈慕看似普通不起眼,实则实力不输于他的父王和兄长。
顺平帝没有成功,反而因为过分筹谋思虑,将康健的身子搭了进去。
云簇实在不明白。
“父皇,你已经是天子,是君主,是皇帝,这世间的一切都是你的,可又何必要把所有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你明明是个明君,也知道沈家忠心,从未有过岐念,又何必这般偏执,要将晚年名声搭进去!”
她最后一句话已经算是大大的逾矩了,顺平帝果然脸色难看,仿佛有一口气噎在胸口,他平复半天也没压下去。
最后,他紧紧盯着云簇的脸,狠狠扬起手,巴掌带着风掴过来,云簇闭上眼睛。
可想象中的痛楚并没有传来,皇上看着云簇微颤的双眸,终究还是放下了巴掌。
几个呼吸之后,云簇才缓缓睁开了眼,看着顺平帝落在榻上的巴掌,眼眶一下子胀得通红。
顺平帝却狠狠拍了一下床榻,嗓音干哑生塞如渴水多年的老木,他指着门口,手指止不住地颤抖。
“滚!滚出去!朕再也不想见到你!”
云簇长到十七岁,这是他第一次听到顺平帝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话,泪水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滑落。她抹了一把脸颊,倔强睁大眼睛,不让泪水再往下。
她掀裙跪到榻前,姿势端正,恭谨又规矩,她抬手,手背交叠置于额前,额头重重地磕了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用力。
跟着起身,再跪,再拜。
三跪九叩之后,云簇的额头已经通红一片了。
顺平帝看着她的动作,几番欲言又止,但始终没有开口。
最后还是跪在原地的云簇开口了,“父皇,天子之道,在于百姓安居,而非手中权力。儿臣言尽于此,望父皇珍重。”
完,她再不留恋,撩起裙子站起身,直接推门离开。
见喜见她脸色不对,有些担心地想要问,云簇却直接解开腰牌扔给他,之后再无停留。
见喜摊开掌心一看,竟是自由出入乾安殿的腰牌。
她将这个留下的意思,大概就是再也没有来过的必要了。
走出乾安殿,云簇没有坐轿,她看着湛蓝的天空,悠悠吐出一口气来,她挥退了宫女太监,想自己走走。
太监和宫女们自然不敢不从,当即站住,等云簇在路上转了弯,他们才接着追上,远远得缀在后面。
云簇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御花园,当下已是暮夏,花园里许多花已经到了最后的花期,争相盛放。
一个个斗艳争娇得厉害,云簇随意走到一片花丛中,看着盛放的海棠,随手折下一朵。
她自钟爱海棠,因为她觉得海棠是天下最漂亮尊贵的花,因此,她的琼华殿里种满了海棠,许多都是从御花园移植过来的。
她的一切要求,顺平帝都会满足。
他是个好父亲,可今日他们却分道扬镳,日后也要形同陌路了。
这是世界上最残忍的两个词。
云簇握着花枝,泪水在脆弱的花瓣上,她用宽大的袖子遮住半张脸,不知道是在遮掩什么。
正在此时,忽然有脚步声走进。
云簇拧了拧眉,回身想去看,正在转身的那一瞬间,一袭软软的披风落在肩头,跟着,她的双肩被人拢住,连人带花一并带到了怀里。
“沈慕?”
云簇不用抬头就知道是他。
沈慕低低的笑声从额头传来,他用下巴抵住云簇的发顶,“怎么哭了。”
云簇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哭腔,她伸手去抱沈慕的腰,双手紧紧环住。
折下来的花枝本就脆弱,这会更是又折断了两节。
沈慕由她抱着,一只手拍她的背,另一只手伸到背后,十分精准地接过那朵花。
云簇依偎在他的怀里,声音软软的,含着浓重的哭腔。
“沈慕。”她叫他。
“我没有家了。这里不是我的家了。”
沈慕却将她拉开一些,一手捧着她哭红的脸,一手将海棠插到她的鬓角。
海棠花被折下之后,自然不如长在枝头时芬芳动人,可因为微微蜷缩的花瓣上沾了几滴泪珠,莫名有几分怜怜楚楚。
为云簇也更添几分娇媚潋滟。
“簇簇。”
沈慕轻轻吻在她的额心。
“家在这呢。我在。”
满园子的桃红柳绿留不住春色,就连盛夏也悄悄从树梢上溜走。可是高大的男人怀抱着美艳的少女站在树前,无端让人觉得,春天好像还在。
从曲阳仓皇偶遇,到后来相知相识。
京中退婚订婚,他们携手走过磕绊,误会,挫折。
但到最后,两双手仍然紧紧交握。
云簇感觉到额头上传来的温热,那是属于沈慕的体温,像是从额上递过来一股暖流,云簇止住泪,忽然笑了一下。
她唤一声,“沈慕。”
沈慕同样勾了一下唇,“臣在。”
“公主放心,永远都在。”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