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鹿血 一双眼睛懵懵懂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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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汗见过太尉生气罢?”

    以芙规规矩矩地把双手搭在膝盖上, 冲着默淖露出一笑。染了鲜血的唇瓣下露出几颗森森的瓷白牙齿,“如今您就要见着了。”

    默淖身躯一震,心里面“腾”得升起一阵后怕, “你要做什么?”

    以芙下地, 慢慢地朝跌在地上的默淖踱过去。

    默淖汗如雨下, 捂着伤口连连后退,“本王可是东突厥部的可汗!褚洲是什么东西,还敢在本王面前指手画脚?!”

    他朝着帐外吼道, “快给本王进来!抓了这个疯女人——”

    默淖特地遣走了身边的侍女,只在帐外留下了两名亲信。两人虽耳聪目明,却把帐内的声响视作男女情.趣。

    听到默淖的呼救,这才慌里慌张地按剑闯入营帐, “可汗!”

    红日落尽西山,也吝啬地将室内的最后一丝光线也带走了,两个兵士探出手, 虚虚地凝固在半空,“可汗,您在哪儿?”

    角落里,被塞了一嘴抹布的默淖呜呜地叫唤着。颈部鲜血的流失, 让他的四肢僵直、无力摆动。

    一人扯走默淖口中的抹步, “她人呢?”

    默淖的眼珠子疲惫地一转,“快追……”

    二人心中警铃大作,瞠目望向营帐入口,见一道纤丽的身影立在营帐边,轻轻挑开了半帘帷毡。

    山风热烈,飒飒卷着以芙鲜艳的衣。

    月色舒朗,莹莹映着以芙木然的脸。

    不过就在数息之间, 她微抿的唇角重重地往下塌去,平淡无波的眼中淌下一串一串的眼泪,“我、我明明是皇上的后妃,可汗为何要羞辱人至此地步!如今我清誉受损,倒不如死了干净!”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在各自的眼中看到了疑惑与不解。

    “快追、快追上她……”默淖气得呕心,“这个女人跟褚洲一样,都是疯子……”

    凉飕飕的冷风渡入营帐,将默淖的伤口吹得生疼。帐内留下了一名侍卫,“属下为可汗包扎伤口。”

    ……

    以芙拼命地在山野之间奔跑。

    默淖的亲信在她身后穷追不舍,“娘娘快停下,何必为了此事计较!可汗是人中龙凤,跟了他后自然对您百般宠爱,您何必为那皇帝守节!”

    脚底下,溪涧湍急。

    以芙转过身,面容决绝,“我要见皇上!”

    “否则,我便从这里跳下去!”

    若褚婕妤见了皇帝,想必会是一番大倒苦水,添油加醋地往可汗身上安装罪名。那皇帝也是个好色轻意之徒……若两国为了区区一名女子开战,何其可笑?

    侍卫岂会让她去见皇帝?

    他抽出腰间的佩剑,往以芙走去。

    锋利的剑刃擦在地上,铮铮作响。

    “若您执意要面圣,莫要怪我不留情面。像您这种祸水,今后就算跟了可汗也不会安分,我岂能留你?”

    他把剑高高地举过头顶,银光色的刀面,一面照应着鲜衣女子,另一面映出紧随而来的身影。

    “达朔!”环儿喉间发紧,“我已经把消息带给了娘娘的人,你若杀她就是罪加一等!倒不如让她回去好生劝劝皇帝,不准能得皇帝的原谅?”

    达朔踅身,“你竟然……”

    斑驳的树影里,蓦然闪过银白身影,利落地扑到达朔的身上,将他踹出了一丈远。

    达朔瘫倒在地上,感觉下身麻木不堪,提不上一口气儿。他想不明白,环儿为何要背叛了可汗,更想不明白树上的女子一路跟了自己多久。

    幽蓝色的天幕里长着几条横斜的虬枝,像虫子一样蜿蜒蠕动。达朔又看到褚婕妤款款地走了过来,脸上有凝固的血滴和破碎的泪痕。

    她笑意盈盈,似萨满故事里的狐仙。

    达朔的意识逐渐涣散,在昏迷前好似听到一句,“飞寒,将他绑起来。”

    旁边,环儿将一件薄氅披盖在以芙的肩头,关切问道,“娘娘,您身子不要紧罢?”

    以芙舒展着腰身,“什么?”

    环儿难以启齿于那迷香的功效,只得简单地询问,“我怕帐中的迷香对你的身子有些副作用。”

    “你我都是待在一起的,要出事也是一起出事。”以芙歪头笑笑,“而且顶多只有一两口迷香入肺,不碍事的。”

    环儿的脸色更红。

    只因环儿在默淖身边服侍时,默淖总会燃点此香助兴,故而昏时候吸入的剂量对她来不算什么。可娘娘她不一样啊……

    ……

    星垂平野,一行皇家禁军擎着火把在密林里穿梭,逢人就问,“可曾在哪见过褚大人?”

    可惜问了也是白问。

    褚洲性格孤僻,即便是哨鹿的时候也是独来独往。被提问的人要么是抓耳挠腮,半晌不出一个字;要么是支支吾吾,畏惧和褚洲牵扯到一起。

    那一列皇家禁卫无法子,只好原地挥舞着火把,顺着风向高声呼喊。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刻钟之后,终于从深深密林中策马闯出一男子,眉宇之间已然有几分薄怒,“做什么?!”

    禁军首领抬起手臂,用手肘捅了捅右边的另一个禁卫,“褚大人问话呢,还不快?”

    褚洲眉眼低覆,轻飘飘落在另一人身上。

    “皇皇皇皇上特地命属下来、来……”

    原本褚洲的心情还挺好。他在申时发现了一只百年难遇的银狐,又耽误了不少功夫才将这只狐狸毫发未伤的捉住。

    无论是色泽还是手感,那一身如水光滑的狐皮可是上等货色。如今入秋了,扒了银狐的皮给那女人做条云肩也合适。

    现在虽捉了狐狸,那一份雅兴却被搅了。

    褚洲冷眼看着禁卫。

    禁卫脸爆红,“娘娘、娘娘出事了!”

    林子里的风游窜出来,和褚洲眼里的风霜夹在一起,沉重地压在这几人的肩背。

    一列人低眉顺眼,没胆子去看他的脸色。

    乌骓宝马嘶鸣一声,将四啼高高地抬起。只见黑色的身影越过一群人的头顶,隐秘在月色中。

    ……

    大本营里,泣涕声声。

    皇帝难得没让美人做陪,只一个人尴尬地坐在主位上,“朕已经传人去找太尉了,等他回来之后朕一定给你个交代。”

    皇帝并没有作为以芙丈夫的思想觉悟,他在潜意识中把以芙划分为褚洲的所属物,“到时候太尉会给你出主意的。”

    他咳了咳,“去把默淖可汗请来。”

    在婢女去请默淖的功夫里,汪公公已经将褚洲领过来了,“娘娘莫要在伤心,这不,褚大人过来了嘛。”

    以芙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扑簌簌的眼泪,像是交织而下的秋雨。

    褚洲神色冷冽,蜷着粗糙的指腹揩去以芙脸上的泪珠子,“委屈了?”

    以芙扯过褚洲的衣袖,把眼泪鼻涕全都糊在他的衣袖上,声音闷闷的,“天大的委屈。”

    “怎么回事?”问的是以芙身边的飞寒。

    “默淖可汗将奴婢和盼山晕后,在娘娘的营帐内灌入了迷香……”飞寒一顿,“后将娘娘带入自己的营帐,欲行不轨之事……”

    褚洲记得以芙今日穿的衣裳。内着一条水红色的苏缎长裙,外罩一件素白短襦,盘的是飞天髻,戴的是垂金流苏翡翠簪。

    他的声音沉下来,“簪子呢。”

    “我被带到他的营帐后,拔了头上的簪子刺他。簪子插到他脖子里了。”

    褚洲点点头,“衣裳呢。”

    大氅宽松,松松垮垮地套在以芙的身子上。褚洲轻轻一瞥,就知道她的外罩不见了,内襟上的结带也被解开,随着胸前的起伏垂下。

    以芙有点儿心虚,“还好好的。”

    褚洲对着以芙,双手落在薄氅的结扣上,语气不容置喙,“瞧瞧。”

    以芙不允,摇着脑袋往飞寒怀里缩。

    褚洲没计较,“受伤没有。”

    以芙撩起裙摆,给他看脚底板的水泡和手腕边的红痕,“方才在路上跑的时候,被树枝和石子擦到的,飞寒给我涂过药膏了。”

    褚洲撩起眼皮,扫了一眼飞寒。

    “你别怪她!”以芙拽住他的大手,“她被默淖的部下偷袭了,有什么过错!没事别杀杀的!”

    以芙的手沁凉。

    褚洲看了她一眼,从袖中拿出一个精致巧妙的盒子,拇指往盖上一掀,扑出一股腥甜的味道。

    褚洲捡出一块紫红色的片状物,塞到了以芙的口中,“含着。”

    以芙瞪大眼睛,“这什么?”

    “鹿血。”左氏二房与褚洲颇有些交情,知道他身边没个女人,半开玩笑地送了一盒晒干的鹿血,美曰其名要给他补补身子。

    鹿血也有益于身体虚寒。

    褚洲抽回手,朝皇帝看去,“如今本官的妹妹、皇上的后妃受此大辱,皇上算怎么处置?”

    皇帝讪笑,“任凭太尉处置。”

    褚洲琢磨了一下,“那……”

    他声音一顿,朝着以芙看去。

    以芙一双眼睛懵懵懂懂,拽住了他的衣袖道,“阿兄,我热。”

    “热就对了。”褚洲摸摸她的脸。

    “我难受。”身子里的血液像是海浪,以芙的脑袋是海岸边的礁石,把她拍懵了。

    以芙把滚烫的脸颊埋在褚洲的手心,哼哼唧唧地与他撒娇,再一次强调道,“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