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哄哄 疼不疼?
林秋心有一瞬间的心虚, 不过余光一扫褚芙的伤口,底气十足地昂起胸膛,“怎么, 你以为太尉过来会帮你?”
凌乱的青丝里扒出一双黑黢黢的眼睛, 黑沉的眼珠子没有焦距地盯上林秋心, “路是自己走出来的,我何曾要他来帮我?”
以芙又缩回炕上,“不带她去看太医吗?”
青铜缠莲火炉边, 褚芙手背上的伤口不断地涌出黑血。一丛丛的水泡胀破,稠浓的液体和死皮连在一起,不断地往下坠。
“娘,我疼死了啊……”
林秋心揽住她, 一边哀嚎一边安慰,“音儿乖,咱们再等等啊。等太尉过来主持公道了, 定会好好处置这个女人!”
以芙真庆幸自己不被林秋心认下。倘若自己真回了左家,不准也会成为她攀附权贵的物件儿吧。
林秋心又指着她的鼻子骂,“你这贱人!等褚大人来了,定不会轻易地饶过你!”
风雪呼呼, 卷起的毛毡帘被凌厉的风雪穿透, 晃晃悠悠地空中转。以芙歪着脑袋,贴着右脸的鸡蛋还在滚动着,“哟,你们的靠山这不就来了嘛。”
林秋心如蒙大赫,期待扭头,“大人!”
外殿空荡荡,哪里有什么人影呢。
以芙噗嗤一笑, “傻瓜,我骗你的。”
林秋心怒不可遏,“你可知我是谁——”
她是什么人,林秋心大概是清楚的。否则林秋心也不会三番五次地试图拿身份来压她。
以芙把玩着红宝石雉尾扇,只露出一双狡黠灵透的水眸,“你是左家的大夫人,也是左音仪的娘亲呀。”
林秋心扑了上来,张牙舞爪的样子,像是要把对方给活活撕碎了。然眼睛一瞪,似乎见到了别的东西,直愣愣地看向一扇轩窗。
以芙也转过脑袋,见冬雾弥漫的窗格子外琼枝玉叶,将男子萧萧肃肃的颀长身躯框在了里面。眼里寒光四射,不外乎万仞险壁的陡峭惊险。
林秋心面色一变,悻悻收回了手。
“怎么,不我了?”
林秋心一扭身,“我又何必和你这等没脸的东西计较,反正自有大人会替我和音儿主持公道!”
那厢褚洲走过来,叩叩琉璃窗子。
手指上的温度被凝结的霜花吸收,渐渐融化成氤氲的雾气,在两人的面孔隔开。
以芙扯扯唇,“太尉实在是好没道理。好好的大门不进,偏偏要偷偷摸摸从侧殿里过来,要是叫人误会了可怎么好?”
言之意下,就是不让进了。
偏殿与正殿差了几步距离,褚洲倒也不恼火,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外走去。他衣袍的正反两面都是雪豆子的点点砸痕,略显颓败。
以芙摇扇的动作一顿。
这人,莫不是听到自己要欺负左氏母女了,冒着雪子跑过来的?
她不屑地一嗤。
……
宫娥的交谈声切切,大抵是与褚洲问安。
红玉珠帘滚动,褚洲的一片衣袂正擦过青玉带板插屏,以芙的声音冷不丁地从内殿里冒了出来,“给我拦住他!”
褚洲出入宫闱随意,宫里上下无人敢拦。
长乐殿里的奴才面面相觑,转头看看面色难看的主子,目光又抬向那个生杀予夺随心胡来的太尉。
“怎么的,我如今是使唤不动你们了?!”
褚洲站在外殿,拍着肩膀上的积雪。宫里的狗腿子连忙迎上来,点头哈腰地递过来一只手炉,“娘娘素来手寒,入冬后宫里常常备着这些,这不大人也跟着沾光了。”
“你叫什么名儿?”
“奴才满,是跟着秦公公做事的。”
“等过后去内务府领赏吧。”
满来不及露出个笑容,里头的女生干幽幽传来,“叫满是吧?这么会做人,赶明儿我让秦遂把你带到御前伺候?”
“娘娘——”
以芙断他,“你若能把褚洲拦在外面,也算是讲功抵过,我也就不再和你计较了。”
满面如菜色,干瘪的嘴唇上下着哆嗦,“大、大人,既然娘娘都这么了,要不您等会儿再来?”
“你去和她,本官今儿个就非得进去。”
满尚来不及作答,里面女声豁然振动,“满你去和他!我今日偏就不给他进来了,他要怎么样!”
满嗫嚅着,“娘娘,可之前是您让奴才把大人叫过来的呀……”
“我让他来,让他入内殿了?”
满结结巴巴,“没、没有。”
“她让我来,可过不让我入内殿?”
满磕磕绊绊,“也、也没有。”
褚洲镇定自若,掀起衣袍下摆就要进去,“这不就是了。”
内殿里,以芙默默看着一帘纱幔下的高筒黑靴,“谁若进来,我便断他的腿。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奴才,我更不会轻易放过。”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
躺在地上的左氏妇女哎呦哎呦地叫唤,吵闹声更甚从前。以芙蹙眉,“再瞎叫唤,我叫人把你们嘴堵了。”
林秋心更大声,“大人,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呀——我们好心好意过来送炭,伤了我的音儿还不算,还这么猖狂——”
那双高筒黑靴离得更近。
落里,静静站成一座雕塑的飞寒默默站了出来,快步移至屏边,横刀拦住褚洲,“得罪了,大人。”
褚洲扫了她一眼,斜长的墨眉一挑。
以芙手边动作一顿,重新靠回软枕。
宫里奴才见此情形,连忙七手八脚的拥上去。十几个下人挡在了内外殿的通道,褚洲若不恐吓或伤人,很难从人流里挤进去。
他倒不心急,懒洋洋地抱胸靠在屏风处。羊毛毡帘有时候被内殿里熏暖香风刮起来,蹭到眼皮。他一侧脸,看见以芙的身影倒影在五色瓷瓶上。
“盼山,你去把宫里的奴才都召集起来,挑几个身量高大的,身强力壮的最好。”以芙歪着头,问林秋心,“好端端的,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林秋心快要把她瞪穿了。
“我只问你一遍,你要不要从我这里滚出去?”以芙一瞥冷汗淋淋的褚芙,“再等下去,你女儿手上留疤了不,恐怕阎王殿都要走一遭了。”
林秋心岂能就这么走了?
“你为何要把大人拦在外边!莫不是做错了事情心虚,又怎会如此!”
以芙一骨碌坐起来,指着羊毛毡帘下男人一双悠闲搭在一起的腿,“把你的眼睛睁大给我瞧清楚了,他若是想进来,今日就是天王老子也拦不住他,懂?”
“娘娘,奴婢把人都带来了。”
以芙看了两个人一眼,眼神阴测测的。
林秋心顿时把女儿护在身后,怒目相向,“你想对音儿做什么?!”
外殿的奴才一个个鱼贯而入,齐刷刷地跪在以芙面前。以芙仔细地看过去,抽空瞥了她一眼,“来我这儿恶言相交的是你,死活赖在这里的不肯走的也是你,我为什么要对你的宝贝女儿动手?”
林秋心楞了,“你——你——”
“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分明是左音仪她自己摔倒烫伤,却任你朝我身上泼脏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以芙叹气,“那就两个人一起吧。”
褚芙不住地往林秋心怀里缩,“你要对我们做什么?”
“这么啰嗦干什么,不管我做什么,你们受着就是了。”以芙发上的玉钗歪斜,身上裹着一张巨大的虎皮毯,活像是个山大王,“你们几个听好了,平时怎么人,都照着这两个人给我——”
那几个奴才没动,看向殿外。
以芙冷哼,“我是你们主子,看他干嘛。”
“恳请娘娘三思啊,左夫人是皇商,若真出了事情恐怕皇上要怪罪。”几人战战兢兢,“奴才们……”
“你们在宫里活下来不容易,我自然不会让你们这么葬送了前程。”以芙允诺道,“信得过我的就留下,信不过那也无所谓。”
“奴才愿意帮娘娘解决了心头大患!”一个十六七岁的高挑少年站了起来,左上还往上撩着袖口,站在了左氏母女面前。
以芙眯起眼睛,认出了他。
他原本是杨贵人身边的奴才,似乎遭人陷害,被贵人罚跪在水榭边。以芙见他奄奄一息,就把他带回了长乐宫。
有人出头,自然有旁人跟风。剩下一两个不愿意出面人的,也为此变得格格不入,不得不走上前。
宫里的阉人,起人也喜欢使阴招,他们挠脸、掴耳光、撕衣服。左氏母女的哭声响彻天地,久久不息地盘旋在耳边。
以芙默默地看着,耻于自己的下流。可同时她又不得不承认,爽快,这确实很爽快。
片刻功夫后,以芙命人放开了他们。
哪里想左夫人精神健硕,飞快地从地上窜起来,冲破一群人的束缚直往褚洲冲去。褚洲远远就见一妇人疯似的跑来,急忙闪身躲避。
左夫人扑了空,“咚”一声撞在木桌边缘,昏了过去。
褚洲蹙眉,跨入内殿。
以芙冲他昂着尖尖的下巴,一脸冷漠倨傲。她的身边,褚芙衣裙凌乱,脸上赫然有一个巨大的脚底印。
“你要怪就怪我,和别人没关系。”
褚洲啼笑皆非,“我什么时候怪你了?”
他踅身,冲着褚芙道,“等会儿会有马车过来接你们,你和林秋心拾掇拾掇,别让人留了闲话。”
“阿兄……”褚芙抬起伤口,我见犹怜。
褚洲看了一眼她的伤口,“这伤口虽看着严重,细心调理不会留疤。宫里胡太医擅长治疗燎伤,你找他开些膏药。”
以芙在旁啧啧称奇,“她都伤心成这样了,你还不哄个两句好听的?”
褚洲应一声,“嗯,是该哄哄。”
他探出指尖,温润的指尖轻轻搔过以芙右脸上的巴掌印,“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