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爹娘 小不忍则乱大谋
褚洲好像变了一个人。又或许他从来都是这么一个人, 只是自他从燕郡回来之后变得更坏、更烂了。
他的头发被风吹散了,有碎碎的一绺发扫在他的眉间,在鼻梁上垂下阴影。褚洲环着手臂, 没什么表情地把蒲团踢过去, “想好没。”
以芙瞅了他一眼, 慢慢跪下去。
“喊啊。”
她话有点含糊,“爹、娘。”
褚洲昂着脸,兀自念道, “雀雀生性实在胆怕羞,所以声儿了一点。父母亲别和她见怪。”
以芙搓了搓手臂,真觉得黑暗里有两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索性挺直了身杆子,讲话声也大了, “爹、娘!”
“没什么想和他们的?”
以芙紧紧地闭着嘴。
“既然今儿个拜会了父母亲,她今后就是咱们秦家的人了。要是今后她再做出一些对不起我的事儿,你们尽管去找她。”
空气里弥漫着一阵死寂。
褚洲看着她一言不发的样子, “听到了?”
她点点头,“听到了。”
褚洲见她光秃秃的脚丫子,弯腰把她抱了起来。抱她的时候还轻轻“嗤”了一声,仿佛有多嫌弃多讨厌似的。
以芙默默地看着上面积灰的房梁, 猜想这地方大概是他家祠堂之类的地方, 应该离宫里还挺远的,于是问,“今晚住在这里吗?”
“想得美。”
褚洲把她抱回了原来的房间,又让她喝了一盏茶水。很快,她的意识渐渐地涣散了,等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长乐殿。
褚洲就在她身边坐着,膝上盖着一本书。见她醒来了, 吩咐盼山了一盆热汤进来——他亲自为她沐身。
水汽蒸腾,水面上漂浮花瓣被他拨开。褚洲的手总是若有若无地、带着不明意味地轻轻抚过以芙的腹——
“一个月就这么大了?”
以芙神经紧绷,默默收了收腹部,“我这段时间总是爱吃爱睡的,长肉了,所以才显得胖了。”
幸好他在妇人之事上没有什么经验,以芙什么他也就信什么了。正在她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褚洲的手掌往上掂了掂,“仿佛大了些了?”
以芙绷着脚趾,被他逗弄许久。
从前她要是抱怨太累了,他都是很识相地收了手。可是今晚她再怎么哭,也没见他有什么动容,等到水凉透了才和她一起躺进床里
以芙被他闹得疲乏,好不容易迷迷糊糊要睡下的时候,外头窸窸窣窣地传来什么动静。似乎是盼山心又带了心急的声音,“娘娘,宋大人过来看您。”
她了个哆嗦,一下子从床上爬起来。
身边的男人搁下书,含着笑意朝她看了过来,“怎么这么急急忙忙就爬起来了,怕我对你的老情人动手?”
她一愣,又摇了摇头,“盼山,你去回了他,就我已经睡下了。就算事情再怎么着急,也要等明儿过来。”
“奴婢看他的样子还挺着急的……”
“把他叫进来。”
听到这么一句男声,外头的声音戛然而止。盼山压根儿不知道里面有太尉在,不然就是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来传话啊。
“奴婢、奴婢……”
殿里,褚洲轻轻地摩挲着以芙光滑圆润的肩头,“还愣着做什么?”
……
在宋璞玉踏入外殿的第一步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声来自女人的极低极的泣声。他是个识礼数的君子,隔着一道屏风和她问安。
久久,内殿里没有丝毫声音。
宋璞玉放下了垂拱的双手,“娘娘?”
他才刚刚拨开面前的红玉珠帘,里面蓦然拔高一道尖锐的女声,“你别进来!”
又问,“你来做什么?”
“臣戴在手上的串子丢了,那个玩意儿是祖上传下来的宝贝……晚间的时候被家母发现不见了,特来找娘娘问问。”
这一个月里以芙常常和他见面,从未见他在手上佩戴过任何的首饰珠串,“你的串子丢了,找我来干什么。”
宋璞玉兀自笑了笑,却一点儿也不接这一茬。他的目光在室内游走一圈,看见屏风下的一摊水渍中倒影着的,一只属于男人的靴子,“臣听褚太尉回来了,这段时间就不过来了……要是被他发现我们之间……”
“你我之间能有什么!”以芙喘了喘,有点儿焦躁地断他,“我们之间清清白白的,能有什么苟且!”
宋璞玉点到为止,很深情地留下一句“照顾好孩子”后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不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好端端……”
以芙百口莫辩,虽然之前宋璞玉口头上过什么“要她做他女人”之类的混账话,可这几个月来两个人一直都是规规矩矩,偏偏今晚莫名其妙地冒出这些话。
“你信我……”
“那不妨解释一下你肚子里的野种?”褚洲仿佛看见了一个荒唐的笑话,“还是你肚子里的东西,是做梦和我怀上的?”
以芙垂目,不去看他。
他似乎是被激怒了,手法粗鲁地去解开她腰上绑着的宫绦。他又烂到骨子里了,一口一个“野种”地骂。
“他弄你舒服还是我弄你舒服?”
以芙看着了床幔上不断震动的金铃。
“褚洲,你给我等着。”不忍则乱大谋。
褚洲掀开唇,被她咬过的唇瓣沾着斑斑血迹,不断地印在她的锁骨和胸脯上,“本官等着呢。”
以芙的气息有点微弱,“这个孩子要是出事了,我不准也活不下来了……你这辈子是等不到了,等下辈子罢。”
褚洲看了她一眼。
她两靥红润,康健得很。
他没工夫搭理她的顾影自怜,一把抄起她的手足绑在床头,“放心,在孩子没生出来之前,我是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以芙未着寸缕,柔软地身躯以一个“大”字形在架子床上敞开。她又羞又愤,恨不得一头撞死了才好,“你不是不会对我怎样啊!”
褚洲眯了眯眼睛,“是啊。”
房间里的七八盏烛光交缠在一起,把男人晃动的身影投射在墙上。以芙别过脸,特地的不去看他自己……
他把以芙的头掰回来,低喘。
他力气照旧得大,手掌心的温度好像要把她的下巴烫出个窟窿了。以芙拧不过他,只能很羞耻地哭。
“我不看!这有什么好看的!”她紧紧地闭眼。
褚洲身体里又冒上来一团火,又伸手去扒拉她的眼皮子。他的手很烫,又是碰过那种脏东西的。
以芙觉得自己的眼睛也脏了,恨不得抠下自己的眼珠子甩出去!她就一直哭一直哭,等到烛台上的火焰渐渐淡下去,她才能闭上桃核一样肿大的眼睛。
今夜,长乐殿是不安宁的哭;与此同时,另一座宫殿里充斥着撕心裂肺的尖叫。
卯时一刻,一声婴儿的啼哭盘旋在宫廷的上方,向四方昭示着喜讯。
汪公公两眼放光地过来宣布。
“是个皇子!皇上现在也过去了,娘娘您要不要过去看看?”汪公公瞥了一眼以芙的肚子,“要不您也过去看看,不准还能蹭上一两分福气呐!”
以芙僵硬地扯扯嘴角。
实话,她并不十分期待肚子里的孩子。
她哪里能想到,这一碗碗喝下去的避子汤并非是避子汤,而是一些调理身子的补品。这个孩子来得无声无息,等到她发现自己月信迟迟不来的时候,孩子已经有三个月大了。
以芙不是不想掉孩子,而是不能。
那位沈太医不建议掉孩子,一旦胎儿堕下,或许会损害母体的性命。不过他确实医术高明,竟然能够隐藏胎儿的月份。
“听陈贵妃难产?”
汪公公重重跌了一口气,叹道,“可不就是了吗!昨夜要不是有沈太医在旁边帮衬,那皇子……哎,不提也罢!”
以芙想了想,“那我去看看吧。”
汪公公正要眉开眼笑地应下,角落的一张桌上突然坠下一卷竹简。
以芙斜着眼睛看了一眼,没吭声。
汪公公最会做人了,屁颠屁颠地跑上去和褚洲问好,“算起来太尉大人和陈贵妃也是老熟人了,太尉要不要过去看看。”
褚洲颔首,应下。
……
陈嘉丽的宫殿里人来车往,好不热闹。
皇帝的声音高亢激昂,每一次的振臂呼喊能把房梁上的灰尘震落下来。乳娘在旁抱着三皇子,向一个个嫔妃展示。
以芙看了一眼,下意识蹙眉。
刚出生的孩子生着一张皱巴巴的脸,总是不太好看的。幸亏孩子随了陈嘉丽的眉目,不似皇帝肥头大耳的猪头样。
皇帝高兴完了,“沈太医在哪,朕要重重地封赏他!今天要不是他在,朕的孩子不一定这么容易就出生了!”
人头攒动的产房外,被几个奴才众星捧月地簇拥出一个清秀的青年男子,左右也不过二十五的样子。
皇帝赐他黄金十箱、土地百亩。
“臣沈怀泽,谢过皇上——”
沈怀泽。
以芙盯着青年,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
很快地,她的下巴被身边的男子掰了过去,“你看上他了?”
以芙的眼睛像两片人工切割的,纯净且漂亮的宝石,“他不是——他不是——”
她很快地闭上嘴,不想在这时候认他。
她不想以这样的身份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