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祁明泽坐在一张椅子上,这张椅子就安在祁樾舟病床前。
未未一再的要求他和祁樾舟多话,祁明泽看着一动不动躺在病床上的人,他能些什么。干净的浅色被子上祁樾舟的手安静的落在那儿,苍白,消瘦,手指指节很长。
祁明泽颤着伸过手去,触到祁樾舟的手,很凉,这股凉意透过他的手指瞬间就蹿遍了他的四肢百骸,将他浸的透心凉。
最后祁明泽握住了那只手,从手指一点点握到手心。
祁樾舟的手指完全是凉的,只有手心带着浅浅的温度。
“我来看你了。”祁明泽蓦地开口,声音干涩的无以复加。
“我是明,我回来了。”
“未未你能听到我话,你听得到吗?我是明,我回来了。”
“如果你真能听到我话,你就快点想办法醒过来,我希望你快点好起来。”
祁明泽手指颤,无意识的紧紧的握祁樾舟的手指。他用一双手握他,想要覆盖他的一只大手,将他捂暖和。
眼泪滚滚而落,喉咙哽噎的一个字也不出了。
祁樾舟只是安静的躺着。是一副干干净净的相貌,很好看,完全是一张会吸引人的脸。只是这一切在祁明泽眼里他就是祁樾舟的脸而已,不外乎好不好看,就如阿森,如未未,好不好看于他都是好的,亲的。
好半晌祁明泽才又能话,“我错了,我不该连你也怪,我不该那样对你,我向你道歉。”
不会收到回音,也没有任何动静。
只有病床旁一台仪器里发出浅浅的缓慢的滴滴声。
祁明泽一直没有走,整天看着医生护士在祁樾舟身体上忙碌,好好的一个人几乎成了个没有自主能力的物品。看着这一切祁明泽更是深切的体会到了祁樾舟如果继续这样躺着的后果,更是深切的体会到了祁樾舟或许不会再开口话,不会再睁眼睛看他,不再是他了。
“走,跟我去外边透透气,”祁明泽蓦地被未未扣上肩膀,推出了病房。出去前,祁明泽回头看了眼,一堆白衣人将病床包裹着,而床上的人不会知道自己会被如何对待。
曾经那样讲究,那样体面的人。
病房出去,后边就是一个休息厅,有沙发,有桌子,有面大大的窗户能看到楼下的花园。祁明泽的情绪都化作了沉重的呼吸,他的每一次呼,都呼到身体发颤。
“他会好起来的,你相信他会醒过来吗,明?”肩膀上是老爷子的手,祁明泽重重的挑了挑眉,忍住眼底的泪意,“相信,当然会好起来。”
老爷子神经质的捏捏祁明泽的肩膀,嘴里一直重复着一名话:会好起来。
最后俩人在沙发上坐下来,视线相交,都不约而同的对对方弯了弯唇,都苦涩,都是悲。
老爷子:“你来,从河知道吗?”
老爷子突然提从河,祁明泽心中的悲去了一半,眸色渐深。祁明泽轻描淡写的对此了几句,老爷子倒和祁明泽聊起了祁明泽还不清楚的祁家现在的状况,他起了康秘书早被从河收买的事,从河手里握着海城分公司命脉的事,还起了当年从河是如何利用他的安危从祁樾舟眼皮子底下拿到了三叔的东西。
无论如何从河现在明面上也还是祁明泽的丈夫,而俩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恐怕除了苏以,没人会清楚。
老爷子没有问过半句祁明泽与从河感情好否,离开两年的原由,此刻回来的算,他只是异常平静的着这些从河的劣迹。
吃完午饭的时候,祁明泽接到了一通从河的电话。
“什么事?”祁明泽问。
那头默了片刻,“没事,就是想你了,想听听你的声音。”
“没事我挂了。”
“有事,”
祁明泽沉默,电话那头告诉他,他一直在家等他回家,祁明泽没吭声。
“什么时候回来?”
“晚些再回。”祁明泽没等那头什么,直接挂了电话。
整个下午祁明泽都待在病房里,看护理员进来给祁樾舟按摩,疏通经络。老爷子也寸步不离的守着。
窗外阳光很好,护理员离开,林未也带着人在病房外的休息厅休憩,老爷子和祁明泽聊天,聊他们共同经历过的过往,他祁樾舟会听到他们话。
祁明泽看着未未,口里会附和他的话,心思却早飞远了。
秦楠愤恨的过他鬼精,他也确实很能猜侧人,所以秦楠要干什么,他总有办法应对。但是他不愿去猜疑每一个人,由其是他爱着的人,他愿意相信看到的,简单美好的。
但此刻他清楚的看到了老爷子的心思,他要他回来,恐怕不止为了祁樾舟。
祁明泽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面对这个与他有太多过往交集的未未。是,他的没错,他讲起的过往他都记得,他不仅护着祁樾舟周全,也护过他的。至少父亲要上祁家,要见未未就总会携着他,因为未未点名要见他,喜欢看见他。因此父亲对他的态度也多少会受一些影响,尤其是每次从祁家回来,再明显不过。
所以老爷子要利用祁明泽做什么,就算他猜到了也无奈何,何况祁樾舟此刻成了这样。但这次他会选择另一种方式,主动出击,而非被动。
太阳彻底斜到西边的时候,老爷子出病房接电话,祁明泽也接了一通电话,还是从河来的。
“什么时候回来?医院里东西不好吃,回来吃晚饭行吗,我在等你。”从河有几分游的意思,却不想这次祁明泽非但没有挂他电话,还很干脆的答应会按时回去吃晚饭。
这回答从河有些意外,但是当然高兴。“我过来接你。”
“不用了,你的人不是在么。”
祁明泽的是从河。从河被一噎,不想惹祁明泽不高兴也就罢了。
“那好,我在家等着你。路上不着急,让从河开稳点儿。算了,你别管了,我给他电话。”这次是从河自己挂了电话。
祁明泽不会想到从河这一天是怎么过,一整天的阴云密布,只因为此刻祁明泽的突然回暖,又一切都雨过天晴了。
好像只要祁明泽还会回来,他就一切都不计较了。
祁明泽看着手中黑掉的手机,眸色深沉。等老爷子回来,他就告了辞,承诺明天早点过来。
晚餐很丰盛营养,偌大的餐室只有他们俩人。就像先前的一切不愉快都不曾发生过,从河难掩殷勤,手生的照顾着祁明泽。
祁明泽心底多少有些不自在,但他有了新的目的,就不会将一切都放在表面。从河倒只因为祁明泽的不拒绝,心情大好。
“未未,他们怎么都不在了。”祁明泽一直垂着头吃东西,突然问了这个。
从河一直在用刀叉替祁明泽剔排骨。他哪会做这种事,做的别扭又生硬,但还是好脾气的没有放弃。排骨炖太烂不好吃,从骨头上剔下来才好吃,这是他的爱好。
他将剔好的推给祁明泽,“他们不愿意继续干了。怎么啦?”
“他们干的挺好的,回来看不到他们挺可惜的。”
从河放了手中的刀叉,眸色深了些。因为想起了祁明泽不在的那些日子,但面上还是一副明朗的样子,“你要喜欢他们,明天我就让苏以找回来。”
祁明泽没话,从河侧脸来看他,扯了扯唇,让他快吃,凉了不好吃。
祁明泽点了头,心里想的却是为什么从河当初就能认定他能利用他获利。而此刻未未却也如此认定了。
“从河,你这样让我觉得好像我要什么你都会给我。”
从河抬眼睛看祁明泽,是深沉的一眼,“只要你别跟我闹别扭,咱们好好的,想干什么我都依你。何况几个人。”
从河伸了手,曲起手指轻轻的蹭了下祁明泽的脸颊。
他身形高大,长居人上,就是坐在那里不言不语也带着某种气势,是自然的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在他表现出爱怜的时候便是无限宠溺的。
只是祁明泽再也不会心动。
从河收回手,祁明泽淡淡的垂了眼睛,“不用了,未未他们或许已经有新工作了,我不想扰人家。”
祁明泽虽然都不太搭理从河,但从见面的那一刻起,俩人就几乎是处在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吵的状态,祁明泽此刻的不言不语于从河已经是莫大的欣慰。
吃了晚餐,从河将祁明泽带进了他的工作室。不管他躲他的手也好,不愿意被碰也罢,从河只是执着的握着祁明泽的肩膀。
从昨天回来,祁明泽还没有来过工作室,一脚踏进来,他恍惚了一瞬。离开两年,一切还是如旧,祁明泽心尖刺痛。他何尝愿意走到今天这一步,他多希望这几年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梦,醒来还是他初嫁与从河那时所以为的一切,那一切也都是真正简单美好而不是藏了祸事的一切。
然而这种愿望才是一场梦。
他想起了最初来时的时光,想起了许多。
他会遭遇的事,实际上也不是因为他太蠢,而只是因为他太普通,却一不心脚踏进了一群太不普通的人里,所以他遭遇了这一切。
而他当初会爱慕并嫁与从河,其实也不是单单凭了一点女孩儿的痴心,他会那样早早的就义无反顾的走出原生家庭嫁了人,也是夹杂了许多旁的因素促成。
他不是因为爱恋而犯贱,他只是带着对美好的期许而来。他以为自己是走出欺凌了他半辈子的深渊,他以为他有了一个强大的美好的依靠。
他是被这样的憧憬蒙蔽了双眼,所以就原谅了一切异样,包容一切不如意,所以当然不能识得他的目的地才是个更大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