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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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明泽整个人的异常,从河注意到了,他以为祁明泽是触情生了某种怀念过去的情绪。总之他以为祁明泽生出来的总归是好的东西。

    对他没有怀念,对这个家有怀念也是好的。只要能有什么动他的心,从河就觉得是好的。

    他捉了祁明泽的手握在掌心,满心爱怜的捏了捏,祁明泽才从深沉的哀伤里回过神来。他看从河,从河告诉他,工作室里他的设备他都给他换了新的。他不懂他这些,所以只是照着原来的品牌型号买了最新上市的,下午才送来,要他看看喜不喜欢。

    祁明泽在鼓捣那一堆新东西,从河拎了把椅子在旁边坐了。

    “没买错吧?”从河问。

    “没有。”

    “喜欢吗?”

    祁明泽总算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的扯了一下嘴角,“谢谢。”

    祁明泽这一句随口来的感谢,让从河怔愣了好几秒,他伸手碰了碰苏的胳膊,“你满意就好。”

    祁明泽站着,从河坐着,他略仰着点脸,看祁明泽的一举一动,看他脸上的每一丝微变。看他被从窗户吹进来的风拂的轻动的头发,看他高高凸出于侧脸的鼻尖,看他漂亮的下巴。

    从河原先好像从未在意过这些,但是此时此刻,只是这样不言不语的相处他就能心情大好。

    他话,祁明泽也不怎么回答他,从河也一点不在意,只是坐在椅子上,眼睛一瞬不挪的看着人。

    “电脑没换,苏以电脑上也许有你常用的东西,换了不一定讨好。”从河自嘲,祁明泽只是“嗯”了一声,在一堆新东西里转。除了电脑,速写板、iPad、数位板、数位屏等还有些颜料、纸、笔一堆,几乎都是照着他原先乱七八糟的旧物买了。

    可谓是用心了。

    从河就等着祁明泽或许会给个笑脸,但是祁明泽只是认真的看那一堆东西。他开一盒颜料,盒子里有张卡片,东西是进口的,卡片上不是英文,祁明泽奇怪的看了一眼。

    从河一直注意着祁明泽,明白他的奇怪,他伸手过去握了祁明泽的手拖到眼前。祁明泽手指上还捏着那张卡片,他托着他的手看了一眼,告诉他是德文,还将文字的内容翻译给他听了。

    祁明泽斜过眼瞧他,从河猜到他的心思,“你我不了解你,你对我也不是全了解,是不是?”

    祁明泽轻笑了一下,是很浅的一下,也就是将嘴角扬起了一点,但这一笑是从河至重逢以来头一次见他有笑脸。

    从河不禁看呆,祁明泽抽走手,他也没有察觉。

    祁明泽忙忙碌碌的收拾东西,桌上手机响起,从河看了一眼,祁明泽却一把拿走,动作之敏捷。从河只是想递给他,祁明泽好像也意识到了这一举动的伤人,脸色微变,从河只是对他弯了一下唇,表示不在意。

    祁明泽接了电话,是阿森来的。阿森还是昨天下午他下飞机的时候来过电话,只是确认他是否安全到达。

    祁明泽握着手机,贴着脸颊,对着电话那头的人,声音是那么开朗温柔,从河的视线再次陷在了他脸上。

    阿森能什么,就是想问祁明泽的真实想法,为什么突然就回了滨城,是不是被从河强迫的。从河就在一旁,祁明泽怎么敢跟他纠这个话题,只自己很好,见到了祁樾舟,但也没有对此进行深聊,只他在住院,就转而问起了阿森店里的生意,又交待了一些家里的事,阿森无奈,也只好顺着祁明泽。

    祁明泽和阿森聊着再不过的琐事,但是他眉眼间就是甜蜜的。从河看的失神,对电话那头的人起了强烈的嫉妒心。

    祁明泽此时此刻对人的态度就是他想要的,其实再简单不过。就如从前一般,时时刻刻看着他都是满眼的高兴,眼睛里亮着光,视线随着他转,想他早点回家。会问他累不累,困不困,渴不渴,要喝什么,饿不饿,大半夜给他下一碗面条,再看着他吃完。

    他一个人过了太久,这是两个人的滋味,腻在其中会不知不觉,一朝拿走,才发觉难受。

    这是和用钱得来的完全不一样的,钱可以买来一切,买得所有人的毕恭毕敬,惟命是从,但买不来掏心掏肺。

    从河心中一股闷痛袭来,突然强烈的像是心底里伸出了一只手来,要拽住某种感觉,往胸膛里塞。

    他想要的就是祁明泽再次对他掏心掏肺,满心满眼只有他,只为了他,走到哪眼睛只在他身上转。

    苏以他中毒了,对,他就是中毒了,不受控制的,他就想要这个了,除了这个什么也不想要,也不计较代价。

    祁明泽当然知道从河一直在看着自己,很不自在。其实他哪还有心情做这些事,门上突然响起敲门声,他还是低着脸整理东西,以为从河会理会,结果门外又响起了第二声,他侧脸看从河,从河正看着他,像在出神。

    他那种看人的眼神让祁明泽心上紧了一下,祁明泽转回脸,叫了进,还是继续低脸做事。

    门外苏以握着从河的手机,推门进来,就看见祁明泽站在书桌前忙碌,而从河坐在一张椅子上,椅子就近的别扭的抵在书桌前,而他的人简直像个痴汉。

    苏以有种冲动,真想把眼前这个人送去做鉴定,鉴定他还是不是从河,还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

    祁明泽从回来的第一天起就不在家待了,他也向从河从河请了假,不是非他不可的事就都分下去了。

    祁明泽每天早早的就离开家,在晚饭前才回来,从河也就在家待不住了,他身上还有伤,需要好好休养,但是祁明泽一不在他就烦躁的像得了躁郁症,坐立不安。

    从回来那晚过后,他们就没再吵过架,祁明泽也每天自觉的按时回来陪从河吃晚饭,虽然还是不言不语,但也不拒绝他的讨好。这与先前生死不容的态度是很大的变化。

    从河全部精力都放在祁明泽身上,当然清楚祁明泽那天在医院待了一天后回来态度上就发生了变化。只是不愿意去细纠其中原由,还主动告诉祁明泽,要是医院里有什么事需要他,尽管提,他会帮他。

    *

    祁樾舟每天都需要人做按摩,祁明泽每天都看着护理人员的手法,早也瞧会了,后来每天病房里一安静下来,他就撩起袖子,替他捏捏胳膊,揉揉他冰凉的手指。

    一开始面对这样的祁樾舟,祁明泽哪能坦然面对,又怎能做到理智的照医嘱,有思想有计划的和口不能言的他话。

    眼下时间一天天过去,祁明泽也能理智了,经常握着祁樾舟的手边揉捏边自言自语,像逗孩子,天南地北的都找来,陈年旧事一桩桩提起,也会在他耳朵边问他能感受到他吗。

    祁明泽弯着腰身探在病床上,完话,抬起眼睛看看祁樾舟。他眼睛沉沉的合着,浓长的睫毛乌黑的垂着,没有一点动静,脸颊被窗外的光线照着,能看到皮肤上细细的绒毛。

    仔细看这副面孔,他想起祁樾舟每次来学校接他时被同学各种听时的那种虚荣的骄傲;想起高中某次家长会,无人能来,他无奈就给他了电话,他衬衫西装的出现在教室里,混在一堆家长中,离开时在女生中间引起的骚动;他跟他去过海城,见过他三言两语喝退一帮,保安拿着没办法,因私人纠纷闹到公司里的人。

    真是很出众的一个人,是那样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能成了这个样。

    祁明泽眼角渐湿,他直起身来,垂眼睛看握在自己手中的祁樾舟的手指。多好看的手指,又长又端正,连指甲也好看的一丝不苟,可是它一动不动。

    祁明泽好好的捊直了祁樾舟的袖子,将他的手包裹好,放在了被子边。

    转身,却被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人吓了一跳。

    从河站在病房那头,一张脸阴沉苍白。

    似乎空气都在凝结。

    “你怎么来了。”祁明泽漠地开口。

    他不知道从河什么时候进来的,不知道他听到了些什么,他好像也没什么他不能听的。

    从河只是看着他,半晌没有一个字。他极度的在意他和祁樾舟接触,祁明泽知道,看他这副样子,他不想节外生枝,主动上去,问他吃午饭没有。

    祁明泽走到近前,从河才回神,“没,就是带你去吃饭。”

    从河灰暗着一张脸,下颌紧绷,习惯性的伸手握住祁明泽的手,祁明泽只是僵了一下,到底没有抽走。从河紧了手指,黑眸中隐藏着一股风暴。

    俩人一起出了病房。林未在病房外,坐在一边长椅上。苏以坐在对面一张长椅上,最后两个人互看了一眼,像在对峙。苏以起身,跟上出来的从河。

    祁明泽每天往医院里跑,从河从不敢细想他会来干些什么,从来不敢。

    俩人吃了午餐,吃的极匆忙,从河接了一通电话就走了,还是从河送祁明泽回了医院。

    从河接的是景洪的电话,离开,他就回了公司。他用仅剩的理智陪着祁明泽吃完了那一餐,景洪的电话简直让他如蒙大赦。

    那天,祁明泽和阿森电话,他也嫉妒阿森。而此时此刻,祁明泽对祁樾舟的那番,会让他发疯。

    一路回来,从河情绪很不对劲,连苏以都只想远着他。苏以不知道病房里发生过什么,只知道进去前好好的,出来整个人就不对劲了。

    不过到最终从河也只是阴沉的回了公司。

    下午,大会议室里坐着几十个人,一张长方桌上从河西装领带面容冷峻。他对面是几个金发老外,的全是英文。老外话,翻译将话复述翻译一次,然后华煜这边有什么发言,也由翻译再行复述。

    一点简单的事也搞的很繁杂。

    从河脸色一下午都不好,会议室人人自危。华煜集团最近大裁员,不论职位高低,全员考核,即使是以往穿着皇马挂在集团里行事的人也无一例外。

    会议紧张进行,突然一直冷着脸的人将手上的资料一丢,正为老外作翻译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从河扫了一眼对面那一排人,冷声道:“中文都不清,还跟我们中国人做什么意!”

    这话一出,场面顿时尴尬。金发碧眼的老外完全听不懂中文,以为是对方不满意他们的方案。而在场的其它人,都安静如鸡,连老外自己带的翻译也不敢多言。

    从河这莫须有的怪罪明显带着私人情绪。如果是其他人有这种抱怨倒也情有可原,但从河可是自在外边生活的,别英文,就是以往来了德国人,法国人,他也是与人无障碍交淡。

    这无名火来的也太牵强,景洪识得,赶忙圆场,老韩与从河耳语了半晌,会议才继续下去。

    会议结束,所有人陆续收拾东西离开,一室窸窣的嘈杂。从河情绪不好,老韩和景洪都以为剩下的会大概得推到明天,苏以倒早就看着时间了,想提醒得回家了,不然赶不上和祁明泽一块儿吃晚饭。但从河出乎他们所有人意料,发话准备下一个会。

    从河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在公司里待过了,一连开了几个会,一直持续到天空黑尽才结束,所有人都从会议室出来,苏以久不见从河,就进了会议室。

    一室的空桌椅,只从河独自一人仍坐在那个最尊贵的位置上,却是将半个身子垂在桌面上瘫着,吓的苏以还以为他是昏厥了。

    从河身上的伤还没好,又这么三天两头的折腾,铁的也出问题了。

    见他没事,苏以提醒他,“回去吗?八点半了。”

    半晌从河才回了一句,“他们呢?”

    他指的当然是医院里的人。

    “从河按时回的,您没回去,已经自己吃晚饭了。”

    从河又是半晌没有动静,黑深深的娘们儿,就那样靠在桌面上,竟有几分可怜。最后从桌子上直起身来,苍白着脸掏了手机查看,没有一通来自祁明泽的电话,信息亦是。

    为什么偏偏就对他这么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