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贺礼
挂了电话后,谢屿一直没走,直到她的卧室熄了灯,才转身离开。
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凌十二点,但是别墅的一楼客厅依旧灯火通明。
他明天要结婚,父亲又住了院,所以两个姨妈今晚都留宿在了家中陪他母亲,三姐妹聊天到现在也不足为奇。
然而才刚一走出电梯,他妈的声音就从客厅传了过来:“这都几点了,还没回来呢,也不知道那个狐狸精给他施了什么迷魂咒!”
言语间,尽是对他未来妻子的埋怨与不满。
大姨向来脾气温和,好言相劝:“诶呀,你也别想太多了,这不是好事么,明人家两口感情好。”
姨妈也劝道:“就是,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就别操那么多心了。”
他妈却不算就此住,反而越发的气势汹汹:“真不是我瞎操心,那个女孩确实是配不上我家屿子,要家世没家世,要性格没性格,也就长得好看点,但是长相能当饭吃么?第一次上门就敢给我甩脸子,谢屿还处处维护着她,以后要是真嫁进我们家了,她还不得骑到我头顶上去?”
大姨和姨也听过这件事,不由叹了口气,但该劝还是要劝,毕竟人家俩孩子明天就要结婚了,现在什么都没用。
“想那么多干嘛?等他们俩结婚后你就让他们俩自己过去呗,你负责享清福就行。”大姨道。
姨也劝道:“我看咱们家屿子也不是那种娶了媳妇就忘了娘的人,你就别杞人忧天了。”
但他妈根本听不进去劝,冷哼一声,道:“要不是他爸身体不好,想早点看着他结婚,我肯定不会答应他和这个狐狸精办婚礼!”
大姨:“现在领证了么?”
他妈:“她想的美,生不出来两个男孩,我死都不会同意他们俩领证!真不知道谢屿怎么想的,姜家的姑娘多好,又漂亮又温柔又会来事,每次面都知道给我买礼物,还会好听话哄我开心,怎么看怎么讨人喜欢,而且这丫头家世也好,和我们谢家门当户对,不像是苏建安那个暴发户,一点素质都没有,谢屿脑子就是进水了才会和姜杞分手!”
他妈越越气,气到连大姨和姨都劝不住了。
谢屿无奈地叹了口气,走进了客厅,脸色沉沉:“够了么?”
沈榕一愣,越发的怒火中烧,猛然伸手指向了自己的儿子,颤着手臂、气急败坏:“你们俩都看看,好好地看看,这就是我养的好儿子,为了一个狐狸精连自己的妈都不要了!”
谢屿压着脾气道:“你可以不喜欢她,但你最起码要尊重她,因为她是我选的女人,你羞辱她,就是在羞辱我。”
沈榕面色铁青地瞪着自己儿子:“我什么时候羞辱她了?她爸不是个暴发户么?还是她没有给我甩过脸子?她要不是个狐狸精能让你对她迷三道四连妈都不要了?我哪件事冤枉她了?”
“……”
秀才遇上兵,有理不清的感觉。
他妈现在是在胡搅蛮缠,根本讲不通任何道理。
谢屿点头苦笑:“行,是我冤枉您了,我给您道歉,从明天起,我就不会在这个家里碍您的眼了。”
明天之后,他就会和自己妻子一起住在共同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家中。
在他上楼的时候,母亲的怒骂声和两个姨妈的劝慰声不断地从身后传来,但他的脚步没有任何停顿,只觉得烦躁不已。
回到房间后,他一头栽向了大床,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进来的时候没开灯,房间内漆黑昏暗。
盯着天花板上影影绰绰的吊灯,他忽然想到了姜杞。
正如他母亲所,姜杞漂亮、懂事、又会哄长辈开心,但是,她不是他想要的妻子。
他确确实实爱过姜杞,也有爱的轰轰烈烈的时期,情到深处抵死缠绵,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月亮全部摘下来送给她。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姜杞的爱越来越淡薄了,直到最后心中连一末余烬都没有了,于是,他向她提出了分手。
分手那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咖啡馆环境优雅安逸,姜杞却哭得梨花带雨,他很愧疚,但并不怜惜,既然不爱了就应该早些分开,不然只会耽误彼此的时间。
姜杞挽留他,哭着哀求他不分手,他轻叹口气,了句:“抱歉。”然后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正欲转身离去的时候,姜杞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泪眼模糊,却又倔强不甘地盯着他:“你是不是,从来没放下过她?”
他脱口而出:“不是。”
姜杞却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我都没是谁。”
“……”
姜杞松开了他的手,用一种哀伤又戏谑的目光盯着他:“那个土妞到底有多好?让你这么多年念念不忘?”
他默然不语。
姜杞再次哭着逼问他:“你是不是从来没想过和我结婚?”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却清楚自己的答案:是的,他从来没考虑过和姜杞结婚。
姜杞热烈、奔放,犹如红玫瑰,是个出色的女朋友,但不是他想要的妻子。
姜杞已然看透了他的想法,愤怒又不甘地质问:“那你当初为什么要跟着我去西辅呢?”
因为那时的你很耀眼,但是她却毫不起眼。
一个如红玫瑰,一个却如同白玫瑰,他两个都喜欢,但虚荣心作祟,促使那个时候的他选择了红玫瑰,然而和红玫瑰在一起的那么多年中,他从没忘记过白玫瑰。
时间长了,他厌倦了红玫瑰,于是红玫瑰成了蚊子血,白玫瑰成了白月光,令他心生向往,并且她比红玫瑰更适合当一位妻子——这就是答案,但是他没办法和姜杞实话。
他唯一能的只有:“对不起。”
之后他再没做过多停留,去吧台结了账,然后离开了咖啡馆。
分手后他过了很长一段单身生活,工作之余,安安静静地看看闲书,找朋友喝喝闲酒,或者独自一人背着包去世界各地旅游,期间也遇到了众多追求者,但没一个能让他心动的。
孤寂感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来袭,每当这时,他基本都是靠刷手机度过,先刷刷朋友圈,再刷刷微博,然后开始刷Q/Q空间——一个当代90后很少会再涉足的虚拟世界。
刷的目标明确,却又不太明确,明明是在胡乱刷着玩,却又总是不由自主地期待着刷到有关于她的消息。
某天深夜,他在朋友圈刷到了一条初中同学的聚会通知。
自从出国留学后,他就没再和初中同学有过任何联系,但却毫不犹豫地报了名,并且还西装革履地去参加了聚会,搞得像是要出席一场正规宴会。
聚会的地点定在一个豪华KTV里面,一间大包房内能同时容纳三十多个人。
房间内灯光昏暗,各色光影交错,有个女同学正在唱苏绿的《情歌》,嗓音细腻温柔,犹如徐徐春风。
他一推开包间的门,就看到了坐在最角落处,安静又乖巧地欣赏着别人唱歌的她。
那天她穿了条纯淡绿色的长裙,化了淡淡的妆,乌黑长发披肩,眼角眉梢间流露着令人沉溺的温婉之气,如三月垂柳,娇柔动人。
多年不见,她的变化很大,土土的气质彻底被时光洗尽,徒留清纯与洁白。
在他走进房间的那一刻,她便抬起了眼眸,将目光投了过来,四目相对,他的心乱了,就此沉沦。
从那时起他就确定了,她才是他想要共度余生的女人。
但不知为何,明明马上就要美梦成真,他的心头却总有股不好的预感,又不知道这股预感从何而来,于是一直惴惴不安,不然今晚也不会去找她。
漆黑安谧的房间中忽然响起了手机震动的声音。
嗡嗡嗡……嗡嗡嗡……
这是一通猝不及防的来电,他先是一僵,然后才拿起了手机,然而屏幕上却显示着一条陌生来电。
这么晚了,会是谁啊?
他迟疑片刻,还是接通了电话,语气却不太好,带着难掩的烦躁:“喂?”
对方不知道了些什么,他的神色瞬间凝固,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对着电话怒吼:“你到底是谁?!”
……
因为要化新娘妆,苏颜五点刚过十分就起了床,她妈比她起得还早,她和姚安安还没洗完漱呢,她妈就来喊她们俩吃早饭了。
六点钟,化妆师和摄影师如约而至。
七点钟左右,另外三位伴娘也到了,昨天晚上她们几个人都已经把鞋藏好了,所以今天早上的任务就是研究怎么堵门。
苏颜她弟苏展刚满二十岁,长得倒是玉树临风,就是有点中二。在苏颜眼中,这子就是个标准傻白甜。
苏颜坐在梳妆台前补妆的时候,傻白甜在对着四位美若天仙的姐姐装逼,只见他一脚踩在地上,一脚踩在凳子上,气势凶猛地挥着两只手,眼也不眨地吹牛逼:“各位姐姐放心吧,只要弟弟还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不可能让那帮臭男人破防,除非姓谢的给够各位姐姐红包,不然我绝不姑息!”
苏颜:“……”
你要是在学校里面有这种表现,也不至于单身到现在。
亲姐嫌弃弟弟,但是伴娘姐姐们不嫌弃,反而觉得这子很可爱,又是对着他笑又是夸他嘴甜会话,成功给苏展弟弟营造出来了一种身处盘丝洞的幸福感。
随着朝阳的升起,家中的客人们越来越多,四位伴娘们不得不提前把房门关上了。
又拍完一轮照片后,苏颜的头饰忽然出了点问题,由于第一套喜服是中式刺绣款,所以配套的头饰也比较复杂,她不得不重新坐在了化妆镜前,任由化妆师修整。
四位伴娘有些无所事事,拉着苏展玩起来了自拍。
忽然间,房门被敲响了,苏展去开了门,门外站着他妈和一位身穿黑色西服、长相斯文的陌生男人,男人手中还端着一个红木托盘,上面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个黑色的长条形扁木盒子。
“这是干嘛?”傻白甜一脸天真地问。
他妈柳湘回道:“摄影师要给伴娘们补拍几张照片,你领着几位姐姐下楼吧。”
傻白甜:“哦。”
柳湘却没走,开始对自己女儿交代第二件事:“有人来给你送新婚贺礼了。”
苏颜闻言看向了门口。
陌生男人对她浅浅一笑:“我是白总的助理,替他来给您送新婚贺礼。”
苏颜这才想到白星梵昨晚给她发的那条微信,赶忙道:“哦哦,真是多谢了!”
虽然她没想到他会让助理直接把东西送来家中,但也没觉得奇怪,因为在古镇的时候,她曾拜托过他的司机替她往家中捎过东西,所以他知道她家的地址也正常。
得到允许后,助理端着托盘走进了房间,在苏颜身边站定,单手开了木盒子。
柳湘也好奇地跟了过来,伸着脖子往盒子里看了一眼。
盒中铺垫着墨绿色的丝绒衬垫,三只纯金造的叶片间隔有序地静躺在衬垫上,锻造精致栩栩如生,苏颜忍不住伸出手、心翼翼地捏起了一片金叶子。
在眼光的照耀下,薄如蝉翼的叶片在她手中微微颤动着,泛着丝丝流光。
每一片叶子中央都雕刻有一副图案,但由于图案过于精细,又是镂空的设计,苏颜一时间也没看出来她手中捏着的这片叶子上到底刻画着什么。
看够了之后,她重新把叶子放回了原处,笑着对白星梵的助理道:“替我谢谢白总,这份礼物我很喜欢。”
既不贵重,又精细好看,是她可以收下的礼物。
谁知助理竟然回道:“您误会了,这不过是贺礼的附属品。”
“啊?”苏颜懵了,什么叫附属品?
助理道:“白总,这三片叶子,是他许诺给您的三个心愿,只要您提出来,无论是什么心愿,他皆会倾力满足,哪怕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苏颜愣住了,没想到白星梵竟然这么大方,人家开支票,他开心愿账单,也不怕她乱来么?
礼物太过贵重,她根本不好意思要,然而正当她准备拒绝的时候,她妈柳湘好奇又迫不及待地问了句:“真的什么心愿都可以?”
助理轻轻点头:“是的,白总原话,只要苏姐想,把命给她都成。”
苏颜:“……”
我要他的命干什么?
柳湘又追问:“伙子,你的那个白总到底是谁呀?是不是很厉害?”
助理:“浩渊集团CEO,白星梵。”
浩渊集团就是大众口中的白氏集团。
正在给苏颜整理头饰的女化妆师猛然一顿,诧异又震惊地看向了那位助理。
她们这家婚庆公司提供的是高端服务,经常接手非富即贵人家的婚庆订单,所以也对东辅的上流社会圈有一定了解。
白星梵可是公认的白氏太子爷,是白老爷子亲手带出来的继承人,也是公认的高岭之花,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因为远观尚且能活命,再多走近一步就等死吧,不近女色的属性可不是闹着玩的。
等等,不近女色?
化妆师诧异地看了眼助理手中的托盘,又悄悄地看了眼今天的新娘,心想:合着不近女色是假的,惦记别人老婆才是真的。
呵,霸总就是会玩。
柳湘是个家庭主妇,没听过什么浩渊,但知道CEO这个称谓,一听就厉害,不等苏颜拒绝呢,她就替女儿做了主:“谢谢你呀,这份礼物我们收了,回去跟你们白总一声,有空的话来家里吃个饭,我们向他表示感谢。”
苏颜无奈极了:“妈!你知道这礼物有多贵重么你就收?”她又看向了助理,歉然道,“不好意思呀,我妈就那样,你别听她的,这礼物我不能收。”
助理却回道:“很抱歉苏姐,我的工作只是送礼,不负责退礼。”完,他便将托盘放在了苏颜面前的梳妆台上,了句“祝您新婚快乐”后,转身离去。
苏颜:“……”
柳湘拍了拍她的肩膀:“给你你就收着呗,他那么厉害,不定哪天就要求着人家办事了。”
苏颜也懒得跟她妈解释了,而且也解释不通,毕竟思想观念上的差距太大,所以她只能回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赶紧去招待客人吧。”心里却想着,等婚礼结束后,一定要把这三片叶子退回去。
白星梵大方是白星梵的事,他财大气粗无所畏惧,但她苏颜可收不起这么贵重的礼物。
柳湘无奈地叹了口气,下楼招待客人去了。
没过多久,姚安安先回来了。
“她们仨呢?”苏颜问。
“上厕所去了。”姚安安走到了苏颜身边,看到了那三片金叶子,不由眼前一亮,“哇,这是什么?”
苏颜不想那么多,免得惹人误会,言简意赅地回了句:“朋友送的贺礼。”
姚安安:“我能看看么?”
“当然可以。”不过苏颜还是提醒了句,“心点,别弄坏了,这东西有点贵重,我不敢收。”既然是要退回去的礼物,必须完璧归赵才行。
“知道了!”姚安安双手捧起了木盒子,走到了落地窗前,从里面捏出来了一片树叶,对准了窗外高高举起。
明艳阳光下,精致的薄叶子通体泛着耀眼金光,蓝天成为了背景,完美的填充了镂空图案处的缝隙。
姚安安正沉迷的欣赏着这片艺术品,忽然发现,蓝天变成了水,镂空处的图案其实是座山。
她惊喜不已,又拿起了第二片叶子对着天空,“水”中浮现出了一座桥,等等,这桥怎么有些熟悉?好像是,西湖断桥?
之后她又认出来了第三片叶子上的图案是西湖长桥。
那么第一片叶子上的图案就是、孤山?
众所周知,西湖三怪对情侣们而言并不是那么友好,毕竟——
孤山不孤,君心孤;断桥不断,肝肠断;长桥不长,幽怨长。
姚安安当即拧起了眉头,露出了地铁老大爷看手机的表情:这是在祝福人家新婚快乐天长地久么?我看是祝人家早日离婚劳燕分飞吧?
到底是谁送的礼物呀?也太狠了吧!简直是东辅第一妒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