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何以鉴心
辛梧立刻扭头看向明炽:“这……”
明炽抱着剑站在那,沉默着没话,不知道是默认了,还是无力辩解。
辛梧看了他一会,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半天才张口道:“尊上,今日之事诡异非常,不定也有可能是仙界想我魔族内讧,特地用此阴招离间。”
殷孽开始把玩殷杳杳的手指,语气闲散:“是吗?”
明炽抬起眼,简短地:“属下绝无二心。”
此时,一直窝在殷杳杳袖子里的修戾第一次没有传音,而是出声让大家听见:“就连魔族中人都不全知道你的名字,但万年前仙界有个斗星上仙,她知道你的名字,你又要怎么解释?”
明炽的手紧了紧。
辛梧脸色也发白,语气有点惊讶:“修戾大人?”
修戾从殷杳杳袖子里露出个脑袋,看着明炽:“你怎么出汗了,很紧张吗?”
明炽抿唇,嘴唇绷成一条直线,不话。
空气里沉默了一瞬。
殷孽突然轻嗤一声,散漫开口:“本尊倒有个办法。”
辛梧点点头,道:“尊上请。”
殷孽眉梢微微扬了扬,施了个法术,紧接着,一块正亮着光的蓄灵石悬空飘起,落入他手中。
他:“本尊在这蓄灵石上施以问心之法,以血鉴心。”
殷杳杳微微仰脸看他,问:“哥哥,以血问心,若是心中有鬼,血便会把整个蓄灵石变黑?”
殷孽“嗯”了声。
殷杳杳点点头,看向明炽和辛梧,见他们都没有要动的意思,于是笑眯眯地从自己手指尖逼出一点血来,点在蓄灵石上:“两位大人,滴一滴血在蓄灵石上就可以了……就像这样。”
她的血落在蓄灵石上,很快就被石头吸收了进去,但石头的颜色没有变化。
殷孽看了她沾血的手指一眼,声音压低,似乎对她自己伤害自己的行为感到不悦:“别闹。”
他一只手牵住她,把她手指上那个的血洞治愈。
他目光落在她手上,眼皮子都没抬起来看辛梧和明炽一下,但嘴上在和他们话,慵慵懒懒的语气里威压很强:“要本尊请你们过来?”
辛梧闻言,立马走上来,脸上一丝恐惧也没有:“尊上,属下为魔族出生入死千万年,对魔族从无二心。”
着,她也从指尖逼出一滴血来,然后把指尖按在蓄灵石上。
血液很快被石头吸收进去,石头没有变色。
辛梧很快又把手指拿开了,脸色有点白。
殷杳杳见状,甜笑着:“右使姐姐果真忠心耿耿。”
着,她又看向明炽:“左使大人,到您啦。”
明炽脸色不太好,站在原地没动,只义正言辞地:“仙界之事,属下从未参与。”
辛梧声劝道:“明炽,你既然没有参与,那就快些去滴血吧,也好证明此事就是仙界的阴谋。”
明炽侧头看了辛梧一眼,一双眼睛里没什么情绪,但看得辛梧心里发毛,后背莫名发凉。
辛梧强压下心头的不适,又声道:“去呀。”
明炽这才“嗯”了声,缓缓走上前去,指尖逼出一滴血来,但手指迟迟没有落在蓄灵石上。
山洞里悄然无声,所有人都等着明炽把手指往下按。
周围符文透出来的金光落在明炽的侧脸,把他半边脸映得很亮,但他高眉深目的,脸上的阴影处和高亮处形成鲜明对比,加之另半边未被光照、隐没在黑暗中的脸,更显深色晦暗,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时间一息一息地过去,但他的手仍迟迟没落下。
殷孽好整以暇地站在旁边看,又过了好一会,才出声了句:“怕什么?”
语气散漫,好像只是随口一问,但又有些不容反抗的威压感。
明炽闻言,又等了一会,不知道是不是在做心理建设,过了好一会,终于顶着大家的目光,把手指按在了蓄灵石上——
“咚!”
与此同时,山洞顶上突然掉下来一块巨石,位置正好在明炽头顶上!
明炽眼疾手快,立即拿着蓄灵石往旁边一挪!
他堪堪躲过那块巨石,让它砸在地上四分五裂,带起地上一阵尘土飞扬。
殷杳杳也被殷孽拉着往旁边侧了侧。
待到烟尘散开,殷杳杳看向明炽,就见那蓄灵石还在他手中握着。
蓄灵石没碎,颜色也没变。
辛梧见状,唇角绽开一抹笑意,道:“尊上,看来此事真的是仙界的阴谋,他们……”
她话还没完,脸色突然白了好几个度,眼睛也骤然瞪起来,似乎痛苦至极。
与此同时,殷孽手上蓄灵石的光芒比刚才还要亮,并且正慢慢变得更亮,连带着周围布阵的蓄灵石都开始越变越亮,而四周而周围悬浮在空中的金色符文突然间狂舞起来,直冲着辛梧身上围拢过去!
辛梧额角青筋暴起,整个人像是被符文束缚起来了一样,“咣当”一声摔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像条泥鳅一样扭来扭去地挣扎,脸色愈发苍白。
像张大网一样束缚着她的金色符文也开始渐渐变红,就好像在吸她的血一样。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殷孽:“尊上,属下是清白的,蓄灵石根本没有变色,为何……”
殷孽像没听见她的话一样,没回答。
辛梧挣扎的动作愈发剧烈,眼睛里爬满了血丝,目眦欲裂的,颇有点歇斯底里的味道。
殷杳杳把脑中的回忆串联起来,终于将所有的事情连成一条线,于是眨巴眨巴眼睛,甜甜笑着对辛梧:“姐姐,文字游戏可一点儿也不好玩。”
辛梧一口血吐出来,断断续续道:“你什么意思?”
殷杳杳蹲下身,平视着歇斯底里的辛梧:“我哥哥修为高深,就连三长老都,只有先削弱了哥哥的修为,才敢动他。”
她:“这山洞之中的阵法是早已经备好的,此次也是三长老带着所有反党前来迎接哥哥,明今日之事是你们提前计划好的。而计划此事,必定也是事先看见魔族结界力量变弱,认为我哥哥的修为下降,所以才有胆子唱今天这一出。”
辛梧脸色更白,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还是心里有鬼:“殿下莫要胡!”
殷杳杳微微耸肩,一副无辜的样子:“姐姐,我就是随意猜一猜。”
她笑笑,继续道:“这灵脉是左使大人回魔宫后发现的,此前,左使大人一直跟在我哥哥身边,他一回来,发现了灵脉,然后结界的力量就变弱了,姐姐就没想过,这是左使大人和我哥哥故意策划的一出戏么?”
着,她扭头看向殷孽,猜测道:“那日左使大人和哥哥在鬼界分别时,就已经将今日之事计划好了吧?然后哥哥故意收敛气息,隐藏结界力量,让反党觉得哥哥的修为变弱,然后左使大人在反党面前演戏,把这些人一网尽。”
殷孽不置可否,轻笑一声。
修戾窝在殷杳杳袖子里,刚回过味来,给她传音:“对对对,我都快把这事忘了!那天你在鬼界拿到半片轮回镜,殷孽碰了一下那半片镜子,应该当时就恢复了部分记忆,确信了明炽是可信之人。之后你和他去人界找云娘,明炽自己先回了魔宫。”
他:“当时他和明炽简单了这个计划,不过斗星在你灵府里作妖,你头疼,没听见,我也只粗略听了个大概,直到现在才把这事想起来。”
殷杳杳“嗯”了一声。
辛梧的身体在渐渐变得干瘪,似乎被符文蚕食,她难以置信:“不可能!尊上,尊上,左使才是叛徒,我以血问心,蓄灵石根本没有变色!”
殷杳杳:“姐姐,我刚才用蓄灵石问心,了假话,但是石头也没变色,明以血问心根本是个幌子。再了,您对魔族或许忠心耿耿,但不代表对我哥哥忠心耿耿,也不代表没参与仙界之事,之前问心的时候所的话,也不过是玩文字游戏罢了。”
着,她又扭头看明炽。
明炽“嗯”了一声,语气平淡,声音里没有情绪波动:“魔宫前面的结界大阵,还有这山洞里的阵法,我做过一些改动。”
殷杳杳闻言,突然想到刚才回到魔宫的时候,她发现那阵法和以前有些细微的变化。先前她以为是自己记错了,如今一看,并不是记错,而是明炽做了改动,而右使反党一派并未发现。
辛梧张着嘴,大口喘气,脸上的皮肉已经开始腐烂,像被抽走了所有灵力去滋养身边的符文和洞里的蓄灵石:“所以三长老他们的修为会加固结界……这阵法……会……反噬到我们身上……”
明炽“嗯”了声。
辛梧喘息越来越急,脚上的皮肉已经化成了一滩脓水,然后被蓄灵石吸收进去。
她全都明白了,这阵法被动过,蓄灵石的以血问心也是假的,真正的目的根本就是要得到她的血。因为她是炼制蓄灵石的那个人,她的血能彻底启动这里的阵法,而后蓄灵石能把她吸干了祭阵,拿回魔族的第三重结界!
可惜她当时看见长老们被杀,太过慌乱,竟乱了阵脚,把血滴在了蓄灵石上,自己把自己送上了绝路……
她全身上下的皮肉都开始化作脓水,甚至连话都不出来,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的符文发出一道亮光,山洞里的蓄灵石在一瞬之间全数破碎,紧接着,整个山洞也跟着消弭无踪,似乎和蓄灵石一起破碎了去。
外面大亮的天光照进来,殷杳杳被刺得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的时候,就看见魔族的两层结界之上又多了一层结界,而结界力量突然暴涨,变得强烈无比。
她偏头看向殷孽:“哥哥,结界回来了。”
结界的力量暴涨,想来殷孽的修为也随之猛涨,和第三重凌虚幻境一起消失数万年的修为应当也是收回来了。
殷孽垂眸看她,眸色似乎比从前红得更加妖冶了些。
殷杳杳被他看得不自在,于是率先挪开目光,没话找话:“那哥哥凌虚幻境的第三重是不是也回来了?”
殷孽“嗯”了声,并未什么别的,目光微微一动,看向明炽:“出去守着。”
明炽应声,立刻去了山洞外面。
殷杳杳问殷孽:“哥哥,我们不走吗?”
殷孽垂眸看她,手指尖落在她太阳穴,似乎在探视她的灵府,淡淡道:“魔族的杂碎解决了,现在来解决你身体里的。”
殷杳杳每日承受斗星的折磨,近来尤甚,她甚至已经有些承受不住了。
原本还想着找个机会再向他讨要无妄,她心里还一直着算盘,万万没想到殷孽恢复修为后的第一件事是帮她剜斗星的魂。
她有些意外,脱口声问:“真的?”
心脏强而有力地“砰砰”跳了两下。
殷孽手里还提着剑,无咎似乎已经被收回去了,现在拿在手里的是无妄。
他听她这么问,眼梢微扬,不言不语地作势要把剑收回去,才刚刚动了一下,手臂就“倏”的一下被她搂住了。
她语气有点急,脱口而出:“不行,我都听见了,哥哥不能反悔!”
言语间颇有些使性子的味道,寻常人只有在和极为亲昵熟悉的人话时才会露出这一面来。
殷孽手指在剑柄上摩挲一下,脸上神色很淡,垂下眼看她:“听见什么?”
殷杳杳:“听见你要把我灵府里的魂魄剜出来。”
她顿了顿,似乎纠结了一会,但终于把心中想问的话坦诚问出口来:“哥哥……怎么突然改变心意了?”
她知道,殷孽应该早就知道她想要无妄,应该也早就知道她想要无妄是为了剜身体里斗星的那一魄。这世上好像极少有事情能瞒过殷孽的眼睛,她那些自作聪明心思在他面前更是不值一提——
不管是为了拿无妄做的那些事情,还是假装自己是他妹妹的事情,抑或是把修戾带出枯木林的事情。
他应该都知道的,只是看破不破。
而她一直以来也隐隐觉得他知道,但他从未言明,她摸不清他的心思,就一直在猜。直到他表现出自己知道修戾的事情,她才发觉他什么都看在眼里。
但既然他不言明,她也不会主动提起,只把事情藏着,就当作他不知道一样,掩耳盗铃,该怎么做还继续怎么做。
但如今,她还是把话问出口来了——
殷孽以前知道她体内有另一魄的事情,但从来没提过帮她剜魂,如今为何又突然主动要帮她了?
不等殷孽回答,修戾先给她传音,:“不定是因为今天把反党给除了,他心情好,准备剜个魂庆祝一下。”
他:“不过之前你们进诞生之地的时候,斗星占了你的身体,他还和斗星还对上了。当时我感觉他是想给你剜掉的,但是斗星如果硬要把她剜了,你的身体也吃不消,然后他就没剜。”
殷杳杳短暂一愣:“斗星占我身体的时候我没记忆。”
修戾“嗯嗯”两声,似乎在思索什么,没再接她的话。
殷杳杳过了一会,又抬眼看殷孽,正撞进他眸中。
殷孽漫不经心笑了一下,没回答她的问题,看着她的眼睛反问:“你不是惯会猜本尊的心思?”
殷杳杳声嘀咕:“没有。”
殷孽没再话了。
但此时,修戾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给殷杳杳传音,一惊一乍的:“我想起来了!”
他:“斗星已经和你的身体密不可分,强行剜走斗星只会伤你根基,严重的话,你不仅会受重伤,而且以后都难再修炼了。我觉得殷孽选现在给你剜魂,不定……”
着,他突然一顿,然后话锋一转:“算了,起来有点扯。”
殷杳杳问:“什么呀?”
修戾犹豫一会,又:“殷孽不是刚拿回魔族第三层结界和凌虚幻境第三重吗?”
他:“凌虚幻境第三重威力很大,能毁灭六界之中任意一界,但是要用殷孽自己的性命去献祭。不过除此之外,其实第三重还有一个功效,叫堙灭,不需要他拿自己献祭,只需要他给你护法,把大量绯极输进你身体里,让你和魔族第三层结界的气息相融,然后你用无妄剜走斗星,伤害会全数转移到第三层结界上,然后结界的堙灭功效会自动让斗星的魂魄堙灭。”
顿了顿,他继续道:“如此一来,不仅能剜去斗星,彻底将她消灭,而且也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伤害,算是两全其美之法……但我总觉得,我把殷孽想得太好了,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剜个魂,还会为你的身体着想。”
殷杳杳垂眸不语,似乎在思忖他刚才的话。
过了一会,她试探地问殷孽:“哥哥,你现在给我剜魂,是因为拿回了凌虚幻境第三重吗?”
殷孽不置可否,手落在她额间,指尖灵光微动,探她的修为:“修为长进不少。”
殷杳杳点点头,声:“轮回镜里有个空间,里面有心法,可以助长修为,我每天夜里都进镜中空间修炼,从未间断过。”
殷孽指尖还落在她额间,原本想把手收回去,听了她的话,动作却微微一顿。
他脸上还是一派漫不经心,语气散淡,像是随口一问,好像丝毫不在意她会给一个什么样的答案:“从前拿了轮回镜,瞒本尊瞒得紧,现在提起来,不怕本尊拿走?”
殷杳杳霎时不话了。
修戾阴阳怪气给她传音:“哟,越来越口无遮拦,真对他不设防啦?改天要是他把镜子拿走,你哭都没地方哭。”
殷杳杳没话。
修戾哼哼唧唧:“呵女人,你的心机呢。”
殷杳杳安静如鸡。
殷孽也不管她不话,落在她额间的手收了回去。
殷杳杳思考了一下修戾刚才的话,又想到殷孽探自己修为的行为,然后再次开口试探:“哥哥,剜魂和我的修为有什么关系吗?”
修戾给她传音,抢白:“如果他真的算让你和结界的气息相融,就有关!因为如果你要和结界缔结联系,殷孽必须把绯极源源不断输入你体内,以你的身体,很难承受住那么大量的绯极,必定比蚀骨剜心还疼!虽然不伤你身体的根基,但也难免被大量绯极反噬受伤。”
殷杳杳没有回修戾的话,却抬起眼睛看殷孽,似乎在等他亲口回答。
殷孽目光落在她袖口处,语气听不出喜怒:“本尊以为,已经有人告诉过你了。”
修戾突然觉得浑身一凉。
殷杳杳装傻否认:“哥哥,杳杳真的不知道。”
殷孽“嗯”了声,算是回答她的问题。
殷杳杳眼睛一亮:“那哥哥,既然我修为长进不少,是不是……”
话音未落,殷孽直接断她,声音淡淡的:“还不够。”
修戾在那给殷杳杳传音:“确实也不太够,不过也不是不能剜,反正也不伤你根基,只不过你会痛苦一点而已,然后会因为短期承受太多绯极反噬受伤。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还你修为不够,不会是怕你受伤吧?”
殷杳杳微怔,和修戾重复一遍:“怕我受伤?”
修戾:“我瞎的。”
殷杳杳垂目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她才又开口和殷孽:“哥哥,我修为够的!”
斗星在她体内,和她的魂魄越缠越紧,能占据她身体的次数越来越多,她不想错过这次能剜去斗星的机会。
更何况,她现在修为离能承受殷孽大量绯极的程度还差得远,但斗星的那一魄却随着她修为增长愈发强大,剜魂之事多拖一天,就多一分不确定性。
想着,她抬眸看向殷孽,半真半假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每次修为增长,背后都会生出一截金色的骨头。”
修戾又要给她传音,想告诉她那块骨头是神骨,但是因为禁制的缘故,嘴里根本不出半个字。
殷杳杳继续:“我摸不到这骨头,只能用意念查探,但每次用意念查探的时候,就像被吸进了一个很玄秘的空间,而且似乎那骨头里藏匿了我许多修为。”
她:“所以哥哥探到的我的修为,要比我真实的修为低很多!”
前面的都是真话,但骨头里藏修为是假话,根本没有修为藏匿其中,殷孽探知到的修为就是她的全部修为了。
殷孽闻言,淡声道:“是么。”
殷杳杳用力点头,扯住他的袖子,嘴唇微动,刚要话,却突然浑身一震——
殷孽的手直接落在了她后背上!
他的手指停在她脊椎处,从下往上一截一截地摸过去,用的力气不大,但手指经过的地方似乎着了火,从脊椎一路燃到脖颈、燃到耳后,烧得殷杳杳脸颊发热。
殷杳杳抓着殷孽袖子的手无意识地收紧,把他的衣服抓住点皱痕来。
殷孽的手却还在往上游移,于她耳侧低声道:“确实长出来了。”
殷杳杳呼吸很乱,闻言,结结巴巴道:“哥、哥哥,你能感应到那截骨头?”
殷孽没回答,手停在她背脊中央的地方,虚虚点了点:“它长到这里。”
殷杳杳闭上眼,意念去瞧自己背后的金色骨头,发现果然长到了殷孽手指点的地方。
她声音发软:“嗯。”
殷孽道:“里面藏了修为?”
他声线略微有点低哑,不过和平时差别不算大,不仔细听的话听不出来。
殷杳杳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识破她扯的谎,过了半天,才又点头,决定鬼扯到底:“对。”
殷孽把手收回去,于她耳侧低声威胁:“若是敢骗本尊,本尊会杀了你。”
殷杳杳急忙摇头:“哥哥,我没骗人!”
她背后那块骨头玄妙得很,听殷孽的话,想必他也无法探知那块骨头一二,否则早该知道她在扯谎了。
想着,她又补一句:“我背后那块骨头真的很玄妙,让我的修为高出了许多。”
殷孽“嗯”了声,把无咎递给她:“坐下,我给你输灵力。”
殷杳杳立即依言坐下,抓着无妄,手指落在剑尖上,动念用要借无妄剜去斗星那一魄。
殷孽手落在她肩膀上,源源不断的绯极涌入她体内,一瞬之间充满了她的筋络血脉。
身体里越来越热,殷杳杳觉得自己像被放在烈焰上炙烤,好像连血液都被煮得沸腾,叫血管不停地“突突”直跳。而灵府被尖锐的无妄剑气剖开,疼痛又钝又绵长,身体里的魂魄像在被翻搅、被割裂、被撕碎!
斗星紧紧缠绕着殷杳杳的魂魄,痛苦道:“你疯了?”
殷杳杳胸口剧烈起伏着,额头上汗如雨下,浑身都在微微发抖,她没回答斗星,嘴角却微微扬起来了些,带着一股扭曲的快意。
斗星煎熬极了:“你神骨未成,为了剜我,承受殷孽的上古魔气,就算能用魔族结界堙灭我,就算不伤你根基,你也会被反噬得半死不活的。你若不想活活疼死,就……停手!”
殷杳杳一口血要吐出来,但还残存理智,想到自己骗殷孽的话,于是又生生把那口血咽了回去。
她于意识深处和斗星对话:“神骨?”
斗星的魂魄被剜离了一个的口子,但其余部分仍紧紧纠缠,她不话,似乎也极为痛苦。
殷杳杳嘴里尽是腥甜,脑海里零零碎碎闪出自己许多不同寻常之处,又想起那日在诞生之地没看完整的壁画,如今方才把所有异常之处联系起来。
原来……她是神?
她痛到几乎无力思考,手脚都在发麻,连脑袋都疼得发麻、发木。
有许多信息潮水般地涌入她的脑海之中,有神魔的往事,有她诞生的原委……那日在诞生之地她所错过的东西,尽数如刀斧凿刻般一点点往她脑子里刻。
她一瞬之间全都明白了,包括当年司空启为什么要杀她,包括仙界为何勾结魔界要杀殷孽——
因为她是上古神脉,因为殷孽是上古魔脉。
因为神魔俱醒,六界的秩序就要重塑,将威胁到仙族的地位。
她突然想起在孤周城时,司空启救下她时并没算放走她,而是先观察了她一下。当时司空启应该就是在观察她的神骨,若她是神,司空启当时就会取他性命。
但却因为她并未被天道孕育完全,所以司空启观察半晌,也没察觉出她是神,只当她是个寻常孩子,所以并未杀她,而是准备放了她。后来她自己无家可归,所以司空启把她带回了幻剑山,洗去了她在孤周城那段阴暗的记忆。
后来司空启要杀她,设计了四明潭的事,是因为他察觉了她是神。
她想着,脑海中突然清明起来,但很快,又被尖锐的疼痛搅到意识混沌。
将将要无知无觉的时候,殷杳杳突然浑身一轻,背后源源不断的灵力似乎停了。
她终于一口血吐出来,心想:斗星被剜走了吗?
与此同时,殷孽被一道强烈的力道弹开,连带着修戾也被弹了出来,掉在地上。
而前面殷杳杳的身边蓦地升起了一道金色的屏障,将她隔绝在了屏障之中单独的空间里。
……
此时,殷杳杳挣扎着睁开眼。
甫一睁眼,她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叶舟之上,周围是望不到边际的湖水。
四周很安静,一点声音也没有,安静到让人心慌;而一望无际的深湖并未让人觉得开阔,反而有一种死气沉沉的封闭之感,压抑得很,叫人喘不过气来。
眼前的空气中缓缓出现一行字:白水不鉴心。
但很快,这行字又渐渐消失,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殷杳杳看着四周,突然声嘟囔了句:“死生之囚?”
她声音虽,像是自言自语,但语气之中戾气十足。
死生之囚是一种赌约,用修为性命做赌,赢则生,败则死。
斗星发动死生之囚,就是用自己的全部修为创造出一个死生空间,把殷杳杳囚进这个空间之中,若殷杳杳能从死生之囚中出来,则斗星修为散尽、灰飞烟灭;但如果殷杳杳无法从死生之囚里出来,则殷杳杳被困死在死生之囚中,魂魄堙灭。
而能帮殷杳杳走出死生之囚的,只有刚才那一句提示——白水不鉴心。
殷杳杳咬了咬唇,手中用力,把自己的衣服抓得紧紧的。
正思忖着“白水不鉴心”的意思,却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