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旧痕与毒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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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守着火堆,手紧紧抓着燃烧着的木柴,浑身戒备。

    杜夜阑拎着一只兔子回来时,我几乎是狂奔着跑到了他身边,很生气地问他怎么去了那么久。

    一个人在这样黑漆漆的林子里,真的很可怕。

    杜夜阑笑着将兔子丢在了地上,然后从放弓箭的箭囊里找出了一把匕首准备处理兔子。

    但是不算明亮的火光下,看到他蓝色的衣服胸口的位置有一片暗色濡湿,我伸手摸了下,指腹便染上了粘腻的血迹。

    我瞪着他,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匕首。

    “你伤口裂开了,衣服脱下来,我给你重新包扎一下,没有止血药了,你如果流血过多死在这里,我可不给你挖坑埋了你。”

    杜夜阑看着地上的兔子道:“无妨的,你的止血药是雅言配的吧,她父亲经常治疗士兵的刀剑伤口,止血药是租转的好用。”

    我推着杜夜阑坐下,道:“止血药有用也不能让你的伤口立刻恢复,你要是出事了,你算让我一个人在这荒山野岭等月牙要他们来救我?”

    杜夜阑总算不话了,我给他重新处理了伤口,担心他处理兔子的时候又把伤口弄裂,便揽过了这个活儿。

    不过我实在是没有处理过什么动物内脏之类的,尤其是还要给兔子剥皮,我拿着匕首靠近死掉的兔子,手摸到毛坯之后立刻缩了回来。

    我默默地想着,我连人都杀了过了,虽然是误误撞为了活命才杀的人,但好歹也杀过人了,不就是给兔子剥皮吗,能有多难。

    然后当我咬着牙闭着眼睛把匕首插。进兔子身体里时,一下就丢开匕首跳了起来。

    我难受地看着杜夜阑,低着头道:“要不,我去找找有没有水果吧,这个世界应该有野果子了。”

    杜夜阑默默地看着我,半响,略显苍白的唇微微勾了起来,他从怀中摸索出了三个青绿的果子给我。

    “刚才顺手摘的,不过味道可能有些酸。”

    这人早拿了果子回来却不告诉我,我一把拿过果子瞪了他一眼,便跑去河边洗果子了。

    等我咬着果子回来,便看到杜夜阑已经拿着匕首在处理兔子了。

    我愣了下,急忙跑了过去,按住了他的手,道:“吃果子就好了,也不是没有饿过,挨一下就好。”

    我想了想,把刚洗好的果子都递到了杜夜阑面前。

    “你肠胃不好不能挨饿,这两个你吃吧。”

    杜夜阑却叹了口气,眸光缱绻,“我左胸口受伤,用右手不应让伤口裂开的。”

    我见他低头又拿起了匕首,便将果子咬在了嘴里,然后伸手按住了兔子的尸体。

    “你只用右手,我帮你把皮扯下来。”

    这次杜夜阑倒是没有拒绝,于是在我眯着眼睛咬牙坚持了半盏茶后,我们总算完成了这血腥又残忍的活计。

    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吃兔肉了。

    我怕我只要吃,就会想起这血淋淋的剥皮场景。没有调料,但是杜夜阑从边上扯了几株我不认识的草,揉碎了叶子,将汁液滴在了烤兔子上。

    “这是什么?怎么像是香料呢?”我结果杜夜阑片下来的烤好的兔子肉,咬了一口,肉质鲜美,还带着一点点微微咸酸味,竟然味道很不错。

    杜夜阑拨着火堆缓缓道:“一种有味道的野草,名字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以前的时候流浪,老乞丐他们偶尔烤山鸡或者烤鱼买不起盐,就会揉碎这种草,把汁液滴在食物上。”

    嘴里的兔子肉一瞬间好像便失去了味道,我望想杜夜阑,被火光映照的他形容凌乱狼狈,但眉眼却更加触目惊心的深邃动人。

    不知道怎么,我眼前就浮现出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孩来,我时候是见过杜夜阑的,可是我已经不记得他那时候的模样了。

    但是他那时候一定没如今好看,一个一直在流浪的孩子,蓬头垢面,面黄肌瘦,要和一群乞丐抢吃的,难得吃到一次野山鸡,却连盐都尝不到。

    我想,就算是我最落魄和凄惨的时候,好像也不必为食物发愁。

    我慢慢挨近了杜夜阑,然后喊了他一声。

    杜夜阑神色柔和转过头,我趁机将最香的一片兔肉塞进了他的嘴里。

    他漆黑的眸子怔住,旋即像是有漫天的星光在他眼底倏然绽开,他丢下手中的树枝,单手揽住了我的脖颈,低头吻了下来。

    带着一点疯狂的,汹涌的情绪,撬开唇齿。

    那片兔肉最后我们各吃了一半,然而两个人却满嘴都是油渍。

    月光依旧温柔地洒在夜晚的森林之上,我依偎在杜夜阑肩头,就着这一点点微弱的火堆温暖,安然地睡着了。

    明明是在陌生的,充满危险的地方,可是心却安定极了,大约是因为身边有他吧。

    我做了一个极其漫长的梦。

    梦里我回到了北周,我站在寒冬的湖边,司徒景湛和慕容宜一起出现在了我的身边,然后他们伸出手,狠狠将我推进了湖里。

    我挣扎着想要游上岸,我记得我会游泳了,可是整个人却还是一直在往湖底下沉,但是有个人忽然也跳进了水里。

    他不话,但是像我伸出了手。

    他的脸有些模糊,我看着那只手,忽然又会凫水了,我用尽全部的力气向上游去,紧紧抓住了那只手。

    双掌相握地那一刻,他的脸变得清晰起来,是那样深邃动人的脸庞,是杜夜阑啊……

    忽然就梦醒了,火堆已经灭了,阳光从头顶洒落下来,徐徐白烟升起,弯弯绕绕的。

    “杜夜阑!”

    我立刻喊了起来,慌张极了。

    “好好,我在这里。”

    但幸好,我立刻就听到了杜夜阑的声音,他从我身后的树丛见走了出来,怀里还抱着好些个果子。

    我立刻扑过去抱住了他,将他满怀的果子撞翻,掉了一地。

    “你怎么又丢下我一个人!”

    杜夜阑有些无奈,低头看着我道:“我就在附近,你睡得熟,我想你昨天那么累,就没有喊醒你。”

    “你还是个伤员呢,这么早醒着去摘果子,不知道的以为我虐待你。以后果子我去摘,离开这里之前,你去哪里必须喊上我一起,你发誓!”

    杜夜阑眼眸含笑,道:“好好,你现在像个闹脾气的孩子。”

    我伸手在杜夜阑腰上捏了一把,道:“你快发誓!”

    杜夜阑到底在我的威逼中发了誓。

    我拿了果子去洗,洗完之后挑了个看上去最甜的准备给杜夜阑,可当我捧着果子回到原地,却看到杜夜阑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倒在地上,身子抖如筛糠。

    我慌忙丢下手中的果子跑了过去,将杜夜阑抱了起来。

    我从来么见过神色如此狰狞又无助的杜夜阑,他的脸色惨白青灰,唇色泛紫,双唇已经被他自己咬出了血。

    他好像很痛苦的样子,甚至翻起了白眼。

    “你怎么了杜夜阑,你告诉我现在改怎么办?你,你是不是和上次一样旧疾犯了,可是这里没有温泉怎么办?”

    没有温泉也没有药,什么都没有。

    “好好,你别看,你去船上呆着,我半个时辰就好了。”

    杜夜阑几乎是呜咽着出这句话的,可是我根本不能现在丢下他一个人。

    我看着他的伤口再次裂开,胸口的衣服上全是都是血,心狠狠地绞痛起来。

    “杜夜阑,你告诉我有没有办法缓解你的痛苦,你告诉我,我帮你……”

    我急得眼泪掉下来,全部砸在了杜夜阑的脸上,可是他却看上去更加痛苦,甚至整个脖颈都因为忍受剧痛而青筋暴出。

    “好好,找木棍,把我晕,快点!”

    杜夜阑嘶吼着喊出了这句话,然后便从我怀里滚了出去。

    我跌跌撞撞按照他的找了一根木棍,可是怎么都下不去手,最后只能闭着眼睛对着他的后脖颈敲了下去。

    敲了两次,杜夜阑才终于安静了下来。

    我失魂落魄地松开棍子跪在了他身边,许久,我探了一下他的脉搏,发现他的脉搏远比我跳得要快许多,但是很有力。

    这到底是什么病?

    我用匕首将中衣裁了一部分下来,然后跑进林间寻了半天,终于在一棵树下寻到了可以止血的药草。

    那药材之前我在雅言那里看到过的,当时我还学着认了几种常见的药草长什么样,昨晚上都忘了这回事。

    拿着药材回来,我用匕首挑开了杜夜阑胸口包扎伤口的布条。

    布条因为血的缘故,已经和伤口黏在了一起,我一边挑,一边忍不住想要呕吐,我咬着牙将已经被鲜血浸透的布条全部挑开,然后将药草碾碎,给伤口涂上,重新帮杜夜阑包扎了伤口。

    我给他包扎伤口的时候,又看到了他背上的伤口,那是被箭矢贯穿的伤口,我的身上也有,疤痕丑陋极了。

    我的位置在心口,而他的伤痕在背后,但那个位置,其实离心口也很近,甚至和这一次的伤口重叠在一个角度。

    是在战场上受的伤吗?是有人想要要他的命,却射歪了?

    我给杜夜阑穿好衣服,然后握住了他的手,将他的脑袋放在我的腿上,抱着他。

    十指相交,我忍不住笑道。

    “杜夜阑,我们连疤痕都意外的契合呢。我心口的伤和掌心的疤都是司徒景湛给的,你掌心的疤和伤口,又是谁给的呢?”

    目光落在我的手背上,上面全是杜夜阑的血,阳光下,我发现我手背上的血似乎比要正常的鲜血更黑许多。

    一只鸟飞到了我们脚边,啄了几口掉落的果子,那果子和被我扔掉的染血布条缠在一起,果子上也都是那些发黑的血。

    然后在错愕中,我看到那只活蹦乱跳的鸟,吃了几口果子后,竟然倒在了地上,抽噎着没了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