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三年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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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漏偏逢雨,杜夜阑昏迷着的时候下起了雨,幸好我们离开河边不远,我拖着杜夜阑回到了船上。

    船舱挡着雨,许是因为在河上的缘故,吹进来的风带着寒气。

    我将船篷的草帘子放了下来,船舱里位置狭,杜夜阑若是躺着,头脚总得有一处淋湿,我便将他扶着半躺起来,将他的脑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这样两个人才勉强挤下了。

    但是杜夜阑的额头滚烫,原本惨白的脸也变得通红,似乎是发烧了。

    我只好将手伸出帘子,雨水在手上,片刻后收回来,手冻得发愣,我再将冰凉的手贴在杜夜阑的额头脸颊上。

    杜夜阑中毒了。

    刚才那只鸟吃了沾到血迹的果子,几乎是立刻就死了。

    可是他方才中毒的样子,像是之前他旧疾发作的模样,所以他这个“旧疾”是什么时候得的呢?

    我突然想到,之前王宗让我带给杜夜阑的那张药方,那次杜夜阑让王宗看的毒,是不是就是他自己中的这种?

    只可惜那药方上的药我并不认得,就算认得,一时半会儿也找不来。

    雨下着不停,杜夜阑的身体温度慢慢降了下来,可依旧昏迷不醒,更危险的是他的呼吸变弱了。

    我实在无法想象,他往日里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中毒的人,身体强健,武功高强,每天天不亮就去上朝,回来处理政事能一直到半夜三更都不休息。

    这像是一个中毒之人的样子吗?

    “自己中毒,还每天帮我找解药解蛊毒,你是不是有病。”

    我咬着牙骂他,可是靠在我肩头的人双目紧闭,睫毛一动不动,就好像已经失去了生机的美丽蝴蝶。

    我伸出手紧紧抱住他,好像这样就可以分给他一点我的热度。

    ——

    放晴时已经过了正午,高悬的烈日烤的人头脑发昏。林中还是很安静,我回到原来的地方,将我们昨晚吃剩下的冷兔肉用吃了点,然后用叶片包好,又带了一些果子回到船上。

    杜夜阑还是没醒,而且他的情况没有任何好转,呼吸更弱了。

    我觉得如果再不能找到大夫,他可能会悄无声息的死在这里。

    但是,他还有没做完的事情。

    我也并不像就这么给他在荒地挖个坑,埋了他。

    总得,回到京都,让南越百姓知道,他们爱戴的丞相,曾经真心为他们努力过拼搏过的人死了吧。

    “杜夜阑,我对你可真是仁至义尽了。算是感谢你这些日子让我在丞相府好吃好喝的报答吧,虽然也是你先欠着我的。”

    我将草帘子卷了起来,弯腰看去,杜夜阑安静地躺在船舱里,像是疲惫后在憩。

    我拿出从林中找出了一根细长树枝充作撑杆,将船撑离了岸边。

    杜夜阑昨晚已经判断出了我们和京都城的方位,但是那林子太大了,而且如果我要走出林子,必然无法带上杜夜阑。

    我可以出去求救,但迷路的话可能就回不来。而杜夜阑一个昏迷受伤的人躺在林子里,太危险了。

    倒不是依旧顺着河道往回走,哪怕河道有岔路口,但是有大致方位应该能往京都城走,最重要的是,有河水的地方,多半会有人烟。

    树枝虽然顺手,但是我的双手实在不够强壮,在烈日下撑着穿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我的手臂已经酸的抬不起来了,掌心也已经被粗糙的树枝磨得通红。

    可是,我们才刚刚离开林子的范围,周围已然没有人烟。

    我坐在船头看杜夜阑,然后咬了几口果子,忍着腥冷味,将剩下的兔肉都吃了,然后重新撑起了船。

    我发誓这绝对是我这辈子,不,两辈子以来做过最辛苦的事情。

    以后我离开杜夜阑去浪迹天涯,除了带着月牙,我还一定要再带个厨子,能做烤兔肉,能做烤鱼的厨子!

    还得带个大夫,能辨别药草,能做止血药,驱虫药,能解毒的大夫。

    最最最重要的,我还得带个身强力壮能赶马,能撑船的!

    不然我可能直接累死在出城的路上了。

    不知道多久,天都已经黑了,我坐在船头,手里抱着那根树枝,任由船漫无目的在水上飘着,已经一点力气都没了,甚至我现在连想低头喝口水都没办法顺利弯腰。

    “杜夜阑,我不想一个人去走天下了,但是我还是很想写地理志,很想去尝尝各地的美食,看看各地的才子美人,也许我的下一任夫君就从他们中间找到了……”

    我着着自己都笑了,漆黑的眼前竟然还出现了幻觉,似乎有火把在岸边奔跑。

    可,火把为什么会奔跑?

    一声惊锣,让我瞬间清醒过来。

    什么火把,是有人啊!

    我立刻撑着树枝站了起来,结果双。腿发麻,差点摔河里去,好容易站稳了,我立刻扯着嗓子大喊了起来。

    嗓子都快喊出血了。

    幸好岸上的人不是聋子。

    而且很巧,岸上的人竟然还是熟人。

    “真巧,徐大人。”

    我苦笑着看面前比我还狼狈的徐大人,道:“杜昭在船里,他受了重伤,旧疾还发作了,你们心些搬动,还有……麻烦尽快将王宗,我的婢女雅言以及……李澈太医请来,无比要请这三个人来。”

    徐大人和身后那些士兵,身上都是草屑泥水,神色憔悴,胡子拉渣,看上去已经找了我们很久了。

    徐大人立刻吩咐了身旁的人去找王宗他们,然后低头看到了我发抖的双手,道:“你的手流血了。”

    我摊开手掌,原本白嫩的掌心鲜红一片,都肿了,掌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树枝磨破了,可是我因为双手发麻没了知觉,都没感觉到流血了。

    “撑船太累,手痛到麻木了,一会儿上些消肿止疼的药就可以了。您先去看看夜阑吧。”

    徐大人看了一眼船舱,却没有立刻去,而是猛地后退了一步,弯腰对我行了个礼。

    我愣在原地,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也不是没接收过别人行礼,好歹我也当过皇子妃和皇后。可徐大人无缘无故向我行礼,行的还是君子之礼,这边让我很疑惑了。

    “徐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徐大人低着头,道:“我原先觉得杜昭娶你是鬼迷心窍了,你对他行走朝堂毫无益处,但今日如此危机,夫人能拼死相救杜昭,在他重伤后仍然不离不弃,甚至以柔弱之身带着他找到了救援,可见夫人与杜昭情比金坚,夫人更是临危不惧,有勇有谋的女子,徐某为先前轻视夫人,诋毁夫人道歉。”

    徐大人身后的那些士兵并没有走远,一个个也都也听到了他的话,纷纷错愕地看向了这边。

    我想了想,伸出手扶了一把徐大人。

    “徐大人其实不用与我道歉,我的确对杜昭行走朝堂没有半分助力,甚至时时拖累他为我分心。今日之事,倒也不是什么夫妻情深,就算和我在一起的不是他,是个陌生但受了重伤的人,我也会尽力救的。”

    “毕竟,每个人的命都只有一次,都很珍贵。”

    我觉得,每个人的命,其实都应该平等。

    不想和亲的人,就不应该被逼着去和亲。

    不想在道观修行的人,就不应该被困在道观里。

    想吃饱饭的乞丐,并不应该被贵人们嘲笑。

    归根究底,都是人。

    ——

    王宗和雅言是一起到的,我已经洗过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虽然很累,可是精神却很好,没有睡着,而是坐在床边陪着杜夜阑。

    徐大人没有将杜夜阑带回京都,马车颠簸,我们担心杜夜阑的身体承受不住,所以暂时借宿在了一户农家。

    这庄子离京都城不远,徐大人的属下快马加鞭,只两个时辰便带着王宗和雅言来了,杜行和月牙以为还在城中其他地方寻我们,所以没通知到。

    至于司徒景澈——

    “李太医在事发时也在观赏龙舟,爆炸和火灾发生之后,他为了救助城中百姓,被困在了一处火海里,被救出来的时候,人已经没了。”

    我看着徐大人可惜的模样,又多问了几句。

    原来“李澈太医”死的时候,尸身已经被烧焦了,根本无法辨认,还是有府上的下人认出了李太医随身带着的金针,才确认了身份。

    无法辨认身份的话,那死的应该就是个替身。我倒也不惊讶,毕竟在这样的混乱中,司徒景澈要离开,采用死遁的办法是最合适的。

    他这是怕杜夜阑回头找他算账,所以匆匆走了?

    没有时间纠结,我走近房间,王宗已经在写药方了,只是他和雅言都眉头紧锁,尤其是雅言,神色慌乱,整个人都有些摇晃。

    我看了一眼王宗写的药方,发现和上次他给我的药方不一样。

    “与上次的药方不同,但,都是解他体内毒的是吗?”

    王宗点头,然后按着药方找到了门外守着的士兵,让他们立刻派人去取药。

    王宗和雅言来的时候,王宗便直接去药铺搜罗了许多药材,非常有先见之明。

    等人都离开了,王宗才关上门与我道:“丞相的毒比之前更重了,这毒原本就是时间越久毒性越强,但是之前丞相应该一直有人在给他压制这毒,不过采用的是以毒攻毒的办法,只能定期压制毒发,却不能解毒。”

    “但这次丞相因为运功气血翻涌,又重伤是血过多,没有及时服下另外一种毒,导致体内的旧毒变本加厉发作了……我上次拟定的药方没有用,得用更凶的药。”

    我看着杜夜阑苍白的面孔,问道:“他这是旧疾,但我看到一只鸟吃了染他血的果子立时死了,他对我撒谎,其实他自己也没几年好活了。”

    “王宗,他……中毒多久了。”

    王宗:“应当三年左右。”

    我抬眸望向脸色苍白的雅言,微笑道:“雅言,你知道他是怎么中毒的吧?你能与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