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擦肩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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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是各种喧嚣的声音,我感觉自己的脸上一片冰冷粘腻,像是被人糊了很多泥一样。

    身体僵硬动弹不得,用力睁开了眼皮,便看到一个被络腮胡子挡住了大半张脸的男人,正拿着一个青色的罐子,从里面挖出灰白色的糊状物往我脸上涂。

    我想要张嘴,可是嘴唇却动不了,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男人将罐子里的东西全都一点点涂抹到了我的脸上。

    我们坐在马车上,马车走得很慢,停停走走,我从被吹起的对面车窗帘子下看到,这会儿天色朦胧,街道上摊位还是空的,但是却有很多人在逆着马车前行的方向奔跑,手里还提着水桶。

    是去救火?

    “他们救的是丞相府的火,后半夜起风了,丞相府的火势蔓延开,将周围一片的府邸都烧了,不过先前火器动静大,睡着的人也都醒了,烧不死什么人,顶多损毁点财务。”

    络腮胡子的大喊一开口,却是微哑的少年音色。

    是司徒景澈的伪装,竟然完全分辨不出他原来的相貌。

    司徒景澈低头看着我,将罐子扔到了一边,然后伸手将我的头发全部拨乱了。

    “城里最近搜查得太严了,我原本不想用火器,但是陛下这次在南越吃了大亏受伤了,让其他人动的手,直接炸了丞相府。这动静一出,全京都又得戒严,要带你出去就更难了,必须做点伪装。”

    “这泥涂上之后,一会儿就会贴合你的肌肤改变你的肤色,我再给你修饰一下,就是杜昭这会儿坐在你面前,不仔细看都未必能够认出你来。”

    “以防万一,我用针封住你的穴位,等出城之后,我会取针,届时你就可以话和动手了,不过我劝你别动手,你也不过我。”

    我狠狠瞪着司徒景澈,这人什么时候和司徒景湛一样坏了。

    炸毁丞相府的事情,我相信是司徒景湛主使的,那个疯子根本不在乎其他人的生死,幸好当时杜昭不在府里。

    但如果不是我带着丫鬟们躲在了密道,也许此刻已经葬身在火海里了。

    浑身战栗,我想到司徒景澈在我昏迷前的话,司徒景湛想见我,如今出城,是要将我带去北周吗?

    如果去了北周,我必然只有死路一条,就算不死,也一定生不如死。

    不能出城,我一定得想办法在离开南越国境前逃回来,可是,现在浑身上下却只有眼睛可以动……

    司徒景澈抱手坐在我对面,看了我半响,道:“别挣扎了,我不取针你动不了,也别指望杜昭能救你,我是悄悄带你走的,他一定会以为你被困在丞相府的火海里了……我顺便把你身上的那个鎏金香囊扔在一个火海里的婢女身上了。”

    大火焚烧,婢女的尸体面目全非,若是到时候他们看到那个香囊球,一定会以为死的是我,那岂不是没有人知道我被带走了?

    我怔怔地看着地面,马车却骤然停住,似乎是撞上了什么。

    司徒景澈瞬间戒备起来,掀起帘子探出了头,帘外是另外一辆马车,那马车……

    是丞相府的马车。

    杜夜阑!

    我激动地想要站起来,可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却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加重了。

    司徒景澈似乎也发现了对面的马车是丞相府的,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外面的车夫喊话,是因为街道上人太多,两辆马车不心撞到了一起。车轮卡住了,需要花时间挪动一下马车。

    司徒景澈吩咐了一声,车夫便下去交涉了。对面的马车帘子被一只修长的手掀开,露出半张完美的侧脸。

    “无妨,你们处理一下,再去问一下,是何处着火了,为何府尹没有让禁。卫军管辖百姓,让百姓乱跑。”

    我还看到了杜行,杜行领命转身离开时还望我这边瞥了一眼,可是他头也不回便离开了。

    是完全没有认出我吗?

    身体一点点变凉,司徒景澈似乎对这种效果很满意,于是掀开了帘子光明正大的看着外面,甚至故意将我挪到了靠近帘子的这一侧,露出了我的半张脸,让我可以清晰地看到对面马车。

    他低声道:“魏青梧,我也算仁至义尽了。你这次随我回去,大概没机会回来了,马车一会儿就会分开,你再最后看一看他吧。毕竟他也帮过我。”

    司徒景澈笑着这话,听上去有几分自嘲,我甚至隐约觉得,他并不是很想绑架我带我去北周,他做这事像是司徒景湛逼着他做的。

    可是他有这般易容的本领,还有妙手回春的绝世医术,又精通毒药,只要他想藏起来或者逃跑,我不相信司徒景湛能有十成把握抓到他。

    但此时此刻,我没有时间去深究,我死死盯着对面的马车,心中默默地祈求着,让杜夜阑掀开帘子,在看一眼。

    像是听到了我的乞求,对面的马车的帘子再次被掀开,杜夜阑低头微微咳嗽着,脸色苍白虚弱,但神色却透着隐隐的喜悦,这样的喜悦神情,我许久未曾在他脸上见过。

    王宗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

    “丞相神情,像是卸下了重担一样,看上去很轻松,着实难得。看来昨日与陛下对峙,在殿外跪了半日,以辞官做要挟得来这冰晶火莲花是完全值得的。”

    杜夜阑摊开掌心,清的光照下,我望见一朵雪白与绯色相见的花朵安静躺在他的掌心,与他掌心的那道疤痕交错在一起,平添妖冶。

    他低头扯起单薄没有什么血色的唇角,带着淡淡青色阴影的眼底却含着笑意。

    “倒不是这花值得如此,而是它能解了好好身体里的毒。好好的寒毒和当年的余毒混杂在一起,再加上蛊毒,发作起来的时候,她整个人几乎要死过去,她的身体太虚弱了,必须得尽快给她解毒……不过,我原本以为要几个月后我去北周才能取来这花,没想到这次慕容平带了这个过来。”

    王宗:“这药的价值一般大夫都不知道,慕容平应当只觉得是个稀罕药材,就和人参一起装着带来了。”

    “好好会高兴的,马车走得太慢,不如我们一起下车走走,好好爱吃南瓜糕,这条街为有家糕点铺不错,我去给好好买一些。”

    杜夜阑着,我的眼睛却慢慢模糊了起来,他完便狠狠咳了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王宗喂了两颗药给杜夜阑,阻止他下车。

    “还是坐车回去,你残毒未清,又大动肝火和陛下,珍荣公主发怒,顶着夜风跪了半夜,简直是要把自己往死路上折腾,你剑上都裂开了,要不是我昨日刚好在翰林院值班徐大人拽了我去救你,你早死了,那里是昏迷几个时辰这么简单?”

    杜夜阑笑着看向了我这边,目光相接,他神色猛地一顿,眉头微皱。

    “姑娘你……”

    眼泪掉了下来,我用力眨着眼睛,心里念着希望他一定要认出我。

    可是下一秒,司徒景澈便放下了帘子,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眼泪落下来贴在唇上,带着咸咸的苦涩的味道。

    “丞相,怎么了?”

    “无事,瞧见有个姑娘眼睛红红地,倒像是要哭。”

    “听闻京都仰慕丞相的姑娘们,也喜欢假扮楚楚可怜的模样博丞相回眸,她们丞相最是爱民如子,心疼可怜的老百姓。”

    ……

    不怎么好笑的笑话和欢快的笑声渐渐远去,马车重新走了起来,我远远听到了杜行的惊呼。

    “丞相府出事了,夫人……夫人出事了!”

    像是一把刀,狠狠砍了下来,将那轻松的气氛全部砍断。街道上依旧喧嚣,但是我却好像逐渐失聪,听不到声音了。

    ……

    城门口通过的十分简单,检查的时候,守城的士兵仔仔细细盯着我和司徒景澈,然后便放了行。

    司徒景澈从车窗回头望了一眼,道:“第二次见杜夜阑这么狼狈,像个疯子一样在街上跑,那朵冰晶雪莲都要被风吹散了。”

    放下帘子,司徒景澈伸手按住了我的脖子,脖子上传出一点点细细麻麻的痛意,他将那根针拔了出来。

    我整个人一下瘫软在了车上,嘶吼着却喊不出话来。

    “你还得再过半个时辰才能正常开口和行走呢,其实杜夜阑应该听那个王宗的,他体内的毒还没清完,这样激动,容易毒气攻心。”

    我用手扣着车壁慢慢坐了起来,然后抬手,狠狠向了司徒景澈,可是手臂没有任何力,最终软绵绵地垂在了身侧。

    司徒景澈摇摇头,坐到了我对面,仰头看着车顶,道:“知道你恨我,想杀了我,但是别白费力气了。你还不如想想,等见到了司徒景湛,你要怎么办?”

    “算了,折腾一晚上了,你也累了。等我们到下个镇上,我给你买南瓜糕吧,你喜欢吃这个吗?我居然不知道,你以前在皇子府,好像都喜欢吃比较清淡的东西?”

    “不过,皇子府的菜都清淡,毕竟是三哥的口味,大家都一样都在顺从三哥的喜好活着。”

    我抬眸,颤。抖着道:“我和你,不一样……我死,也不要那样活着。”

    我转过头,用最后一点力气,扑出了马车。

    坠落感袭来时,仿佛得到了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