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天赋， 是谢莹舟所在的这具躯体自带的，所以当她理解苏瑶的用“濠梁之鱼”之后，她立刻领悟到更多事情。

    当自己那独特的灵气跟在赦罪符下咒的人的灵气， 在这张她记录下来的“赦罪符”有了交混之后， 只要那个人的修为弱于自己，那基本就是判了那个人死刑了。

    因为这具身体能根据自己的灵气去“降神”。

    所以在谢莹舟用自己的灵气追溯那个用赦罪符下咒的人的时候， 坐在一边的叶无渐，毫不意外地感受到身边的谢莹舟， 突然没有了生气。

    这恐怕是天齐君自带的某种神技吧？

    叶无渐想着， 起身抱起摇摇欲坠的谢莹舟，将她送到床上躺好，又给她盖了条毛毯， 这才出来。

    而做为天齐君庇护的长柳一氏， 要使用降神术，似乎得先让对方服下某种法符。

    之前在兆穰城跟突然降神在殷绵身上的长柳逐风一战， 结合“朝簿”中她让殷绵服下降神用的法符， 叶无渐有了这样的推断。

    一切都是有迹可循，只是棋子散落各处，需要她跟谢莹舟去连成一个完成的轮廓。

    她们目前最需要的， 就是耐心。

    另外一边的谢莹舟，在轻微的晕眩之后， 发现自己处于一座教堂之中。

    此时正是午后， 她站在里教堂入口不远处的角落，眼前两排排列整齐的木质长条座椅，春日的阳光斜斜照射在教堂两边的彩色琉璃片上， 在教堂的地面， 长条座椅， 以及那个正坐在长条座椅上低头祈祷的金发男人头上。

    彩色光影斑驳，其中有些比较薄的琉璃片，被光线穿透，射出一道道光路，其中漂浮着飞舞的微尘，让人心中油然生出一种伟大而神圣的感情

    谢莹舟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只见这是一双苍老的手掌，身上穿着一件白色景士长袍，她动了动手指，没有理会那个正在祈祷的金发男人，只是在这具身体上，找着具有杀伤力的武器。

    只要割断这个下咒在赦罪符上害人的景士的脖子，棠羽跟姜沉璧就能获救。

    谢莹舟对于杀这种人，没有任何负罪感。

    “吱——”安静的教堂发出一声椅凳连接处因为起坐而发出的轻微吱呀声，接着便是两声沉稳的脚步声。

    谢莹舟抬起头，看到那个一直在祈祷的金发男人突然站起来，正面对着自己。

    那是一个50岁左右的高瘦老人，他有着一头金黄色，整齐往后梳的短发，一双清澈，如装着一泓碧水的蔚蓝眼眸，高挺的鼻梁，薄唇在浓密的金色络腮胡须中若隐若现。

    就像是谢莹舟只有在电影中才会见到的那种英俊老神父。

    这个人也穿着一身白色教士长袍，却有着一种跟其他景士截然不同的气质。

    谢莹舟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没有话，显然，看到这个神父，她立刻想到了某个在报纸中的出现过的人。

    景神神匣，亚当·坎贝尔。

    “没想到您会大驾光临，殷雅阁下。”那白袍神父微微行了个礼，脸上带着让人一见就忍不住放松的微笑。

    “坎贝尔神父。”迟疑了一下，谢莹舟微微还了个礼。

    “您知道我们那边的法？”坎贝尔微笑，“秦贞国这边都是称呼我为景尊。”

    坎贝尔的秦贞官话得十分标准，如果不是他那跟周围人群格格不入的长相，光听声音，是听不出他是外国人的。

    “请坐。”坎贝尔抬手，十分客气地示意。

    而为了不让对方过于紧张，他没有走过来，只是就近弯腰坐在附近的长凳上，有束透过彩色琉璃的光路刚好落在他的左眼眉骨，让他更加有一种圣洁的气质。

    却也有种远离世间的高远，是一个人，倒不如现在的亚当·坎贝尔看起来像是一座雕像，让人觉得冰冷，与莫名的畏惧。

    “您在融合神性与人性方面，果然走在我们所有神匣前面。”坎贝尔开门见山，话的时候，也一直带着一种斯文儒雅的气质，倒显得光明磊落。

    丝毫没有传言中的，疯狂与分裂的模样。

    只不过即使这样，谢莹舟还是谨慎地，将一把从被降神的景士身上搜出来的刀无声地扎进了大腿中。

    血液在一瞬间从身上的景士白袍晕开，谢莹舟眨了下眼睛，面不改色。

    “如果神父想问原因，恕我也不清楚，我对自身如今的情况亦很茫然，今天只不过想救两位朋友。”谢莹舟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请便。”听出谢莹舟想要杀人的弦外之音，坎贝尔却依旧是面不改色，只是微微颔首，“不过，我想听听您对于神性与人性方面的看法，由神匣变神，是必然的结果？还是可以改变的？”

    “我个人希望能改变，不过看来神父是希望那是必然的。”谢莹舟至今为止，都认为自己更乐意做一个人。

    “自然，我希望主降临于我的身心。”到这里，坎贝拉的眼睛终于出现了一丝狂热。

    “在神性与人性的话题之前，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神父。”谢莹舟手指交叠放在膝盖上，第一次以一个神匣的身份，以真正殷雅该有的态度来跟他人对话。

    对于几位神匣之间，是敌是友，其实现在大家都无法判断，但从计青岚与苏瑶的态度来看，至少都还算是和气，所以谢莹舟也不会贸然与亚当·坎贝拉为敌。

    “请问。”坎贝尔微笑颔首。

    “我所知道的，群魔复苏，昆仑倾顶，包括古神在内，全部神明都陨落消失，其实就是神与魔的交战中，被魔败了，是这样吗？”

    “不，是势均力敌，两方都灭亡了，却都没有完全消失。”坎贝尔立刻否定了神被魔败的这种法，“下一次战争，还会到来，直到有一方完全被消灭为止。”

    “所以一直以来，末日来临，就是群魔再次复苏，那时古神也复苏，双方再次交战，凡人夹在其中，便是末日了？”

    “是这样。”

    “想来神匣开始活跃于世间，相当于是古神复苏的一个象征，南大陆群魔偶尔入侵神州大陆，也是大魔复苏的象征了。”

    “没错，只有五位古神有神匣这种法，昆仑倾顶之前的其他神明，都已经陨落殆尽，我认为在昆仑倾顶之前，在古神自身陨落之前，祂们留下各自的神脉，成就神匣，这件事也只有古神们能做到，之后祂们由神匣中完全复苏，再与大魔展开最后一役。”

    “嗯，古神意志不灭。”谢莹舟想着苍茇的辞。

    “不过祂们的陨落还是很彻底，1400多年前开始，世间不再显露神迹，那时开始，基本可以判断，所有神明都已经陨落了，包括古神们，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人间灵气会丰沛至此，至于祂们陨落的先后次序，我们却是无法判断的。”

    “也因此从1400年前开始，世间开始有古神神脉降生在修仙者身上，只不过从头开始，并不顺利，即使被神脉眷顾，依旧有中途夭殇的事情，之后又再次降生，反复轮回，不过还是有个别神匣，长久地活了下来。”

    “想必你是由苏瑶阁下得到这个信息，她确实是比较顺利地利用着身上祖源天女的神脉，至今已经活了500多年。”

    “......我想请问，其他神匣都是天选的，还是有神匣跟我一样，是人为有意培养出来的？”谢莹舟图穷匕见，问出了她最介意的这个问题。

    “只有你，可你也是最稳定神匣，你很幸运。”

    “......这样想来，长柳氏应该一早就得到天齐君的神脉，但是控制在手中，并没有让神脉立刻降生，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天齐君会任由自己陨落后，神脉被把持在长柳手中？”

    坎贝尔神父摇头，他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事情。

    谢莹舟沉默了许久，似乎在串联这“穿越”过来之后遇到的种种，过了好一会，才接着道，“回神性人性融合这件事，我猜测我身上的神脉应该是不完整的，因为我有个孪生哥哥，他遭遇到某些事，变神无望，不过部分神脉还保留在他那里。”

    一脉双生，这才解释为什么会如命运安排一样，出现那么多巧合。

    坎贝尔精神一振，看谢莹舟的眼神愈发专注，后者没发现，她所在的这具身体，脚下已经积了一大滩鲜血，那个被谢莹舟降神的景士按理来，不可能还能如此从容地端坐着。

    只不过谢莹舟强大的精神与灵气控制，让那个已经没有神志的景士依旧坐着跟坎贝尔对话。

    “这是我之前从计青岚前辈那里听来的，与您听也无妨。”谢莹舟沉思了片刻，认真的到，跟计青岚通信多次，结合了自己的遭遇与理解，她也知道了到不少隐秘的知识。

    “哦，天尊阁下。”坎贝拉微笑，等待着谢莹舟开口。

    “从我们修炼灵气的那一刻开始，神性就已经存在于我们的身体与灵魂中，人人都有神性，而随着你修为加深，神性会越来越明显......”

    “只不过，那种足以成神的力量，是会改变我们自身的，我今日才想明白。”

    “请。”坎贝尔手指握着，微微前倾，对谢莹舟所的，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在所有神匣之中，我是最年轻的，也是最弱的，虽然成为神匣的时间很短，但我也能感受到承继神脉的这具身体，一日千里发生着变化，我吃下再强大可怕的妖气结晶，都能转化为灵气，我在路上走着，就有死者幽魂自己来找我，这就好像天赐一般，灵气蓬勃增强，但相比你们这些活得这么久的神匣前辈们，我想你们的灵气已经磅礴到让人无法想象的地方。”

    这也是谢莹舟对其他神匣恭顺的原因之一，也是叶无渐对苏瑶“友善”，任由她监视自己的原因。

    神匣的强，是超乎所有人的想象的。

    “你的意思是，神匣之所以会疯狂，是因为灵气太强，改变了自身的精神状态。”

    “结合我自身的遭遇，我是这样理解的，我们的方方面面，因为灵气增强太快而被改变，这时我们的人性无法承受这种神性的侵蚀，所以才会精神分裂，甚至疯狂。”

    “神匣跟修炼灵气的修仙者不同，是因为神匣获取灵气太过容易，这是祝福，但也有隐患，这么强大的力量，很容易让我们自身产生我已经是神明的错觉。”

    “这个时间段非常危险，需要更强有力的人性来帮忙稳定的。”

    坎贝尔蹙眉。

    “我在兆穰城的时候，被长柳设计送进了渡厄之府的地祠，计前辈那是在稳固人性，用了长柳氏千年来......”到这里，谢莹舟变得有些艰难了起来，即使是她现在以殷雅的身份，名正言顺地着这些祖辈们为她所做的牺牲，她依旧觉得困难。

    “千年来那一族的凡人血脉来中和了我体内的神性，这才让我接下来，就算合并殷离身上的神脉，体内灵气增长，神性增强，也不会发疯。”

    “灵气，就是神性，人性能稳固神性，神性增长的同时，必须保证人性的存在，殷雅阁下是这样理解的？”

    “是，所以我认识的计青岚前辈，苏瑶前辈，她们即使修为高深，依旧混迹人间，他们为了让自身的人性巩固蓬勃的神性，从来不过离群索居的生活。”

    “原来如此......”坎贝尔深深看向谢莹舟，“不过你的并不全面。”

    “我只我能想明白的。”谢莹舟察觉到一丝危险疯狂的气息，立刻就想要解除了降神术。

    只不过她刚有这个念头，眼前的景色，突然陡然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

    谢莹舟耳边听到清澈的鸟鸣声，有只粉色的蝴蝶扇动着翅膀从她眼前经过，转过头，谢莹舟发现自己正端坐在一座茂盛灿丽的花园中，其中花繁叶茂，蔬果累累，鼻尖闻到的，尽是沁人心脾的花香与成熟果实发出的香甜味。

    绚丽又美好得好像不似人间。

    而谢莹舟接触降神术的想法也变得粘稠了起来，灵气好像被冻成酸奶一般，只能缓慢地驱使着。

    “今日的对话，还没结束，殷雅阁下。”

    “我住在榆林巷平安街，您有空可以来找我，我偶尔会跟苏瑶前辈一起麻将。”谢莹舟微笑，没有露出一丝怯意。

    亚当·坎贝尔也是笑了笑，整个人在这座花园中，像是被笼罩在一片圣洁的柔光之中。

    而谢莹舟所降神的这具身体，也因为失血过多，彻底失去生息。

    花园消失，亚当·坎贝尔看着自己的手下软软倒下，摸了摸下巴，温和了一声，“再见。”

    却不知道他是在对谢莹舟，还是对这个死去的手下。

    “伊甸园啊......”榆林巷平安街的宅子，从床上睁开眼睛的谢莹舟失笑，“也不知道苏瑶前辈跟那个没见过面的释藏佛神匣因陀罗·婆罗门的内相是什么样的？”

    作者有话：

    【一些设定：计青岚的内相是宇宙，坎贝尔的内相是伊甸园，谢莹舟的内相是九幽，古神的领域都是非常有代表性的，又自成一脉，也不能我宇宙，你们都被我包围了这样，不是那种世俗的理解，而是内相由古神自身的精神，意念等等很多东西筑造而成的神迹，而且是会随着灵气的增长而改变的，像是谢莹舟一开始只是一座山，但是在她云端做梦里面，她见识到天齐君真正九幽的样子，古神的内相能勾连现实凡人，彼此自然也能互动，但这都是建立在祂们的意愿上，不过内相即领域，不是单一的，苍茇就能具现两个，深海跟云端，有空挖掘（随便）】

    【谢莹舟的法不全面，后面坎贝尔找她搓麻将再跟苏瑶来个三方会谈吧。】

    ps.谢莹舟从善而流，喊亚当·坎贝尔神父，古代东方叫法是景尊，道性是神性，一样的意思，后面不赘述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