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神术解除， 谢莹舟回到原本自己的身体中。

    外面隐约传来棠羽跟姜沉璧的惊呼声，谢莹舟坐在床上，呆呆看着房间的木质窗户， 窗外的阳光穿越诸多阻隔， 到达房间地板的道道光路，突然有种自己已经回不去的感觉。

    天下滔滔， 滚滚而来，在跟其他神匣认真讨论了这么多事情之后， 自己还能回去做一个在红尘中庸庸碌碌的普通人？

    未来自己跟叶无渐， 又是什么样的下场？

    自哀自怨地抱着膝盖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只是谢莹舟终究是不喜欢现在自己这种死气沉沉的样子。

    她挪了下身子，双脚着地， 准确地踩在床下码放整齐的木屐上。

    然后便又懒懒散散地拖着木屐往门外走去。

    不管怎么， 她今天救下了棠羽跟姜沉璧，这都是一件值得吃顿烤肉来庆祝的好事。

    “身体没什么不适吧？”叶无渐不知何时， 已经立在门外。

    “没有啊。”谢莹舟走过来， 木屐在地砖上咔咔作响，她挽住叶无渐的手，笑着问道， “你晚上想吃什么？”

    “她们在晚上大家一起吃露天烧烤。”跟谢莹舟在一起，叶无渐也学到了不少新鲜词语， 比如什么工具人， 露天烧烤......

    “嗯～正有此意，你呢，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没有？”

    叶无渐轻笑摇头， “他们你不会拒绝， 所以苏瑶已经发姜沉璧跟棠羽去买肉买菜了。”

    “真都把我当工具人了！”谢莹舟正要出去， 却被叶无渐拉住，把她按在椅子上，开始重新给她编辫子。

    “无渐，我刚刚降神去那个下咒害人的景士身上时，你猜我遇到谁？”

    “谁？”

    “亚当·坎贝尔，我们聊了下昆仑倾顶的事情。”

    “嗯。”叶无渐这时已经将谢莹舟有些松散的长辫解开，她伸出一根手指，从谢莹舟耳朵上面垂下的长鬓角往后撩去，握在另外一只手的手心。

    现在不怎么用灵气的谢莹舟，即使是在里屋，耳朵轮廓依旧是被冻得凉丝丝的，叶无渐低头看着，又将谢莹舟耳垂下面的长发撩往后面，碰到后者柔软的耳垂时，她长长的眼睫毛微微动了下，拇指不受控制地蹭了那在温煦光线显得剔透的微凉耳垂。

    谢莹舟的喉间动了动，她能感受到叶无渐身上散发出来的某种气息。

    叶无渐却依旧不动神色，她两只手将谢莹舟的长发收拢在后面之后，开始慢腾腾地编起辫子。

    而谢莹舟原本被冻得有些凉的耳朵却不知怎么回事，已经不再发凉，反而在变温，似乎还有温度上升的趋势。

    最近的叶无渐，就好像是溺水的人一样，拼命想要抓住谢莹舟的一切，变着法折腾她，简直让谢莹舟这个自诩厚脸皮的也遭不住。

    “......咳咳，这位女士，请你控制住自己。”感觉那只微微发凉的手在碰自己脖子上的红色环形纹路，谢莹舟低咳地两声，正经地。

    “魔从来不控制自己。”身后响起一声如戛玉敲冰的清冷嗓音，明明听着很禁欲克制，出来的话却欲得让人一股热气往上冒。

    谢莹舟一时语塞，感觉自己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因为某个不控制自己的魔的手指已经来到她的喉间。

    “那你也要控制！”谢莹舟抓住叶无渐的手腕，警告道。

    现在这个时候，怎么能乱来呢？

    叶无渐轻笑出声，她弯腰低低靠在坐在身前的肩膀上，极为暧昧地靠在谢莹舟的耳边，“舟，了你可能不信，你刚刚你跟亚当·坎贝尔聊了昆仑倾顶的事，我立刻就知道你要问我，我这个魔，会不会有毁灭苍生的冲动？”

    谢莹舟脸一下子涨红，她刚刚确实想问一下叶无渐今后的立场，可还没出来，立刻就被识破了，莫非她真的会读自己的心？

    “不，不行吗？”谢莹舟嗫嚅地别过脸，耳朵不心蹭过了叶无渐的红唇。

    “那如果我有毁灭苍生的冲动，你是不是就不跟我好了？”叶无渐伸手把转过脸的谢莹舟掰了回来，两人面对面。

    “毁灭苍生总是不好的......不过，不过你之前，那个祸殃地球原本是属于魔的，是魔先来到这片土地，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谢莹舟看着叶无渐红色的瞳仁，里面装的是一如既往的柔情，但她还是认真回答者，伸手去抚摸她的脸。

    “我后来自己代入了美洲印第安人跟欧洲殖民者，如果印第安人要杀欧洲殖民者，我又觉得能理解。”

    谢莹舟絮絮叨叨着，也不管叶无渐是不是能听懂她的话。

    “......只不过已经过了这么多代了，还是跟印第安人不同的，就好像第一代印第安人跟第一代欧洲殖民者，他们突然都开始复活了，又要来拼个你死我活，我们身上的血脉，让我们天然成为两个阵营。”

    “你是不是一直怕我们会变成敌人？”叶无渐坐到谢莹舟的对面，认真问道。

    “是。”谢莹舟坦然点头。

    “那我觉得你是莫名其妙的故事看多了，才会有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

    谢莹舟无辜地看向叶无渐，害怕自己跟有魔族血脉的叶无渐在命运的碾压下，站在彼此的对立面，不是很正常吗？

    大部分人都是这样想的。

    “我是人养大的，我也见识修仙者们的虚伪冷酷，但我知道，像我娘亲那样的人，世间有很多，我希望他们能过的好好的。”

    “还有秦月，邻居一家，李英武师徒，我都希望这样的人能不要随便被其他什么东西杀死。”

    叶无渐十分缓慢地着，眼睑微微看着地面，似乎也在思考。

    “非立场，我的立场，自然是在人这边。”

    “如果祸殃的是真的，那魔有可怜的地方，被他们杀死的无辜者不可怜吗，你也可怜，我也可怜，大家都可怜...”

    “我们谁都不想死，所以只是有能力者，为了捍卫自己的理念，奋起而战，强者盛，弱者败而已。”

    “那……”谢莹舟开口想要问些什么，但叶无渐却好像已经知道她的问题，自己开口接着了起来。

    “我开了魔域通往神州的大门那天晚上，被体内的魔性控制住了自己，但是这被有着同样血脉的祸殃利用了，这才让那些魔族来到神州，这件事，我不会逃避。”

    叶无渐的神情平和而坦然，“就算是被利用，被陷害，我也做了错事，可既然大错已经铸成，我也不想以死谢罪，那些被我杀死的修仙者的亲友想来找我复仇，我亦不会去他们有错。”

    “魔族入侵之后，你就一直四处躲藏，不愿现身在世人面前，其实也是因为不想在跟神州的修仙者起冲突？”谢莹舟看着这样的叶无渐，耳根的热度一时无法降下去。

    “是有些这样的想法，但如果他们能杀了我，报仇成功，那是他们的幸事，我杀了他们，也不过是一个魔又杀了个人而已，我不会被逼迫到墙角依旧不反手，也不会因为愧疚而心软，任由他人一而再再而三想要置我于死地。”

    叶无渐早就有了这样的觉悟，她该背负着的，愧疚也好，悔恨也罢，她都甘之若饴。

    “......只不过没有修炼灵气的人，确实不该在神魔对决中随便被杀。”叶无渐轻轻叹了口气，她也知道，这样的话，等于，那些修炼灵气，得到力量的人，就必须去承担一些后果，不管他们清不清楚后果是什么。

    天地间那些唾手可得的灵气，真的可以随便予取予求吗？

    “你刚刚祸殃，不是，祸邪吗？”谢莹舟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了祸邪两个字，而不是你的父亲。

    “......祸殃自己告诉我，是她设计的。”

    叶无渐得平淡，因为她知道许多事情，在自己没能力反抗之前，再怎么咬牙切齿，怒火滔滔也没有任何作用，无用的情绪，叶无渐从来都是吝于表达的。

    谢莹舟一阵无语，这个祸殃真是把“就是要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风格发挥到了极致，不过因为对象是叶无渐，她感到十分恼火。

    “被魔杀死，修仙者的灵气会消失这点外，不过我发现了，被修仙者杀死的魔，魔气也会完全消失，这才是这两个阵营对立的最基本原因，跟你的那个什么印第安人不同的，这就是世间最大的道理。”

    “那要是以后那个祸殃，或利用你的魔性失控，要杀我，杀无辜者怎么办？”谢莹舟起身，坐在叶无渐的膝盖上。

    “不会再失控。”叶无渐微笑，搂住谢莹舟的腰，却没她已经跟苍茇制下的那个契约。

    是苍茇在提防叶无渐，倒不如是叶无渐利用了它，给自己跟谢莹舟之间上了一层保险。

    自己死了，跟自己在一起的谢莹舟也决不会有事，自己的承诺，完全杜绝了那样可能。

    “那，你觉得，你的未来，最差劲的结果是什么？”

    “......你变心喜欢上其他人。”叶无渐手指玩着谢莹舟背后长辫子的尾端，只是稍微思索一下，就到。

    “！？怎么可能！”谢莹舟嚷了起来，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担忧啊！叶无渐不是应该跟自己一样担忧未来两个人对立吗？

    “如果我们两个人站在对立的阵营，那可能是被迫无奈的，但你喜欢上别人，肯定是你的本意，无法改变。”

    “我哪有那样的本意？！”谢莹舟简直震惊了。

    “只是想想而已。”

    “想也不行！想也有罪！...你不知道我那个，那个都快被你迷死了。”

    叶无渐忽然冷笑。

    “......你笑什么？”

    “没什么。”叶无渐阴阳怪气地回了一句。

    “今晚让我来？”谢莹舟双手环着叶无渐的脖子。

    “来什么？”叶无渐的声音冷冷清清，“这位女士，请你控制住自己。”

    接着，叶无渐便将谢莹舟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记仇地把对方刚刚的话抛了回去，接着高冷往外面走去，丢下坐在冷板凳上目瞪口呆的谢莹舟。

    “那个......”

    自己刚刚并不是在嫌弃你啊......

    “哼。”

    叶无渐又恢复了那种冷清疏离，无欲无求的样子，她自己没发现，在谢莹舟面前，她倒是很喜欢表现各种“多余”又“无用”的情绪。

    像是吃飞醋，阴阳怪气，在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上较劲......

    而谢莹舟虽然隐隐有这种感觉，但她在感情这件事上，惯来心大，而且最是容易情人眼里出西施，叶无渐对自己有各种情绪，她只会觉得可爱又亲近，有时少不得还会自己贴上去操作一番。

    作者有话：

    【这篇名换成“情骂俏”或“这就是抖M”应该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