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寅山君与九影约定到浈阳的日子， 所以谢莹舟跟叶无渐在国子监陪谢庭书一起吃了午饭，便往城门外走去，想去等待那两头好久不见的妖怪。

    而谢莹舟担心它们像上次叶无渐来一样扑空， 所以即使得出的情报是寅山君跟九影要晚上才到达， 她也早早地就拉着叶无渐，想去城门候着。

    “无渐， 你知道老虎跟山羊是多少岁成年吗？”

    春日午后阳光温煦，在光影交错的街上， 行人比平日要多了不少， 谢莹舟没做任何伪装，只是将元宵夜时买的木质面具随意戴在脸上，以免那张属于公主殷雅的脸被平民认出， 徒增麻烦。

    她牵着叶无渐的手， 亲昵地跟她话，并没有隐藏自身的气息， 自在地就如同在自家的后院， 丝毫不介意有修仙者会看出自己的端倪。

    叶无渐任由谢莹舟牵着，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星眸微黯， 看着街道两旁的花影摇曳出神，只不过她依旧保持着跟谢莹舟同样的步伐。

    跟谢莹舟一身圆领劲服的装束不同， 她穿着一身如轻云出岫的白色长袍， 随着她的行走间，飘然的衣袂勾起走过的街面一些散落的花瓣。

    “无渐？”谢莹舟见叶无渐不知道正想着什么，一张笑容可掬的脸晃到叶无渐面前， 后者这才回过神来。

    只不过见到谢莹舟那张笑脸， 在精神一振之后， 又有些呆了。

    她在笑的时候，是发自内心的吗？

    叶无渐的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原本压在心中的问题也没有问出来。

    “你怎么今天一直在发呆？”

    “在想一些事。”

    “祸殃来信要你做的事情，限期是几天？”

    “十日内。”叶无渐诚实回答，十日内，如果她不杀了谢庭书，那将视为她违约，而祸殃在她身体做的某些符咒将被触发，叶无渐会当场死于非命。

    “那也可以。”谢莹舟点头，却没一点慌张。

    她跟叶无渐已经商量好了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所以显得有恃无恐。

    “那你问到庄周梦蝶’补万物‘的其他后遗症了吗？”

    “嗯，不算严重，只不过失眠会严重一些。”

    “其实最近我已经不太失眠了。”谢莹舟咧嘴笑了笑，“灵气增强得太厉害了，我几乎能随心所欲压下任何对身体产生负面影响的因素，虽然没试过，不过这具身体，应该被大卸八块都能自己恢复。”

    “是这样吗？”叶无渐微微蹙眉。

    “一直都是这样，不然在恨川摔下悬崖却只失忆，而且长柳逐风还能那么从容，我可是她的宝贝呢。”谢莹舟自嘲。

    “嗯......”叶无渐点了点头，撇去脑中哀怨命途的想法。

    “你刚问老虎跟山羊多少岁成年？”叶无渐看到谢莹舟的笑脸，嘴角忍不住也微微翘了下，她握紧谢莹舟的手，不再走神。

    不管如何，谢莹舟她本人不喜欢死气沉沉的自己，也不会乐于见到身边的人总是死气沉沉。

    “是啊，你知道吗？”

    “这个倒不太清楚，它们应该成长了不少。”

    “不知道老虎会不会生我的气......”

    “为什么？这并不是你的错。”

    “我没能为它们做些什么。”

    “或许你可以买点好吃的。”叶无渐避重就轻，握着的手揉了下谢莹舟的手指。

    当时的谢莹舟，光是维系自己的精神与生活，就已经是左支右绌，没有人能指责她做得不够好，事实上，在谢莹舟这样的立场与境遇之中，也没有人会做得比她更好。

    而且就算在短暂的“颓废”之后，她身上那口气，那种生机勃勃的生命力，依旧没有被击垮，到现在的主动出击。

    叶无渐为自己喜欢上这样的人感到深深的自豪，至于谢莹舟这个人是不是被专门培养出来的，她的身份，她的未来......一千道一万，接下来她们两人，也不过是凭本心来行事。

    难不成因为那些事，便动弹不得，成天哀怨不公，任由他人来摆布？

    因为这种想法，所以叶无渐也不希望谢莹舟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

    她们已经做得很好，接下来，会做得更好。

    “......那好吧。”谢莹舟不再想这件事，跟叶无渐两人继续朝着约定好的那个城门走去。

    只不过还没到城门，谢莹舟就突然察觉到寅山君那让她熟悉的气息，在灵气外放感应到它跟九影的具体位置后，想着它们可能也是披星戴月赶过来，这才比预定的时间要早这么多。

    不做多想，就立刻跟叶无渐往它们所在的方位赶去。

    但随着她们的靠近，今非昔比的谢莹舟明显感觉到寅山君的气息不稳，似乎极为愤怒。

    谢莹舟不由眉头微蹙，她看到前方一团人围在一起，也看不清在围观着什么。

    等她用灵气作弊般挤进人群，看到一个中年男子，手里正高高扬起一条皮鞭，正往一个愤怒的白发少年身上抽去，而在它的身后，正护着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

    这让谢莹舟的怒气瞬间被点燃。

    在那个中年男人的皮鞭还没落下之时，他身上的灵气突然如开了闸的洪流，消散于谢莹舟的脚底，而等谢莹舟走出人群时，他已经面色惨白地跪倒在地。

    那个中年男人的手下连忙想要去扶起主人，却发现后者已经如同一滩软泥，浑身动弹不得，只是用一双无神的眼睛，死死看着那个突然走近的白发少女。

    “好久不见啊！老虎，还有羊～”谢莹舟看到没去看那中年男子一样，只是推高脸上的面具，笑着朝变成人形，却还一脸懵的寅山君跟九影张开手臂。

    寅山君木木看着眼前的谢莹舟，一双碧绿的眼睛显得迟疑，过了好一会儿，它才泪水汪汪地走过来，什么话都没，委屈得把脑袋轻轻靠在谢莹舟的肩膀上。

    它跟九影日夜兼程，好不容易来到浈阳，没想到还没见到谢莹舟，就被人当街拦下，它们是无主的妖物，想要抓它们去什么舞兽团。

    而当自己想反抗的时候，却发现体内的妖气被死死镇压住，差点又要被抓去莫名其妙的地方。

    想起这半年来在幽冥军中的遭遇，平时觉得没什么，但在见到谢莹舟的时候，心里那种委屈得要命的感觉却再也无法压制下去。

    一边有些虚弱的九影却没有寅山君这么感情外露，只是走到叶无渐跟谢莹舟身边，有些激动，却依旧克制地声喊道，“大主人，主人。”

    叶无渐微笑伸手摸了摸比她还高半个头的九影，可能是在外面，变成妖物原型行走不方便，所以他们都是人形，只不过现在见到它们，也比在兆穰城是有了许多不同。

    大家都成长了不少。

    “还是变回原来的样子吧，让我看看大老虎，大山羊。”谢莹舟笑着，一股悠然深远的灵气却已经缠绕于寅山君与九影身上，而随着这股灵气，原本被浈阳压制了体内妖气的寅山君瞬间轻松了不少，也很快变成了一头白色的大虎。

    虚弱的九影似乎也被谢莹舟这股生机勃勃的灵气缓解了体内的一些伤势，变回了一头卷毛山羊。

    看着一头白虎突然没有任何牵制地出现，围观的人群哗然，很快成鸟兽状哄散，只剩下那个跪在地上的中年男子，跟他身边几个不知所措的手下。

    “果然长大成大老虎了。”谢莹舟捧着寅山君的大脑袋，让它看向自己，手里尽是结结实实的毛绒绒触感。

    只是寅山君却一直委屈地抿着嘴不话，一双眼睛里满是泪水。

    “让你们受苦了。”谢莹舟抱住它的脖子，又是揉又是搓，嘴里不停安慰着，“接下来我天天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不要哭了，乖～”

    “在幽冥军里面受伤了？”一边的九影没寅山君那么娇气，只是安静地立在叶无渐身边，后者只是简单地揉了下它脑袋，边开始问正事。

    “嗯，最近朝廷在猎杀罗教的教徒，我们被派出去，我不心受伤了。”九影的声音有些雀跃，一扫身上的颓然。

    “为何要猎杀罗教教徒？”

    “好像是因为罗教教徒在兆穰城做的事，明年可能还会对巴国开战。”而巴国就是罗教的大本营。

    “猎杀到什么程度？”叶无渐不知道殷氏的这个举动又是在谋划什么，沉思了片刻也没想明白，于是又问。

    “不分男女老幼，一旦身上有罗教的印记，一个不留地杀掉。”这些不涉及到太高等级的情报，细心的九影还是留意了不少。

    “而且他们还派出了许多灰衣少年，清除罗教教徒这件事，朝廷十分坚决。”

    一人一羊郑重其事地着“大事”，另外一边的谢莹舟则开始报荤菜菜单，力求把已经哭了起来的寅山君哄停。

    谢莹舟“来到”这个世界，真正意义上认识的第一个妖物就是寅山君，加之她本人实在很喜欢毛茸茸的动物，所以简直一向把它宠得没边，这也难怪寅山君一见到她，就委屈得泪眼汪汪，只想撒娇。

    “回去吧。”叶无渐提醒。

    寅山君这才收敛自己的情绪，安分地跟在谢莹舟身边，两个人跟两头妖物，一起回家。

    谢莹舟则开始低头跟寅山君跟九影讲起了她这半年偶然收的一条叫苍茇的龙。

    周围纷争，只要没有挡到她们，都被无视了，只有那个刚刚鞭寅山君的中年男人，在谢莹舟的一怒之间，变成了一个失去所有灵气的普通人。

    作者有话：

    【苍茇：以前拐人家的时候，叫人家甜甜！现在新人胜旧人，就叫人家牛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