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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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子监, 湖心亭中。

    厉君立在一座湖面亭中,灵气外放,无声笼罩住整个国子监, 探查着出现在这里的每一个人。

    清的光线映在湖面上, 随着春日凉风的拂过,波光潋滟, 水石明净,湖水清澈得能见到湖中的水藻与悠然在其中穿梭往来的鱼。

    魏宁走到厉君身后, 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也没有开口话,只是恭敬立着,没有断厉君此时正在观察某个人的举动。

    “江诸招出《斩魔之子》的下落了吗?”

    “是, 他把书给了浈阳的守护灵, 那是一个卖炭翁,我找到那个卖炭翁的下落, 不过他在几日前已经死了, 书也失去了踪迹,属下需要一些时间。”魏宁诚实地回答着他昨晚的拷问结果。

    “江诸呢?”

    “已经被属下处理掉了,世上不会再有这个人。”

    “魏宁, 你是不是觉得朕不该再干预这件事?”厉君没有回头,只是沉声问道, 轻描淡写地揭开魏宁真正的心情与想法。

    “是!”魏宁愈发恭敬地弯腰低头, “属下认为应该让雅殿下自己去决定要怎么面对,她已经不是昔日那个雅殿下了。”

    “是啊,她长大了, ”厉君微微叹了口气, “如今的她, 由里到外都已经不是朕当日熟悉的模样了。”

    魏宁低着头,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也已经做出了决定,”厉君深深眨了下眼睛,吐出一口浊气,解除了灵气外放,只不过他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不远处那排杨柳,“她已经猜到关键的东西是那本《斩魔之子》,并放出了寻找它的消息。”

    “雅殿下为何要这样?”

    “她在向我们传递一个信息,她没有畏惧任何事情,任何命运,同时也在告诫监视她的人,如果再左右她的判断,会被她彻底当成敌人......”

    “也许,我真的不应该再这么患得患失,雅儿确实有她自己的想法,她……也不是以前那么爱哭的性子了。”

    “唉,到最后,还是当娘的懂她......将安排在她宅子附近的暗卫,全部撤掉吧。”

    魏宁听着厉君这个担忧女儿的老父亲絮絮叨叨着,神情依旧恭敬,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妥。

    “陛下,因为那头麒麟,去年年之后,甄国舅就一直派人试图接近雅殿下,只不过这边一直暗中隔绝他们之间接触,接下来如果撤销暗卫,国舅可能会再次去靠近雅殿下,跟那个叫方愚的书生。”

    因为厉君那霸道的保护欲,不止谢莹舟身边,连同谢莹舟在浈阳认识的,为数不多的朋友,也一直被朝廷的暗卫暗中保护着,此时要是撤销全部暗卫,少不得会有一番混乱。

    “随他们去吧,不吃点苦头还以为没人治他们,也算是朕送雅儿的出场礼吧。”

    “是。”魏宁不再多话,恭敬应下厉君的吩咐。

    ......

    在以那排杨柳为中心,厉君所在位置的对角,越过鳞次栉比的屋舍书院,便是一座落英缤纷的桃园。

    在清微风的轻抚下,桃园光影婆娑,谢莹舟跟她的师尊谢庭书正端坐在一个石几面前,两人各自捻着一枚黑白棋子,专注地看着面前纵横的棋盘。

    离她们不远,叶无渐正专注看着祸殃的另一封回信,凋零飘落的桃花花瓣落在她的头顶肩头,也没有扰到她此时的专注。

    “......庄周梦蝶是天齐君留给长柳一族的事物,你想了解的’补万物‘后遗症,无非就是失眠更严重一些,做的梦境更真实,醒来之后性格被改变得更彻底些。”

    “长柳逐风就是一直用这样的手段,来培养符合她心意的神匣的性格。”

    “’补万物‘跟其他阶段的庄周梦蝶最大不同是它能承受强大的灵气干扰,这让长柳可以一直用她的能力’白驹过隙‘去控制梦境的时间穿梭,我抢到过一个她曾经想给殷离用的庄周梦蝶,去了一个狗屎一样的时代。”

    “我猜想应该也是几千年前的世界,那时的人们衣着稀奇古怪,也没有灵气,倒是一些叫电脑游戏的东西做得不错......”

    “关于梦中的人跟现实的人有所对应,我大概也知道你问的什么,长柳逐风肯定是找到能同时进入同一个梦境的方法,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不过这也不是没可能,她有很多很多庄周梦蝶,怎么可能没有一两个也是’一脉双生‘呢?”祸殃信中的这句话,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而她能进入跟神匣同一个梦境,那神匣还不是随她揉捏,要圆就圆,要方就方,怎么样,你喜欢的这个神匣,性格就是被人有意捏造出来的,你喜欢的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她呢?”

    “信息交换完毕,10日内杀了谢庭书!不然劳资扬了你!”

    “对了,顺便附赠你个信息吧,地祠里那些长柳族人,他们也都服用了庄周梦蝶,你知道他们所用庄周梦蝶的附着物是什么吗?嘿!是殷雅!!是要成为天齐君神匣的人,而当那些人醒来第一眼见到殷雅的时候,你觉得他们会做什么事吗?”

    “我觉得以长柳氏对自身血脉的骄傲,他们肯定是要去触摸殷雅,取回自己的记忆的,那群煞笔长柳族人,就是一群没脑子的货色!这简直是太容易想象到的结果了!

    “然后,他们跟自己一族倾尽全部血与泪的神匣见面了,告别了。哈哈哈!你猜然后呢?”

    “想必那神匣没跟你起过地祠的事吧?想必她自己在地祠中什么都忘记了吧?因为那种事,世间根本没人敢去想,也没人能承受!”

    “因为她在自己被一族灌注全部血脉人性以稳定体内道性时,看着亲爱的族人,无论男女老幼,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啦!而且是被自己给’吃‘掉的!”

    “这是一场命中注定的安排,一旦醒来,立刻凋零,连我都要为长柳氏这种煞笔安排鼓掌,他们是真的敢做啊!”

    “所以当你觉得你那个人造神匣已经很惨的时候,其实她还可以更惨~”

    “这就是凡人想要干扰神明的代价,这就是人造神匣需要付出的代价......”

    叶无渐紧咬牙关,手指有些颤抖地轻轻把手中的信纸叠好,放进袖中,努力平息胸中的怒意,她放在膝盖上面的手紧紧握着,直到掌心有血流出,她才醒悟过来,轻轻吐出了一口气,抬头看向不远处依旧在棋盘上厮杀的谢莹舟与谢庭书两人。

    “师尊,如果有人要您去做一件可能无比正确的事情,可你本身十分抗拒,你会如何?”谢莹舟捏着手中的白色棋子,郑重地下在棋盘上的某处,于是才问。

    “既然是正确的,又为何抗拒?”谢庭书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显然现在棋盘上她正落于下风,而她正努力想要挽回局势。

    “一旦开始做了,可能会要你放弃很多重要的东西。”谢莹舟又拿起一个棋子,却没有去看谢庭书,在林中桃叶与粉色花瓣的光影交错中,她长长睫毛下是尽是阴霾。

    谢庭书突然顿了顿,抬眼去看谢莹舟,满是皱纹的脸上,有着谢莹舟无论何时都觉得无比熟悉的和善与温情。

    “记得你时候,有什么事总是来找我,包括做了什么噩梦,想不明白的事,还什么要是你的娘亲就好的傻话。”

    谢庭书微笑了起来,看着眼前的谢莹舟,却还是如同看着那个六、七岁的女孩。

    谢莹舟也咧笑了起来。

    “我是你的师尊,照理来,在你迷惘时,应该与你讲些人生道理,开解你.....”谢庭书低头在棋盘上下了一子,接着道,

    “可世间有些事情,师尊又如何能都全然明白,也不知道,你是在如何的压力下来问我,而我这个局外人,为你指了个方向,于你来,又是否合适?”

    谢莹舟静静听谢庭书将话完,手中的棋子迟迟没有落下。

    “你很的时候就跟在我的身边,为师讲的诸多道理,你自然也都知道。”

    “只不过,茂渊,你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未必需要再去问别人。”

    “可如果我的决定是错误的呢?”

    “为师惯来站你这边的。”谢庭书笑眯眯地看着谢莹舟,却真的一句大道理都没,只是了一句相当本心本意的话。

    “那,师尊可有话教我?”这是至今为止,来到这个世界以来,唯一不会对她指手画脚的长辈,谢莹舟也终于知道,为什么殷雅要取这个姓氏。

    因为谢庭书真的是一个让她能发自内心敬仰的长辈,无论自己是殷雅的时候,还是谢莹舟的时候。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注1),为师与你,不过勇敢二字。”

    谢莹舟轻轻“嗯”了一声,终于在棋盘中下了一子。

    “多看看身边的人,你不是孤身一人的。”着这话的时候,谢庭书的目光看向不远处坐着的叶无渐,而后者也正看着她们。

    “好。”谢莹舟笑着站起来,扫了扫落在身上的桃花花瓣。

    “咦,五子棋不继续下么?”谢庭书正要去拿棋子,却发现棋盘上已经见了分晓。

    她苦笑地把手中的棋子掷到棋盘上,自家徒弟教的这种简单棋子游戏,玩起来没完没了,而且自己总是赢不了她。

    谢莹舟朝谢庭书做了个鬼脸,围棋下不赢师尊,可不就只能曲线救国?

    谢庭书轻笑摇头。

    作者有话:

    注1:屈原《离骚》

    【祸殃的粗鄙之语都是在庄周梦蝶之中的网络游戏里面学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