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踏春
为了“弥补”自己跟叶无渐, 隔天谢莹舟决定趁着春光大好,跟叶无渐出门约会去。
在此之前,她严重警告了最近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的几头妖物不准跟着, 不然三天没肉吃, 这才镇压住了它们。
而她跟叶无渐准备学那些文人骚客,自在逍遥, 出门踏春。
今天,谢莹舟的扮也颇为讲究, 不再是之前那套江湖人穿的劲服, 而是穿着一身鹅黄色的飘逸长裙,早起从当窗理云鬓再到对镜贴花黄(注1),把自己收拾得如一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温雅千金闺秀一般。
甚少看她如此盛装扮的叶无渐在初见时也不由愣了一下, 忍不住也要去镜子前端详自己, 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谢莹舟扮得如此得体,如此光彩照人, 叶无渐肯定也不想让自己站在她身边时丢了光彩。
“你就喜欢在这种事情上面计较。”谢莹舟坐在叶无渐旁边, 看着她描眉,脸上挂着笑。
两人磨磨蹭蹭了大半天,到现在连房间都没出。
“对啊, 我在意别人的目光。”叶无渐大方承认,瞥了一眼谢莹舟, 眼波流转, 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你已经特别美了!”
“嗯。”叶无渐的唇角忍不住动了下,还是往上翘了,谁不喜欢爱人的夸赞呢?
谢莹舟手支着托住自己的脑袋, 眼睛里面装的都是叶无渐。
“漫天繁星全都变成我的眼睛, 我也看不够你的美丽......”
向来喜欢嘴皮上讨便宜的谢莹舟像个老流氓一样, 又开始调戏起叶无渐了。
这种事她在以前就没少干,只不过这半年来被什么神魔,阴谋搅得脑子跟一团浆糊似的,最近有了某些决断之后,让她的状态又重归了以前。
“世间全部乐器,都变成我的话语,我也夸不完你的动人。”
“大海……”
“好了!”
叶无渐觉得自己被谢莹舟这种莫名其妙又直白的话夸得浑身不自在,耳根甚至都在发烫,连忙断她胡八道。
还不如念情诗。叶无渐心想。
又收拾了一番,两人这才出门,并把家里托付给了白眼已经快翻上天去的苏瑶。
“刚刚是我胡八道的,不过我突然想起一首情诗,你要听吗?”谢莹舟坐在一匹枣红马上,看着牵着缰绳的叶无渐,还不肯放过这个话题。
春日的柔和温暖的光照在她们两人身上,好像是比别人身上的要偏爱几分似得,连她们的发梢衣袂,都在跟春光引发共鸣,让路人的目光忍不住被她们吸引,却又担心被灼到而不敢明目张胆。
“不也可以。”叶无渐缓步走着,只留给了谢莹舟一个长发如墨的背影。
“不,你要听一下的,这首写得特别恋爱脑,适合你!”
叶无渐不咸不淡地“呵”了一声。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注2)”谢莹舟轻柔的声音让人听起来少了几分决绝正经,倒是多了几分俏皮佻薄,就跟她此时的表情一样。
“怎么样?好不好?”坐在马背上的谢莹舟看着叶无渐,眼里好像也藏着无限的春日盛景。
“一般。”
“怎么会,我觉得挺好的啊,我就是这样想的。”
“哦,你也恋爱脑?”走到宽敞一些的街道,叶无渐翻身上马,将谢莹舟环在胳膊内。
“对啊,我也是!是不是很巧?”谢莹舟咧嘴笑着,侧脸去看叶无渐。
“真的吗?我不信。”叶无渐学着谢莹舟的口气话,一夹马腹,便往城门跑去。
春风得意马蹄疾,(注3)谢莹舟跟叶无渐共乘一马,很快来到城外不远处的一片杏园。
此时正是杏花的花期,游杏园的人颇多,叶无渐驱马去了稍远处人少的地方,这里的地势较高,许多杏花仍是含苞待放,少了一份花香怡人,却多了一番清净眷雅。
“不知道桃源居的杏花开了没?”谢莹舟等叶无渐将马系好,这才抬头去看头顶嫣红的杏花花蕾。
杏花还没开的时候,花蕾是嫣红的,而含苞待放的时候,又变成的淡红,等到一整朵杏花盛开,花瓣会由红变淡,在最盛的时候,雪白的花瓣中,花蕊带着一点淡淡的红,犹如女子着朱唇一般,煞是好看。
“听闻朝廷已经派人去清理兆穰的事,等事情办完,我们就一起回去看看。”叶无渐走过来,牵起谢莹舟的手,往杏林中走去。
跟杏果不同,杏花的香味清新而渗人心脾,叶无渐看着头顶似白非白,似红非红的杏花,也有些想念桃源居。
“现在觉得自己好像是个没有根的人,脑中的记忆都不可信,也只有那座宅子算是自己的家了。”谢莹舟感慨,脸上却不见有伤心的神情。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亦或是道性对她产生了一些影响,现在她的一些话语,处人待物与谢莹舟的真实情感,在慢慢地产生着某种切割。
如她在感慨一件可能是让她会觉得伤心的事情,但那种伤心的情绪似乎被什么东西隔开了,她无法触及到那种情绪,因此她总是表现得稀疏平常。
谢莹舟并没有察觉到这种变化,她只是觉得那些情绪对她来没什么了不起的。
她会做出认真的思考,也会因为身边的人而情绪波动,那时她是可以触碰到那些强烈的,或愤怒,或爱怜的情绪的,但唯独是对自身境遇产生的诸如委屈,伤怀,她却毫无共鸣。
谢莹舟在叶无渐面前会用话语表达出来,但对于自己所遭遇而可能会产生的情绪,她其实已经被隔绝在外。
她身上的人性正在被稀释,最先由对自身的悲怜这种感情开始。
“在名环山后山断崖,能看到很美的景色,”叶无渐突然不着边际地起一些以前的事来,“我以前跟你过。”
“嗯,我记得。”谢莹舟点头。
“娘亲去世之后,我把她埋在了那附近,今年中元节,我要去看看她。”
“还有我。”谢莹舟顺着她的话头下去。
“名环山也不算是我的根,只是因为我娘在那里,我们都是无根浮萍,在一起随波逐流,有朋友,有要拜祭的人,有个地方能稍微落脚,我觉得这已经很好。”
“我们真的很像呢。”谢莹舟侧过脸,微笑看向叶无渐的眼睛。
在这样的环境中,眼前这样的谢莹舟,很难不让后者有想去亲她的念头。
叶无渐回了个短促的微笑,把目光转向枝头的杏花。
不远处突然走来一对上了些年纪的夫妇,看衣着也是富贵人家的,其中那个留着一缕黑中带灰山羊胡的老者,看到谢莹舟时,不由地愣了起来。
谢莹舟瞥了他一眼,也不搭理他们,跟叶无渐径直往前走去。
只不过在她们刚走没几步,伸手就传来那老者的声音。
“臣白世镜,见过公主殿下。”
谢莹舟怔了怔,听下脚步,转过身好奇问到,“你是什么职务?”
“臣乃太医署饮膳太医白世镜。”
“哦,你负责哪位妃子的饮膳?”
白世镜听谢莹舟的询问,心中有些疑惑,因为按理来,公主殿下应该是认识他的,而他多少也修炼过灵气,断不会有认错人这种乌龙,怎么眼前的少女就跟第一次跟自己见面似的。
不过他这种久经宦海的老官员,却没有把心中的想法贸然表现出来,只是如实回答,“公主殿下,臣负责太后的饮膳。”
这下轮到谢莹舟不解了,她没想到,厉君和长柳逐风上面,居然还有个太后。
而她之前在搜罗有关殷氏的情报时,也只了解到这个太后乃是厉君的生母,但因为反对殷睦称为储君而跟厉君闹翻了,却没想到她原来还在人世。
想到这应该是个难办的主,谢莹舟恶作剧心起,牵着叶无渐的手变成了十指相扣。
“白太医,今天遇到我事,你要如实告知太后,知道吗?”
一直低头的白世镜不解地抬头去看谢莹舟,就见她当着众人的面,垫脚去亲叶无渐的唇。
白世镜跟他的夫人,加上不远处路过的游客,都被她这种惊世骇俗的举动吓呆了,就连叶无渐,也是愣在当场。
“如实禀告,知道吗?”谢莹舟笑盈盈看着老脸已经涨红,无论如何都绷不住老臣姿态的白世镜。
“是,是......”白世镜已经不会思考了,只是嗫嚅着嘴,低头称是。
“嗯,你们去赏花吧,我跟无渐走这边。”谢莹舟拉着叶无渐,也不等白世镜再有什么反应,直接离开。
“你不怕把那个太后气死?”先是儿子态度强硬要立女储君,现在是大孙女跟一个魔族女人在一起,叶无渐觉得这个太后没病都能被气出病来。
不过,叶无渐也不是在担忧所谓太后的健康问题,而是她很久没见到谢莹舟这样恣意妄为的样子,顺势调侃了几句。
“大人物,涵养应该不会这么差。”谢莹舟笑得跟只狐狸似的,反正那太后有什么不满也找不到自己身上,让她去烦厉君跟长柳逐风管教不严,算是自己的报复,有何不可呢?
作者有话:
注1:南北朝佚名《木兰辞》:...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脱我战时袍,著我旧时裳。当窗理云鬓,对镜帖花黄。...
注2:汉代佚名《上邪》
注3:孟郊《登科后》:...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