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 意外收到了两个拜帖，一个署名是亚当·坎贝尔，一个署名是赢大， 他们就跟约好了似的， 都准备明天午后登门拜访。

    谢莹舟在收到拜帖不久后，立刻让苍茇帮忙将两本麻将规则书给他们送了过去。

    之前教叶无渐等人麻将时， 她手写了两本规则书，一本给叶无渐， 一本给苏瑶。

    而送信这件差事， 也自然只有苍茇能做，因为亚当·坎贝尔不知道躲在哪个犄角旮旯，赢大是当今天子， 又有哪个平民能往他家给他送信呢？

    因此这件事也就只能落在了苍茇身上。

    “麻将谁得过你？”此时是饭后消食的时间， 叶无渐去教江羽功课，棠羽去上夜班， 只有谢莹舟跟苏瑶坐在房顶， 晒着月光聊天。

    “那什么都不做，你们几个彼此不太熟的老东西，干坐着聊天， 不觉得尴尬吗？”

    谢莹舟盘膝坐着，双手握着自己的脚踝， 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 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口中的回答也显得有些懒散。

    今天穿出去跟叶无渐的裙子已经被她换了下来，现在身上穿的是一套方便行动的灰色夹衫， 外面披了一件长袍， 原本梳理妥当的头发也编成了一条长辫子， 松松垮垮搭放在肩膀上，又是一派懒懒散散的作风。

    月色稀薄，天色稍暗，不知是否真的是夜晚幽魂多，时不时有淡金色的光芒如被飞蛾扑火一样被谢莹舟吸引而来，来到她的身边，脚边，围着她转。

    谢莹舟也是来者不拒，不管有多少幽魂，她一概照收不误。

    苏瑶对于她这种态度其实一直以来都想不通，因为谢莹舟已经特别明确决绝地表示过，她不会任由他人摆布，在变神大道上乖乖走到终点，但她对这个身体，对这些在把她往变神路上越推越远的幽魂却怀着一种如此宽容的态度，不由会让人觉得她的，不想变神，是不是一句故作姿态的假话？

    “你的也有道理。”

    苏瑶坐在她旁边，不知哪里摸出一根烟杆，吞云吐雾抽着，丝毫不顾及抽二手烟的谢莹舟的感受。

    “你们要桌球也行。”

    只不过桌球对苏瑶他们来实在太过简单，一杆到底都是常规操作，有时还能不用球杆，只用灵气控制就“一杆到底”的。

    “麻将就麻将吧，反正是玩。”苏瑶轻吐了一口烟，跟谢莹舟一样，一副懒散的样子。

    苏瑶跟叶无渐是两种风格不同的心思深沉，前者吊儿郎当，好似时时在撩拨他人的心弦，让人如雾里看花，看不透她的真实心意，而叶无渐则是天生的肃穆淡薄，脸上永远都是冷冷清清的疏离，让人望而却步。

    “苏前辈，你，昆仑倾顶之前，神仙们住在哪？”谢莹舟看着月光，不着边际地问了起来。

    “我又不是神仙，我哪知道？”苏瑶好看的手指托着磨光滑的烟杆，嘬了一口烟嘴，接着过了一会，一口白烟往谢莹舟耳朵喷出，才接着，

    “是住在内相那种地方吧，不过那也不是凡人能想象的地方，可能是天外，可能是地底，又或是某个人不知不觉中，身体中就被一位神仙藏着一个无限大的内相，或是一片叶子，一滴露水中......谁得清呢？”

    谢莹舟伸手挥散朝自己喷来的白烟，也不恼苏瑶的轻佻。

    对于苏瑶的立场，她一直存在着一种疑惑，如果这个世界的尽头，是神与魔的对立，那一位神匣，而且还是活着最久的神匣，可能知道了更多辛秘的苏瑶，为什么还会加入祸殃建立的太初阁，追随一位魔呢？

    最合理的想法，当然是追随祸殃能给她带来某种好处，但谢莹舟想不明白，那好处是短期的还是长期的？

    如果是短期，那自然是她这位祖源天女的神匣更近一步往祖源天女靠近，而如果是远期的，那可能就涉及到诸位古神的纷争。

    五位古神之间，在他们地位差不多的时候，竞争的必要可能不大，但当他们都陨落，当他们都必须从一个凡人到神匣再到夺回自己的神柄，谢莹舟认为这种过程，要避免竞争是很难的。

    至于神匣们夺回自己的神柄，各自归位之后，对外是如何，对内又是如何，现在的谢莹舟就算又泼天的聪明才智，却也是想象不出来的。

    但有了这种猜想之后，谢莹舟对这些神匣的关系更加谨慎了起来，不管是监视叶无渐的祖源天女神匣苏瑶，还是可能对自己有恶意的景神神匣亚当·坎贝尔，亦或是对自己特别友好的元始天尊神匣计青岚，谢莹舟的内心都怀着一份慎重。

    “苏前辈，这也算是某种灵气吧？为什么我们在一块，它们不去找你，却总来找我？”谢莹舟见这时又有一缕淡金色的光芒如荧虫一样飞到自己脚踝边，竖起原本抓着脚踝的一只手指，那缕光芒登时只能围绕在她的指尖，谢莹舟感觉到这一瞬间，那缕光芒因为自己的举动，惧怕得在颤抖。

    “这些是已经死了很久的人的幽魂，灵气微乎其微，它们之所以找你，是因为你是天齐君的神匣，你的内相是它们的归宿。”

    “哦～我想起来的。”谢莹舟想起以前秦月跟她过的知识。

    人有三魂七魄，分别是天魂胎光，地魂爽灵，人魂幽精，人魂由神明保管，归于冥界，天魂由亲友祭拜，附于灵位，地魂守于尸体旁边，徘徊于坟墓周围。

    自己的内相，就是整个冥界九幽，所以这些魂魄才会来找自己，

    “所以这些是人魂了，不过我能感觉到它们身上掺杂某种情绪，魄应该没全部散去。”

    “这些不过是一滴水滴落入大海中而已，要敛灵气，还是要刚死的人才会有完整散逸出来才够看。”苏瑶低头抽了口烟，烟雾之中，她的神情也有些朦胧。

    “不过因为现在修炼灵气的人太多了，如果有人死去，散逸的灵气很快就会被其他修仙者敛去，所以亚当·坎贝尔才会用赦罪符标记！”谢莹舟举一反三，立刻把苏瑶的话跟之前棠羽偶然遇到的赦罪符事件联系在一起。

    “聪明。”苏瑶笑盈盈弹了下谢莹舟的额头。

    这时两人听到大门被开，接着见到叶无渐手里拿着几本书走进来。

    “无渐！”谢莹舟立刻笑着喊。

    叶无渐自然早就知道她们在屋顶聊天，也不进屋，飞身上来，拢了下裙摆，便弯腰坐到了谢莹舟身边。

    “你们在聊什么？”

    “敛聚灵气。”谢莹舟如实回答，轻捻了手指，解除了对那个幽魂的禁锢，并让它从自己的脚踝处消失。

    “灵石跟一些宝物法器都能聚敛灵气。”叶无渐把江羽交上来的功课放在一边，准备睡前再看看。

    而她也了个跟谢莹舟字眼相反的词，敛聚跟聚敛，一个被动，一个主动，却也恰到好处。

    “宝物法器，妖物结晶什么的，倒是可以收集一番，不过对于要变神的神匣来，这些终究是杯水车薪。”

    “又是要人性帮忙稳定精神，又是要大量灵气，这不是很矛盾么？”谢莹舟笑道，好像不关她的事一样，她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嘲笑。

    “哼，身在福中不知福。”苏瑶冷哼，“人造神匣，固然前期要付出巨大的心血，但只要成功造出来后，造神的人本身就已经是超越神的存在了，他们有取之不竭的资源给你用。”

    “你在长柳氏跟殷氏吗，他们确实家境殷实，可就算有金山银山，那就能买下我所有喜怒哀乐，命运未来，爱情友情吗？”

    苏瑶轻笑摇头。

    “这些是非卖品。”

    “莹舟，你的这些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凡人的情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重要。”

    “千金难买我喜欢。”

    “我发现你特别喜欢强调自我这个词，而自我，这对我们来是个好东西，因为当你抛弃了刚刚你的那些自我情感之后，你会发现剩下的，就真的全都是自我这个词。”苏瑶了一句谢莹舟跟叶无渐都听不懂话。

    “我......”

    “你的那些凡人的感情，其实都是对你他人的不舍，而不是对自我的爱惜，”谢莹舟的话还没完，苏瑶已经继续了下去，“亚当·坎贝尔用赦罪符标记杀人，敛人灵气那种行为，才是自我的体现，懂吗？莹舟。”

    “不懂。”谢莹舟蹙眉。

    “亚当·坎贝尔确实有疯狂的倾向，也确实人性是我们之中维持得最差的，但某种程度，他是离变神最近的，因为他的这种自我的觉醒。”

    “杀人夺去灵气就是离变神最近，就是自我觉醒，那神的本质是什么？”谢莹舟的眉头皱得更紧。

    “我想你知道。”

    谢莹舟当然知道，灵气就是道性，那神的本质从来就不是爱人，而是灵气的敛聚，所以杀人这件事并不是他们的目的，他们的目的只是灵气而已，这就是苏瑶的自我觉醒。

    “那你为什么不去做？”谢莹舟看着苏瑶的眼睛问，“你为什么不杀人夺去灵气？”

    “当然是因为那样太慢了，是个愚蠢的办法。”苏瑶柔媚一笑，而谢莹舟后背的寒毛却不由立了起来，因为她看到了苏瑶这个笑容的背后是对凡人的无限轻蔑。

    或许这也是她加入太初阁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