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渐跟道性谢莹舟一起走在霓虹灯交相辉映的街道上， 这条街道被五颜六色的灯光映照得迷离且虚幻。

    跟浈阳灯节给人温暖热闹的感觉不同，眼前这些明晃晃的光芒反而让人感到冷，这种冷， 配合上那些或低头看着盒子（手机）， 或耳朵里塞着播放乐曲的东西（耳机），神情冷漠的路人， 对叶无渐来，是一种相当古怪的体验。

    她抬头看向对面高楼的墙体， 上面映出一个正在大笑的女人， 她穿着清凉，似乎在推销某种饮料，眼里堆叠满了笑意， 脸上的神情也因此生动而美丽。

    那对她来就是一幅会动的画。

    这个幻境显示出来的东西， 跟叶无渐成长的秦贞国有着天壤之别，谢莹舟就是在这样一个梦中醒过来的， 来到了自己身边。

    当时的她， 去到了秦贞，去到了狄凤城，是否也会感到不安与无所适从？叶无渐忍不住想着。

    “我们去吃些东西吧。”跟她并肩走着的道性谢莹舟到。

    “不必。”十分冷漠的回复。

    “真的吗？”道性谢莹舟探身跟叶无渐了个照面， 她明亮的眼睛也被铺陈了一层霓虹灯迷幻的光彩，眼梢也微微往上扬起， 动人得让叶无渐原本冷漠的脸登时有些绷不住。

    “……你确定这种地方的食物能吃？”叶无渐挑眉。

    “当然， 而且味道还跟几千年前的一样地道。”

    叶无渐沉默着停下脚步，看着走在前面的道性谢莹舟，后者的身上也被一层五颜六色的迷幻光彩涂抹， 特别是黑色短裤下那双白皙笔直的腿， 更是如同上了一层淡而光洁的釉。

    “我也有些话想跟你。”见叶无渐不愿意再跟着自己， 道性谢莹舟回过头来，那双眼睛已经失去了刚刚调侃叶无渐时的戏谑，变得呆滞而冷漠，除了一张跟谢莹舟一模一样的脸，她身上并没有人的气息。

    叶无渐听到了她这句话，这才重新跟上了她的脚步。

    在道性谢莹舟的带领下，两人走进了一家门口挂着一个汉堡灯箱的快餐店。

    作为即将第一次品尝几千年前地道食物的叶无渐，带她吃快餐多少有些失礼，但她们两个显然都对吃什么不在意，道性谢莹舟更多的是为了观察来往的“古代人”，而不喜欢吃东西的叶无渐也决计不会吃这里的食物。

    除非谢莹舟喂她。

    只给自己点了一份套餐，道性谢莹舟把塑料插管插/进一个杯子里面，端起来喝了一口，看向坐在她对面的叶无渐，对方正透过她们座位旁边的玻璃，将目光投向街边偶尔走过的行人与车辆，十分耐心地等待道性谢莹舟自己开口。

    “要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吗？”道性谢莹舟拿起一根薯条，一口咬断，脸上的表情又有些像平时的谢莹舟，她似乎不可抑止地在两个性格上切换，而这也预示着，眼前的她，跟另外一部分不知在哪的谢莹舟是不可分割的，她（们）只是各自有所侧重而已。

    叶无渐把目光转向她，依旧没有开口。

    道性谢莹舟把剩下的半根薯条丢进嘴里。

    “许多时候，真相就是摆在眼前，比如我们进入这个洞穴时，看到的那两行字，明我们要进入的是一个充满审判意味的地方，投映出各自深刻的渴求，再比如，我已经想到，那部分的谢莹舟，现在肯定已经找到了她温暖的，几千年前的家，尽管那个家并不是真的存在，只是存在于梦中，但她依然会找到它。”谢莹舟一直都很聪明，在道性这部分上，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叶无渐的嘴唇动了动，突然觉得嗓子有些干涩。

    “你知道的，只是你总是避免去细想，不是吗？”道性谢莹舟拿起汉堡，开始掀开上面的油纸，眼睛却一直看着叶无渐，“刨除了我，那部分的谢莹舟，比任何人想象中的都要脆弱，她一直都很想念她那不存在的故乡。”

    叶无渐的眼睛眨了眨，眼眶下方不知为何，浮起一丝淡淡的红，只不过在灯光下，那并不真切。

    “谢莹舟毋庸置疑地深爱着你，你们，但你们永远给不了她故乡的感觉，谁也给不了。”谢莹舟深爱着你们这句话时，道性谢莹舟仿佛自动地把自己添加在“谢莹舟”这三个字所蕴含的意义中去，她朝叶无渐微微笑了一下，才低头豪放地咬了一口汉堡。

    有些东西，即使是至亲至爱的人也给不了的。叶无渐自然知道这一点，那是一个人形成自我的地方，是由许许多多的因素构成的，不是单纯一个人就能去筑造支撑起来的，就算她跟谢莹舟有机会在一起很久，久到天地崩塌，海枯石烂，她也无法让谢莹舟“回到”她的故乡。

    叶无渐并不会妒忌，因为即便是她自己，也会偶尔梦见自己在名环山的岁月，梦见跟母亲住的那个院子，也会一年回一趟名环山给母亲扫墓。

    谢莹舟没有能回去的地方。她被长柳逐风这些人撕扯着灵魂长大的，她对于皇宫的记忆变成了一本书里的情节，她能怀念思念的，只有梦中的那个故乡而已。

    把口中的汉堡吞下，又喝了口饮料，道性谢莹舟才接着到，“不过话回来，这也只是一些细枝末节的情感而已，每个离开家的人，都多少会有这样的思乡之情，对我们整个要面对的局来，微不足道。”她强调着。

    这就是道性谢莹舟，对于人类感情极度地冷漠与无动于衷。

    “我想的是，既然他们都有渴求，并且被这座秘境忠实地具现了出来，那你的渴求是什么？”道性谢莹舟去看叶无渐，等待她自己揭晓答案。

    她刚刚所的秘密。

    “......” 叶无渐的眉头微微蹙起，眼睛上方被投下了一层淡淡的阴影，金边眼镜后面，她的目光变得更加冰冷，“我希望你不存在。”

    “bingo.”道性谢莹舟了个古怪的词语，朝叶无渐眨了下眼睛，然后继续低头啃汉堡。

    在叶无渐与谢莹舟相遇之后，尽管她们已经做到了所有她们能做到的谨慎，但有些事，却总是不可控制地发生着。

    比如谢莹舟修炼灵气，开启了她真正的变神之路，比如这次，叶无渐内心深处的渴求，让道性在谢莹舟体内分离出来，变成了另外一个谢莹舟。

    而她乘机带走了谢莹舟的大部分灵气，也趁着混乱，拖走了叶无渐。

    出乎道性谢莹舟的意料，叶无渐除了冷冰冰剜了她一眼，并没有发怒或者其他动作。

    “所以你把我带走，是想要我做什么？”

    道性谢莹舟慢条斯理把手中的汉堡吃完，然后又端起了装饮料的杯子，一边喝一边捏着薯条送进嘴里，期间叶无渐一直安静地等待着。

    “在这个地方，我比你们所有人都要清醒，因为严格来，我不是人，我是浓缩了巨量灵气形成的，带着谢莹舟形貌的物事，同时我能更贴近天齐君去思考一些事情。”

    叶无渐微微颔首，她可从来不认为坐在对面的“东西”能代表谢莹舟。

    “我并不想粗鲁地对待你，所以在出要你做的事情之前，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跟你明一些事情。”道性谢莹舟不再吃薯条，而是看着叶无渐，一字一顿地着，“有关神，魔，人，还有你们这些魔族后裔的事情。”

    “......古神真的是魔族祖先的食物吗？”叶无渐想着她跟谢莹舟共同做的那个立场不同的梦境。

    “不止，古神这个称呼是人类的法，在更远古的时代，他们并不叫这个，魔也不叫魔，”道性谢莹舟的嘴角轻蔑地微微挑了下，不知她是轻蔑人类的这种称呼，还是想到其他什么事，“他们的名字带着某种咒法，我现在也无法念出来，姑且就叫古神跟祖魔吧。”

    “更远古？多远？”叶无渐问。

    “几十亿年前，”道性谢莹舟的目光变得幽邃，“那时这个星球还是一片汪洋，你见到过的，祸殃在你面前具现过的那个被块块陆地分割的球体。”

    叶无渐点头。

    “祖魔最先来到这里，他们是这片荒芜之地的最先开拓者，他们需要食物，需要供他们驱使的奴仆，于是，他们创造出了古神，并给予了他们与之相似的能力，让他们能成为更好的奴隶，好士兵。”

    虽然入洞穴前的那个噩梦改变了叶无渐长这么大以来的许多认知，但此时道性谢莹舟的话，还是让她再次遍体生寒。

    “如果祖魔是古神的创造者，为什么能反抗他们？”

    “有很多原因，对这个星球来，他们是来自星空的外来者，那时这个星球还很年轻，许多东西都在发生改变，以前谢莹舟跟你过的空气，气候，地壳运动等等，这些都在改变.......”

    道性谢莹舟着这些几千年前普遍而浅显的知识，在叶无渐听来，却还是有些艰难，好在以前在兆穰桃源居时，谢莹舟没少给她做有关穿越前世界的功课，幻想着有一天带叶无渐穿越回去，所以她算是勉强能听明白道性谢莹舟的话。

    “而为了适应这个星球，祖魔们也不能不改变自己，比如身体结构，这既是一种进化，但同时也是一种退化，”道这里，道性谢莹舟开始用手指沿着杯盖绕圈，“来到这里的几亿年之后，祖魔已经无法离开地球重归星空了，同时他们在这个星球如鱼得水，他们有许许多多的奴隶。”

    而奴隶一多，势必会有一两个反抗者出现，比如梦中谢莹舟代入的那个古神。

    “他们退化，然后古神便取而代之？”

    “还不够......”道性谢莹舟摇头，“这个星球有了新的入侵者，并且一直都有，他们同样来自星空。”

    叶无渐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被这个几乎比时间还要古老的故事深深地吸引。

    道性谢莹舟的目光落在了叶无渐的鼻尖，然后垂下眼睑，“祖魔原先起先并没有给古神太出格的能力，他们能随意操控古神的生死，但这次战争异常激烈与惨烈，为了赢，祖魔再次给予了士兵们更强的能力，让他们的肉/体更强，而且能吸收各种能量，哦，也就是各种气，化为己用。”

    这是句曲人的体质。叶无渐心想，脱口问出的却是，“祖魔不怕他们所创造的，士兵，给他们自己带来麻烦吗？”

    顿了一下，她终究没出古神这两个字，自幼的教育其实让叶无渐很难接受，创造一切的古神曾经是食物，奴隶，士兵，卑劣的背叛者......

    这也是一种很复杂的情感，在名环山时，叶无渐会跟随门派的长辈拜元始天尊这位古神，但她并不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一离开名环山，她便不会再拜什么神，在知道谢莹舟是天齐君的神匣的时候，更是对古神什么的厌恶透顶。

    但她却天然抗拒有人一再强调那种“古神是祖魔创造出来”这种惊世骇俗的法。

    “他们创造古神的时候，让他们所拥有的气跟魔气截然不同，而古神无法吸收这样的魔气，魔气能将他们的肉体整个毁灭，连渣都不剩，所以第一次叛乱很快被镇压了。”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再次有星空入侵者，再次派出古神作为士兵对抗，叛乱，被镇压，这样循环了很长一段时间。”而当道性谢莹舟很长一段时间，那几乎就是以亿万年作为计量单位的。

    叶无渐沉默，不过她并不是在可怜那些被镇压的古神，她是在想睡梦中看到的那些被剥皮生吞的生物，他们战斗的姿态是什么样的，道性谢莹舟很快就又下去了，她的故事讲得并不引人入胜，但却一直牢牢掌控着叶无渐的好奇心。

    “刚刚到他们能吸收各种气化为己有，而在接下来的十几二十亿年中，不断跟星空入侵者交战的古神身体也发现了改变。”

    叶无渐的眼睛一亮，但到这里，这个故事却已经告一段落，道性谢莹舟拿起已经不冰的饮料，喝了一口，“此消彼长，祖魔确实已经无力单方面镇压古神，但古神也无法完全消灭他们的造物主，于是他们分为了南北大陆。”

    “那时的人呢？”

    作者有话：

    那时人还没出现呢，我的无渐～～

    PS.先发后改，太晚了，下篇再继续写吧。

    这部分设定有参考洛夫克拉夫特的克苏鲁《疯狂山脉》，也有对人机矛盾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