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谢莹舟对自己的了解， 她不认为道性谢莹舟会让自己轻易就找到，因为她掳走叶无渐肯定有她的目的，而他们到这个秘境还不到一天， 道性谢莹舟所要达成的目的， 大概率是还没完成的。

    不过她还是不死心地开着车在叶无渐醒来的的那间医院附近绕了一圈，用她所剩不多的灵气探查叶无渐的气息， 意料之中地没得到任何有用的反馈，她这才驱车去往苍茇所在的地方。

    道性被暂时剥离之后， 现在的谢莹舟， 变回了修炼灵气前的模样，在欲/望与情绪的表达上，她表现得更加地坦诚与真实。

    此时已经是凌三点， 路上的车并不多， 但路灯将眼前的道路照得通彻明亮，两边的大楼也都亮着灯， 五颜六色的灯光交混在一起， 随着车辆的行驶往后倒退，汇集成了一条流动着的彩色河流，如梦似幻， 让谢莹舟有些恍惚。

    在秦贞时，那里的人早早就会入睡， 一到时间， 街上就连一点灯火都看不到，而当她不用灵气的时候，只要太阳下山， 不管是哪， 总是显得昏沉模糊， 所有事物都蒙上一层淡薄的轻纱，好像那才是一场梦。

    驾驶着跑车往目的地赶去，大黄给的线索是，在一座大型的游乐场看到一身古代服饰装扮的苍茇，这让谢莹舟多少觉得有些古怪，因为她觉得饭桶龙更有可能去的地方是餐馆，而不是游乐场。

    眼前笔直的柏油路，铺陈在谢莹舟的视野之中，不过快到那座游乐场的时候，黑暗开始一寸寸将它淹没，道路两边的灯光也渐渐消失。

    谢莹舟早就想到，来找苍茇，势必会跟已经陨落的天齐君产生一些联系，跟那些哀求着她，想要进入她内相的幽魂不同，已经逝去几千年的天齐君是一条纠缠她一生的幽魂，并且以后也不会散去。

    没有惊惶，谢莹舟凭感觉将车靠边熄火，而后轻轻松开了方向盘，任由黑暗也将她吞没。

    在浈阳时，她曾被苍茇跨时空降神，并被过去的天齐君拖进过九幽中，眼前这一幕，看起来有些似曾相识。

    虽然不知道已经陨落了几千年的天齐君还剩下多少威能，但死而不僵，惯来是神明的拿手好活，加上这是一处能具现人内心想象的秘境，谢莹舟已经是想都懒得想了。

    在听到脚下传来汩汩流淌的水声时，是前方一片隐隐若现的星辉唤醒了谢莹舟的视觉，她如自己猜想的那样，再次来到了九幽。

    尽管不确定这是真正的九幽，还是幻象。

    凌空踩在墨绿色的水面，水纹在脚底一圈圈荡开，而水底才是黑夜与星空，那些若隐若现的淡金光芒在她的脚下闪耀。

    谢莹舟抬头去看，才发现，此时的自己已然是在山顶，远处无数群山挂满星光，而她就站在其中一座山上。

    跟第一次进入内相的“只缘身在此山中”到现在能看清九幽的全貌，随着她对天齐君的了解，她逐渐接近真相，此时的她，终于见到整个九幽的全貌。

    这里没有牛头马面，没有十殿阎王......这里只有数不尽的星光魂魄。

    但即使看到九幽的全貌，谢莹舟的内心还是有着各种疑惑，她转了一圈，便看到自己的身后，不知何时，矗立着一座巨大的宫殿，宫殿墙壁漆黑光洁，高耸入云，它并不像是人类居所，而更像是某种巨型怪物的宫殿。

    谢莹舟看着眼前洞开的宫殿大门，像一张能吞噬一切的嘴巴，这让谢莹舟立刻想起了地祠。

    她也明白了，眼前这座宫殿就是渡厄之府，那座矗立于神州大陆几千年来，没有任何变化损伤的渡厄之府，当时自己被送进地祠，彻底觉醒体内的神脉，而渡厄之府在她陷入沉睡的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

    它在九幽中变成了眼前这个样子。

    并没有立刻进去，谢莹舟再次往山下看去，发现那里有一条宽敞笔直的路，通往山顶，而路的两边，站立着无数个燃烧着头颅的石像，那些石像双掌好像捧着什么东西，放在身前，就那样安静地矗立着，注视着行走在这条通天之路的每一个人。

    这是神的国度。

    谢莹舟眉头蹙起，回过头，恶狠狠地盯了一眼眼前这座宫殿，接着便抬脚走了进去，仿佛她就是这里的主人。

    刚一进去，立刻感觉到有无数眼睛投注到自己身上，谢莹舟抬头看去，但除了那片曾在地祠里面看到的星空，她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星辉微弱的光芒映照在黑色的地砖上，这里一片寂静与虚无，回头去看向来时的大门，不知何时，它已经消失。

    谢莹舟的大脑也在这一瞬间变得有些麻痹，这里显然不是人类能够进入，只不过她被灵气与天齐君神脉浸染太久，这才能让她踏入到这样一个领域中。

    “天齐君？！”谢莹舟张口喊，她的声音在这空旷的黑色宫殿中回荡，但好像是丢进湖中的一个石子，很快便消失得不影无踪。

    正考虑着要不要用侮辱性的词汇称呼天齐君，比如废物神什么的，她看到不远处浮现出一座高台，一个身着青袍的女人立于高台之上，她的头上戴着一顶墨绿色的玉璧冠冕，整张脸被笼罩在黑暗之中，只能看到她秀美的下巴。

    不知为何，谢莹舟紧张了起来，虽然某种程度上来，她就是天齐君，但没有掺有大量人性的，真正意义上的天齐君，她却从未亲眼见到过。

    “人类赋予了我颇多的称号。”正在谢莹舟看着她出神时候，高台上响起一个轻柔的嗓音。

    谢莹舟抬着头将所有灵气凝聚在眼睛上，但依旧看不清高台上天齐君的模样。

    “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你。”谢莹舟没有行礼，声音也显得有些冷漠，比起计青岚或苏瑶那些神匣，她对正牌的天齐君反而没有那么多的心翼翼。

    这大概就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一个黑影出现在谢莹舟背后，如同一只巨大的手，她被从后面提了起来，而谢莹舟此时麻痹的大脑也让她有些触不及防，正当她想挣扎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天齐君的面前。

    即使面对面，谢莹舟依旧看不清她的面容。

    只是觉得她长得跟自己有几分相像。

    “这里原先不是这样的，”天齐君望向远处，轻柔的嗓音显得缥缈而遥远，在她们面前，又回到了谢莹舟刚刚进入宫殿时的样子，远处群山叠峦，群星闪烁，“只是到达这里的幽魂越来越多，成了许多人类的情感寄托，经年日久，也就慢慢变成了这个样子。”

    “……有些荒凉。”

    即使不惧怕天齐君，但站在她的身边，那种压迫感还是让谢莹舟不敢造次，她顺着天齐君的目光，也看向远方。

    “过段时间，百万鬼帥便会归来。”天齐君的嗓音带了些许笑意。

    谢莹舟偷偷去看她，问，“你为什么还在，你不是已经陨落了吗？为什么还会有鬼帥？你还有什么布置我不知道的？”

    麻痹的大脑让谢莹舟意识到自己的理智正在逐渐流失涣散，她能像这样跟天齐君对话的时间并不多。

    “你可以把我也当成一条幽魂，只不过在这个地方，我被每个进来这里的人赋予了许多意义，你之所以能跟我对话，既有茇的渴求，也有你的渴求。”

    “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只不过，多少会有些扭曲，请你接下来心一些。”

    “心什么？”谢莹舟问。

    “跟你们一起进来那个叫叶安安的人类，她似乎更加偏执，而这类人，精神力也更强，她所渴求的，多半能得到满足。”

    谢莹舟无语，她用脚趾都想象得出来，叶安安一定会具现一个莫名其妙的天齐君与谢莹舟的结合体出来，这让她一时感到一阵恶寒。

    “有关百万鬼帥，你应该去罗刹走一趟，那是我跟天尊提前约好的事情。”

    天齐君的嗓音已经轻柔而平缓，不见半点古怪，让谢莹舟难以想象她古神的形态。

    “我要是拒绝呢？”谢莹舟心试探。

    而天齐君在听到她这句话之后，微微转过头来，谢莹舟看到她微翘的嘴角，心怦怦跳了起来，人类对于未知事物恐惧在她心底被放大，毕竟现在道性那部分出走，她对于这些玄奇失去了许多抵抗力。

    “我们沉睡的时候，也能感应到这个星球的变迁，从人类诞生，便一直看着他们，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天齐君没有回应谢莹舟的问题，反而是起了别的。

    “于是你们开始对人类施加影响？”谢莹舟想起很久之前她看到的创世。

    上古时期，这个世界从虚空之中，诞生了元始天尊，祖源天女，释藏佛，景神，天齐君。

    元始天尊制造了日月星辰，山川湖泊，花草树木，而后的祖源天女，便创造了人与各种动物昆虫，让他们在世间开始绵延不息，景神赋予了人知识与智慧，开启了他们的心智，接着释藏佛给了人类喜怒哀乐，让他们由此修炼身心，追寻大道，而天齐君则给予了万物死亡，让他们可以周而复始。

    而后随着混沌之态结束，原本沉睡的大魔神也被惊醒，它很快被五神镇压，而在人类出现后不久，五神沉睡，神们把灵气分散到世间，在那之后，人与动物都拥有了灵，他们可是修炼，最后接近神祗，保护更多的人。

    人类从此世代繁衍。

    .......这种法，简直太不要脸了。

    “创世论我们只是投入了一颗种子在许多人的睡梦中，其他法是人类自行想象补足，你们总是很需要能寄托情感的事物。”

    ......

    “为什么你愿意让人性与神性如此深入地融合？只是因为要更快变神吗？我认为人类没有跟你博弈的能力，就算是长柳一氏，在神匣苏醒的时候，你也随时可以掀桌子不履行约定？”

    谢莹舟想把这一切弄明白，以防以后又会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出现，她压根不相信天齐君会这么乖巧地遵循与人类的约定，等神匣一固定，把桌子一掀，来个人类大清洗，那时被完全灭绝的人类，连编个神话传来嘴炮这位神明不守规矩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觉得人类很有趣。”

    天齐君的目光好像拂过谢莹舟的脸颊般，轻柔的话语也带着笑意，状似调侃。

    谢莹舟一下子气结，想起之前降神时跟天齐君手机联系时，她跟自己话时，也是各种不正经，刚刚她一直还算正常，她还以为不会再有这种情况。

    “我的目标只是彻底灭绝祖魔，之后可能会继续沉睡过去，或是尝试离开这个星球，我不会干扰人类接下来的进程，不管如何，人类不会被灭绝，只不过可能要开始一轮物种起源到智人诞生，这点时间对我来，也没什么，但对长柳一氏，这种可能他们似乎无法接受，一定要我在跟祖魔战斗的时候，想办法保住人类的火种，保住九幽，保住人类轮回这个我觉得没什么用的能力......”

    “当然不能接受！你怎么能确定从细胞到生物，就会诞生像我们一样的人类？”

    “人类让我觉得有趣的地方不是你们的外表，而是你们人性，不管会诞生什么样的生物，大概率都会产生类似人性的东西，不是吗？”

    “......”时间观念不同，谢莹舟有点难以继续这个话题。

    “不过既然已经约定好，我也不会掀桌子的。”

    “因为你觉得人类很有趣？”

    “而且长柳他们已经为我做了足够多的事情，我会满足他们。”

    “……我还想知道有关魔的事情，”谢莹舟生硬地到，她不喜欢天齐君高高在上的语气，“无渐体内的魔气是否会像灵气一样，达到某个程度，她也会变成某个祖魔？”

    “你已经不抗拒变神了？”谢莹舟话中的妥协，天齐君一下子就察觉了。

    谢莹舟沉默。

    “你可以跟我，难不成你觉得我会去告诉别人？”天齐君谆谆善诱。

    “……一将功成万骨枯，”犹豫了片刻，谢莹舟还是了出来，她的声音变得干涩而沮丧，“有太多人为了这件事做出了牺牲，包括白林鸟，那条居觞，殷涂殷绵...就算没有这些，还有棠羽，棠逢舟，卢至全族，长柳家族1400多年来的牺牲，殷离……如果我，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都是被迫的，是别人硬塞给我的，总觉得太狡猾了。”

    “这其中，我也或无意或有意做了一些选择，才会造成今日这样的局面。”

    到的这里，谢莹舟的拳头攥紧，身体微微颤抖，“可我不敢告诉无渐，我怕她对我感到失望，她……一直以来都是比我更加勇敢的人，坚定不移，我害怕她看不起我。”

    天齐君一直立在旁边，静静看着谢莹舟，嘴角挂着微笑，仿佛在，人类果然有趣。

    在见过那么多人因为变神这件事而做出的巨大牺牲之后，谢莹舟内心一直有个念头，想着不如就顺其自然吧，不如就顺了他们的意吧。

    可这个念头一直被她死死压制着，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看着睡在身边的叶无渐，任由这个念头冒出来，即使是无话不的叶无渐，也不敢告诉她自己有这样的想法，她害怕两人因此产生无法弥合的裂痕。

    “……我不想再一个人孤零零活着，我想要跟她在一起。”谢莹舟的声音有些哽噎，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能放心地把这些内心想法赤裸裸的袒露出来。

    即脆弱，又坚韧，充满了人才会有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