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丹炉回收之后， 谢莹舟在面对长柳逐风时波动的情绪很快又回到如古井一般波澜不惊，她离开长柳逐风的寝宫，看了眼天边长明的月华， 身形散成无数光点， 回到了她跟叶无渐的住所。

    此时叶无渐也正坐在屋顶边赏月边等自己，谢莹舟坐到她身边， 将手中那两个拴在一起的铃铛朝着叶无渐摇了一下。

    “叮叮。”两个铃铛，一个被烧得有些漆黑， 一个则保存着完好的铜色。

    “不是很懂她们。”谢莹舟嘟哝了一句， 自己那么喜欢的秦月，为什么就那么喜欢自己讨厌的长柳逐风呢？

    她这个姨的眼光，实在不怎么样。

    叶无渐嘴角微扬， 看着坐在身边的谢莹舟， 想你不该忽然消失在我的怀中的，可话到嘴边， 又觉得没有意义， 因为谢莹舟跟自己，很快就要告别彼此了。

    一直以来，在她们两人的情感之间， 谢莹舟都称得上温柔，有时甚至有些心翼翼， 但随着变神程度的加深， 她的人性越来越稀薄，虽然不是彻底消失，但她整个人犹如处于梦中， 在面对他人的时候， 所表现出来的情感就好像梦游的人一样迟钝， 她变得容易忽略了别人与自身真实的感受。

    她的人性如同被捆束在神脉这根纺锤的最内端，而外面的灵气丝线越来越厚，越来越多，越来越密，这让谢莹舟的情感除非是遇到她生命中特别重要的人时，才会被拉扯出来。

    “舟，你现在还会想要亲吻我吗？”

    谢莹舟正低头将那两个铃铛悬挂回腰间，听到叶无渐的问题，怔了一下，而后立刻凑近叶无渐，在后者疑惑的目光中，拉住她的腰带，俯身去亲吻叶无渐。

    谢莹舟的亲吻渐渐往下，叶无渐微微抬起头，然后就听到她声做着保证，“我会让你舒服的。”

    叶无渐笑了起来，抓住谢莹舟的后领将她提起来，“你什么？”

    “不是让我攻吗？我会让你舒服。”谢莹舟颇为无辜地看着叶无渐，手里还紧紧攥着后者的腰带。

    “不是，你......”叶无渐好气又好笑，也不知道谢莹舟是真的变得迟钝还是故意装糊涂。

    “不要生气嘛～”谢莹舟坐到叶无渐的腿上，抱住她的脖子，“长柳逐风让我的情绪有些无法控制，当时想着速战速决，没告诉你一声就去找她了……”

    “没有生气，只是想知道你在想什么？”如今谢莹舟的真实情绪，叶无渐也已经很难看得出来了。

    “在想秦月为什么会那么喜欢长柳逐风，其实我很想拆散她们的，”谢莹舟微微叹了口气，“真的就让她们永生永世都不再有任何牵扯，可回头想想，又觉得有这种想法，未免过于傲慢。”

    “傲慢？”

    “无渐，我很快就要变成天齐君了，你怎么样才算是一个好的神？”

    “你确定要跟我这个魔探讨这种问题吗？”叶无渐难得调侃谢莹舟。

    “因为如今能跟我上话的只有你。”谢莹舟将叶无渐搂得更紧了一些。

    叶无渐任由谢莹舟抱着自己，她的双手绕在谢莹舟后背，手指轻轻按在她的颈椎上，感受着她体内蓬勃的灵气。

    眼下的谢莹舟，已经完全脱离的人的定义，寻常人在她身边呆得太久，会被她无意识散发出来的气息惊吓到，如同被拖入梦魇，之后在离开她的时候，甚至会被惊吓至死。

    也多亏她一直在压抑着自己的灵气，才没有引起太多混乱。

    但叶无渐知道谢莹舟其实已经很在再支撑这种状态，祖魔们正在开通往昆仑的大门，世间也正发生着剧变，她却还要拼着这最后几天，跟过去的人一一告别。

    “如果站在凡人的角度，予取予求大概就是好神。”叶无渐时候也曾向神明祈祷过，希望他们能治好她母亲身上的病，对她来，神明的存在，也就这个作用。

    “那是不可能的，无法想象。”谢莹舟断然拒绝成为这样的“好神”。

    “不过神与魔，这两个字之于人来，本身就都代表着傲慢，所以你才会把其他古神与祖魔都拧走清理，不是吗？”

    “你果然很懂我。”

    两人相视而笑，“虽然可能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不过我想过，总有一天，我跟你的本体也将离开这个地方，去更为广袤的宇宙看看，只偶尔回来。”

    “这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在这最后离别的时刻，两个人像过去无数个平常的夜晚，平和安详地在星空下交谈着，对于天亮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她们都心照不宣。

    谢莹舟必须前往昆仑，她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

    两人聊着，又谈到了长柳逐风。

    “我其实大概能想象到她的心情。”

    “什么心情？”

    “应该是欣慰又骄傲的吧，”跟谢莹舟一起经历过长柳逐风的各种算计，叶无渐也算十分了解她这个敌人的所作所为，“因为你的存在，就是她成功反抗命运的证明。”

    谢莹舟变神，并保持了长柳氏预想中的人性。

    谢莹舟不做声，感受着寒凉的初春夜风，直到夜色浓得化不开，她才有些不情愿地回答。

    “我确实讨厌她。”

    “所以即使我们暂时需要分开，我对你也很放心，舟有个讨厌的人，还有个特别喜欢的人。” 叶无渐挽着谢莹舟的长发，声音有丝落寞，“我反而对自己不太放心呢。”

    “不放心什么？”谢莹舟追问。

    “我真的能等你那么长的一段时间吗？”

    谢莹舟用毋庸置疑的口吻，“你必须等我。”

    “好任性。”叶无渐笑，此时天边曙光初露，一圈柔和的光染在谢莹舟的身上，让她看起来柔软而清澈。

    新的一天即将开启。

    “我知道这样的要求很任性，可我不可以对你任性吗？”

    “你当然可以。”

    谢莹舟看叶无渐脸上一直保留着淡淡微笑，想抱她，也想一直看她。

    “我还以为你会表现得更加依依不舍一些……”

    “这不是生离死别，我知道你还是谢莹舟就行了。”叶无渐知道，如果自己表现得伤心，谢莹舟肯定比她更伤心，而她跟眼前这个人的路确实还没走到终途。

    她们将会以神魔的身份，走上一个更加亘古的旅途，她只是需要耐心地等待一段时间。

    依依不舍当然也会，如果谢莹舟变成了天齐君，自己真的每次都将谢莹舟唤醒吗？

    而谢莹舟想要把她藏起来的地方，需要她入魔加深，届时的谢莹舟，又会不会，或是能不能唤醒叶无渐？

    叶无渐内心有许多疑问，但她还是选择相信谢莹舟，相信天齐君，将未来的命运全部交予眼前这个人去决定。

    “等我将这里收拾干净，就去找你，那时我一定带你回我的故乡。”那时的谢莹舟，便已经是天齐君了。

    “我会等你来。”而那时的叶无渐，也已经完全是魔。

    “现在回头去看看，才发现谢莹舟这个名字所拥有的人生不过短短十年，十年虽短，我应该没有虚掷光阴吧？”将下巴搁放在叶无渐的肩上，谢莹舟回望过去，总结了起来。

    “你每一天都过得很认真。”

    “我醒来，认识了你，爱上了你……”到爱，谢莹舟害羞地顿了一下，这让她又变回了有血有肉的人，“只是我一直不知道，爱你这件事，我到底做得好不好？”

    “我总是给你添麻烦，让你生恼，本事也不高，无法事事做到体贴。”

    “很好的，”叶无渐眼底尽是一片柔情，“是你让我觉得当一个红尘凡人也很快乐，我时候一直以为，要成为天上的神仙，才会不受束缚，但跟你在一起，无论发生什么事，你总是站在我这边，为我着想，我每天都觉得很开心，每天都充满各种惊喜，我之所以入魔，不就是想要守护你，守护这种时光么？”

    “而你之所以变神，不也是为了守护入魔的我？”

    “为人无法做到的事情，我们便为魔为神来做完成吧。”

    “谢谢你，十年人生虽短，但能与你一同嬉游人间，是件幸运的事情……”一滴泪水从谢莹舟的眼角流下。

    我心已足这四个字，她终究是不出来，因为做为一个人，她其实还有着许多遗憾。

    她没能及时“穿越”回去，她没有带着叶无渐去看她看过的景色，她没有看到叶无渐脸上爬满皱纹，没看到她白发苍苍，没能以人的模样跟她厮守终生……

    “谢莹舟这个人，她有好好活过，有好好吃饭，有好好交朋友，有好好爱人，最后也有好好跟大家告别，是不是已经，已经了无遗憾了？”谢莹舟呜咽问着，这是她作为人的最后一刻，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始有终，是否不负为人一生？

    “舟，你还记得在参渺岭的时候，你跟我的故事吗？”叶无渐反而显得豁达了许多，她看着谢莹舟哭泣的脸，觉得未来未必真的就有那么多不确定性。

    “什么？”

    “你了公主与恶龙的故事，”叶无渐帮谢莹舟擦去脸上的泪水，笑着朝她眨了下眼睛，“一个好的童话故事，结局不是应该美丽的公主跟她的心上人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吗？”

    谢莹舟怔怔看着叶无渐，没想到她会记得这些她当时胡诌的故事。

    “如果故事的结局不够好，肯定是因为故事还没完结。”

    “我还想跟你在一起生活。”

    作者有话：

    结尾恐惧症发作，啊啊啊...我看了又看，改了又改，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