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偏执病娇皇子 高岭之花帝师【三更合一】
吵嚷了好几日的的赈灾事宜终于定了下来, 派遣赈灾的旨意一下,朝中各部纷纷忙乱起来。户部的官吏们再三清点了此行赈灾所需的银两粮草, 邺城与各州之间送达文书的驿使不知跑死了多少匹马。司天监众位司业也接连几夜占卜星象,选出了几个适宜启程的日子送进宫中,供帝师决定,沈青也只好责无旁贷的起精神上工,过了几天神棍的日常。
五月廿八这日辰时, 青岚殿外, 杜景一身官袍, 对着面前一脸冷淡的白衣侍者尽量友善的点了点头, 客套道:“有劳。”
侍者依然一脸冷淡的看了眼他,转过身去带路。
嗯.....杜景心中宽慰自己, 没事, 毕竟是侍奉尊者的人, 出世之人,性情高洁, 冷淡些也是正常。
他挺直了腰板,努力让自己自然一点, 不要同手同脚走路。
这不能怪他没出息,毕竟尊者向来隐居,踪迹不示外人,比陛下难见多了,便是朝中尊贵无比的王公权臣也难以当面拜见。
而他一介御史,这次却走了狗屎运。据是尊者卜算出此次江州赈灾一行有异, 韦良俊那个扶不上的阿斗不知出了什么幺蛾子,跑去城外办事了,这才轮得上他入宫当面解卦。
走在前方领路的白衣侍者步子轻的悄无声息,杜景越往青岚殿殿内走,脑残粉之魂就觉醒的越厉害,觉得周遭布景陈设皆暗藏玄机,连呼吸之间都觉得灵气十足。
他压住心里的兴奋,悄悄抬眼看了看走在自己前边的摄政王——
陆杭安一身绛紫直缀朝服,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仍然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态,斜眉入鬓,看过来的眼神漫不经心。
杜景不禁在心里感叹:不愧是王爷,什么情况下都喜怒不形于色。
他心下念头一转,鬼鬼祟祟的往陆杭安身边靠了靠,压低声音悄悄问道:“下官第一次拜谒帝师,心中实在惶恐,王爷可曾听过什么,面见帝师需要注意的忌讳?”
陆杭安闻声一笑,那笑怎么形容呢,带着点掩饰不住的得意,又故作云淡风轻:“何需听?本王与帝师言谈甚欢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杜景顿时又惊奇又崇拜 ,官场上的人几句好听话自然是信手拈来:“王爷果真惊才绝艳,便是帝师也愿将您引为知己。”
“行了,收收你那副蠢样子。”陆杭安慢条斯理的道,“当心等会惊到帝师,实在不雅。”
杜景连连应是,前边领路的侍者却突然停了下来,转身向他们微微行了一礼便退至一旁。他这才注意到,他们已经到了正殿的殿门前。
守在殿前的侍者从服饰衣着来看,品级更高一层,见到他们躬身行了个礼,回身轻轻推开殿门。
两人提步进殿,见上首数位白衣侍者敛声跪侍两边,一人独坐于帘幕深深后,影影绰绰可见身形流丽。
陆杭安长身玉立,抬眼一眼不瞬的盯着瞧,跟在后边的杜景已然跪在地上拜了下去。
“下官杜景,参见帝师。”
话音落下许久,才听得一声清冷袅袅的,“免礼。”
沈青维持着一个高深莫测的坐姿势,努力投入气氛,对着一旁服侍的侍者掌心向上微抬,做了个手势。
侍者恭敬的点了点头,动作谨慎的端起置于案上的托盘,呈到杜景面前。
托盘上放着一片倒扣的随云笺,通体是雨过天青的通彻玉色,底部密密的印着浮云暗纹。
杜景暗暗倒吸了一口气。
随云笺,向来是历代云浮尊者专门用来下批写签的,民间各种帝王将相,传奇怪谈的故事中都有它的身影,最有名的典故便是九黎的开国君主,神武高皇帝在微末时,受云游四方的云浮尊者指点,得三枚随云笺,遂成大业。
“敢问尊者...这是?”杜景又拜了一拜,抬头问道。
“请君一观。”
杜景咽了咽唾沫,伸出双手轻轻将那张薄薄的随云笺正过来。
上面只写着两个字,“硕鼠”。
.....硕鼠?杜景微微皱起眉,心里转了无数个念头,还是没能想出个肯定的结果,只好又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摄政王,却见陆杭安根本没有注意他,只是负手而立,抬眼专注的看着上首的帝师。
杜景只好开口问道:“恕下官愚钝,这签面上.....硕鼠二字,下官实在不解其中玄机,还请帝师赐教解惑。”
“本座昨夜忽有所感,故卜筮占星,见鬼爻发动,南方彗临三台。”沈青慢
慢道,内容是神棍特有的迷雾朦胧,“测算数次,得此二字。”
杜景眉头皱的更紧了,时人重道,不少官吏也热衷于研读卜算典籍,他早年沉迷此道,通读了不少此类典籍。.....鬼爻持世事难安,财物失脱,南方...江洲就在南方,慧临三台是凶相,只是,与这“硕鼠”二字又有何关系呢?
他也不敢继续再问,只能跪在地上冥思苦想,身旁的陆杭安却轻笑一声开了口:
“尊者莫怪,这杜景是个不机灵的。”他笑道,往前走了几步,口中慢慢诵道,“此笺若是叫本王来想.....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百姓想起来便恨得咬牙切齿,让其财物失脱的,不就是那一个个脑满肠肥,人模人样的....老鼠吗?”
见着杜景这才有些若有所悟的神情,陆杭安哼笑一声,“你此行,身边可不就陪着一个最蠢最贪的老鼠。”
杜景闻言懂了,彻底懂了,一瞬间甚至起了些喜意,抬头见着上首纱幔后端坐的帝师没有出声否认,心中顿时横生无数底气。
这可是帝师卜算出来的啊!
虽然自己本来就想搞那个姓韦的,但毕竟是偷偷摸摸的搞,和这种听从尊者降下的天谕去满怀激情的搞是不一样的。
前者很爽,后者特别爽。
通身舒畅过后,杜景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前边的摄政王,颇有官场智慧的顺口拍了一句马屁:“王爷果真才气卓绝,能领会帝师的签意。”
其实这马屁拍得十分直白,也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然而却不知哪里得了不可一世的摄政王的欢心,惹得陆杭安勾唇一笑,看着上首主位的眼神愈发幽深,仿佛隔着七重纱幕,能见帘后美人眼波。
沈青看着目的达到了,也没有在意仿佛要将纱帘烫出个洞的灼热视线,颇为欣慰的笑了笑,又悠悠补上一句:“卦象天定,本座只是勉力测算,若论其中如何行事,还要局中之人自己参悟。”
杜景的脑子已经飞速开始旋转了,誓要为帝师为陛下为天下苍生除了韦良俊这只硕鼠,听到这话心里顿时有了无数种算算,俯下身子又是一拜:“多谢帝师指点,得以亲耳聆听帝师解签,下官感激涕零。”
沈青做这个帝师这么久,连见她一
面直接兴奋到哭出来的人都见过,这种发言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于是十分矜淡的一点头,开口道:“签既已解,多无益,切记此行身负万千黎民安危。”
杜景连忙又应道:“下官谨记帝师教诲。”
“退下吧。”
“是。”杜景恭敬一拜,正要起身默默退下,站在前面的陆杭安又出声了。
他的不紧不慢:“杜景,你先退下吧。”
“本王有事想与帝师商谈,不知帝师是否准许?”
嗯?他又想干嘛?
沈青想了想,开口应道:“准。”
不错,酷就一个字,我只一次。
陆杭安笑意深深,对着准备告退的杜景扔了个眼色,见着杜景连忙退下之后,这才又上前几步开口道:“帝师能应允,本王实在心喜。”
沈青一向不爱这种喜怒不定心思深沉的老妖孽,不想跟他又来来回回一箩筐的场面话,于是又直接问道:“摄政王有何事?”
陆杭安凤眸微眯,唇角笑意不减,道:“上次得幸还能与您面见,这次却只能隔着重重纱幔在阶下拜您。”
“可是王,做了什么事,惹得您心中不快?”
.....他毛病怎么这么多。
沈青被这句问得一怔,想了半天也没找出什么得过去的理由,只好对着身旁的侍者吩咐:“撤开纱幕。”
侍者闻声应了句是,起身轻轻挽起重重纱幔,陆杭安眼见着那层碍眼的纱幕终于不在了,一双眼睛笑意愈发潋滟,轻笑道:“得您少许垂爱,也不枉王为您奔走效劳了。”
沈青缓缓地出一个?
“摄政王这是何意?”
“前些日子朝堂上祸水东引,扯了杜景入局,朝堂之上的韦氏族人心里想必都在暗恨我陆某人,这法子可不是我们的陛下能想出来的。”陆杭安散漫一笑,“不过既然帝师您有意,王便是惹得韦后忌惮,也不愿让您有所不快。”
这话得,简直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沈青再一次对这个陆杭安的厚脸皮程度有了新的认识,一张嘴能将黑的成白的,明明是双赢的局面,却好像是他吃了天大的亏一样。
朝堂党争向来如此,今日你我一家斗倒他,明日你便和他对付我。如今韦后一系渐
渐势大,沈青也是料定了陆杭安有意削弱韦氏,才敢把球往他手上传。
沈青想让陆杭安授意杜景,在赈灾途中干脆利落的给韦良俊设套,好让韦后自断一臂,白渊能略进一步;陆杭安则也想借着沈青的口,好在事发之时把韦家有一个算一个都能拉下浑水,除掉不满已久的政敌;韦后自然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人物,这趟江洲之行不知暗地里做了多少安排准备。
谁都是那只虎视眈眈的螳螂,端看谁能变成最后那只黄雀罢了。
沈青垂下眼,语调很静,清冽如泉水:“摄政王言重了。”
“一啄一饮,皆有定数,您顺从心意行事,何来为我一?”
“顺从心意.....”陆杭安低着眼,笑意淡了一些,“我的心意,便是您.....事事顺心。” ?这厮怎么越越黏糊。
还没等沈青开口,陆杭安又抬眼,正经了不少道:“赈灾一事,还有不少事尚未理清,王有些许疑问,想请您移步殿后,与您细商。”
陆杭安看着沈青闻言沉吟了一会,正要话时,殿内却远远传来一声,“不行。”
陆杭安一挑眉,转眼见白渊穿了白底竹纹的常服,从后殿大步走出来。他神色慢慢冷下来,眼眸深处晦暗不明,懒洋洋的行了个礼,“参见陛下。”
白渊只是朝着沈青走去,没有理会陆杭安,随口扔出去一句“免礼”,待到几步走到了沈青身边,他微微低下身子。
他伸手拉了拉沈青宽大的纱制衣袖,动作很轻,像心翼翼的幼崽伸出爪子撒娇。
“您不是答应了,要与孤弈棋吗?”
是了,陆杭安二人进殿之前,白渊刚好从紫宸殿过来找她,想要与她下棋,她就随口应了。
是在后殿等的太久了,所以忍不住跑出来了?
沈青想起她很久之前养的一只狗,也是在她忙的时候便眼巴巴的守在一旁,有机会了就要黏在她身边呜呜的叫,想要引起她的注意,让她来陪着它玩。
想到这她有些想笑,于是安抚似的拍了拍他抓着自己衣袖的手背,拉着他的手放了下去,应道:“我记得,陛下稍等一下。”
被她轻轻握住的那一刻,白渊只觉得那只手半边胳膊都麻了,虽然只是几瞬,
他的心已经忍不住快速跳动起来。
很像是幼年时,他喜欢贵妃养的那只矜贵的波斯猫,却又不敢接近,默默关注了许久终于等到它愿意主动靠近自己。
不,比那还要开心得多!
一旁的沈青自然是不晓得他的少年心事,拉下他的手后便十分自然的放开,转过头去对着陆杭安道:“今日先与陛下有约,倒是不巧了,摄政王若是有事,可随后指派下人送信给我。”
陆杭安面上仍然是散漫的笑,不经意的扫了一眼白渊,唇角笑意有种不出的意味:“无碍,陛下年岁尚,确实是得人陪着玩玩。”
白渊原本还正不着痕迹的往沈青身边靠,听到他自己年纪便恨得牙痒,正要开口,又想起什么抬眼看了看沈青的脸色,瞬间没了话的兴致。
.....果然,师父也觉得自己年纪。
陆杭安完了便干脆的告退,沈青终于能站起身来,不动声色的活动了一会快被压麻的脚,回头见白渊还低着眼坐在那里,有些蔫蔫的样子。
“陛下这是怎么了?不想下棋了?”
“不是的。”白渊抬起头来,抿出一个笑,站起来蹭到沈青身边,“师父我们走吧。”
没关系,他很快很快,就会长大的。
*
福喜跪在紫宸殿内殿的门槛外,靠着菱花的门框捂住嘴了个哈欠,正困得头一点一点时,殿外的钟“咚”“咚”沉闷的连着响了几声,连忙吓得一个激灵,起身来放轻脚步朝着内殿走去。
殿内静悄悄的,殿角的龙纹鎏金香炉还隐隐约约燃着龙涎香,福喜回身朝着守在殿外等着伺候的宫女做了个手势,上前跪在龙床旁,摘下帽子,俯下身去,隔着厚厚的帐幔连声轻唤道:“陛下,陛下?起驾了。”
龙塌上的白渊顿时狠狠一个激灵!
他刚刚在梦里....梦到了....
....梦到师父对他笑得前所未有的温柔,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轻轻拉住了她纤纤如玉的手.....
白渊忍不住咬了咬形状精致的薄唇,伸手向锦衾下摸去。
....一片濡湿,他面色顿时煞白,又羞又愧,牙齿紧紧咬着下唇。
他怎么能如此.....无耻,竟然对师父有了这般不堪的念头。
白渊神色更加难看,心中全是自厌自鄙
的情绪,然而在这样病态的负面情绪里,他又不可抑制的想起师父。
想起她迤逦渺渺的裙角,流丽纤细的身影,如兰如桂的暗香。
....还有她偶尔对自己流露的,那一点点温柔亲昵的神态,
“陛下,该起身了,都寅时一刻了!”
纷乱旖旎的思绪顿时被尖利的叫声音断,白渊不耐的皱眉,冷声喝道:“滚出去!”
福喜被这一声吓得身子一震,连忙磕了几下求饶道:“陛下息怒,奴才是想伺候您......”
“啧,”白渊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抬手将榻上的金丝龙枕掷了出去,“你皮痒了吗!给孤滚出去!”
“是是是!陛下息怒!”,福喜狠狠磕了几下,从地上爬起来就慌慌张张的退至殿外。
眼见着殿门被“吱吖”一声严丝合缝的关好,白渊这才无意识的松了一口气,又看了一眼龙榻上的情况,靠着呆坐了一会。
等到殿角的钟漏又响了一声,白渊才站起身来,将榻上的锦衾一干事物都扯了扔在地上,又脱了身上已经不能穿的寝衣也一并扔下,自己亲手取了搭在一旁楠木衣架上的寝衣套上,扬声喊道:“来人!”
守在外头的福喜闻声,立刻心翼翼的推开了门,偷眼观察了一下白渊的神色,见着似乎是没什么怒容,提步弯腰恭恭敬敬的上前行了个礼,唤道:“陛下。”
白渊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转过身走去塌边坐下,开口吩咐道:“传人进来伺候洗漱。”
吁,福喜松了口气,可算把脑袋保住了。
“是,陛下。”
御前伺候的宫女们捧着银盆,布巾,胰子等物鱼贯而入,一阵精心梳洗过后,白渊一面被伺候着穿上上朝应着的玄色龙袍,一面想起什么似的问福喜:“韦良俊一行人是昨日出的城?”
“是,”福喜跪在地上为白渊系着腰间的玉带,回答道,“昨日未时从南门走的,现在想必已经快到随州了。”
随州是毗邻都城最近的一个州郡,物产十分丰饶,州内常有夜市盛景,其州的歌姬更是出名。
白渊闻言垂下眼来,不知在思量什么。
福喜系好玉带起了身,一面吩咐宫女摆早膳,一面对白渊回禀道:“今日散朝后,陛下得去演武场习
箭,用过午膳后还要移驾去帝师那吗?”
白渊一怔,这段时日他几乎日日都前去青岚殿,然而....他有些丧气,吩咐道:“今日不去了,指个内侍....不,你现在就过去,给帝师回禀一声。”
福喜倒是一愣,反应过后应了一声,躬着身退了出去,还没退出殿门,又被白渊猝不及防的喊住了。
“等等,回来!”
白渊抿了抿唇:“别去了,孤午后照常过去。”
福喜第三百八十一次在心中暗叹帝王心思难测,面上老老实实的应了一声:“喏。”
*
青岚殿内,沈青正坐在窗边轻轻展开一封信。
这信是陆杭安差了个普普通通的宫女,避人耳目送进来的,沈青拿到手后端详了一会,才开来看。
信纸和墨迹都不是什么名贵物件,寻常可得的松墨与笺纸,信上只寥寥写了一句话,“韦良俊一行已至随州,其命队列停顿整饬。”
沈青忍不住唇角微弯,笑意有些凉。赈灾事宜刻不容缓,这不过才在路上走了一日,便要在随州休息了?
韦后精明至此,她侄子怎么就蠢到这份上。
沈青想了想,将这封信又细细折好,正想着是否应该回信一封,就听见殿外侍者行礼,“参见陛下。”
殿内服侍的侍者轻轻挽起帘幕,白渊走进殿内,轻轻唤了一声:“师父。”
沈青将手中的信纸随手放在一旁,回过头来应了一声:“陛下来了。”
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传中的养崽心态,沈青看着面前身形修长,一身玄色宽袖蟒袍常服的白渊,只觉得他似乎身量高了不少,原本就精致的五官也长开了些,神色也不像初见时那般郁郁。
白渊感觉到师父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顿时是又欣喜又不自在,尽量平着声音道:“师父,那我先自己默诵几遍《承华要略》,再由您来讲学。”
九黎皇族向来重学,皇储们的课业都十分繁重,即便是做了皇帝也不例外,每日的日经和春秋两季的经筵雷不动,非遇大寒,大暑,不辍讲读。原身之前地位超脱,也不愿意沾手这些讲学的繁琐事,所以以往授课都是由讲官翰林来讲的。
如今既然决定要好好教皇帝,那这些事情自然也要接
手过来。
“好,陛下坐吧。”
一旁的侍者捧着托盘送上典籍和笔墨纸砚等物,白渊坐在案前,将这本厚厚的《承华要略》翻开。
这本要略已经读的很熟了,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然而只默诵了几行,他就不由自主的抬眼,默默看着站在窗前的人。
过了满以后,邺城内天气逐渐热了起来,宫内的贵人们都换了轻薄的夏装,沈青今日也换了天水青的纱质长裙,层层叠叠的柔软裙摆旖旎如梦,更显得身姿纤长瘦弱。
....白渊无意识的抓皱了书页。
他正专注的看着她,却见沈青似乎是突然身形一顿,随即像是支撑不住一般,一手撑在窗棂上维持平衡。
殿内的侍者还没发现,白渊心头一跳,已经站起身来冲了过去,环住她的肩膀扶住了她,慌乱的唤道:“师父!师父,你怎么了?”
沈青还有点懵,眼前的景象一片模糊,晕晕乎乎的也不知道谁接住了自己,就往这个怀抱里缩了缩。
刚刚见着白渊自己温书,她也没什么事可干,就站在窗边看那棵长得茂盛的垂丝海棠,突然间就感觉头晕目眩,眼前开始发黑,一时之间站都站不稳。
殿内伺候的侍者见状都惊慌失措的围了上来,白渊只是牢牢的揽着沈青,不让她跌落下去,放在她肩膀的手都在抖,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一面将她往自己怀里又拢了拢,回头喊道:“愣在这干什么!快传御医!”
侍者连忙应了,匆匆忙忙的跑出殿去,白渊看着她苍白的面容,心里前所未有的惶恐,抖着手拨开她颊边的碎发,低声唤道:“师父,师父,你别吓我.....”
沈青闭着眼缓了一会,感觉到那股眩晕过去了,模糊中听到白渊一连声的唤她,才勉强睁开眼,应了一声:“.....没事。”
白渊见到沈青睁开眼,这才松了一口气,低下头靠近她轻声问道:“师父,我送您去内殿吧。”
沈青仍然难受得很,闻言闭上眼睛,几不可闻的道:“好。”
闻言围在一旁的侍者都上前来,白渊却没有理会她们,微微低下身子将沈青横抱起,稳稳的朝内殿走去。
内殿布置的极其清雅,白渊没有四处量的功夫,几步走到塌前弯下身
子,动作极为温柔的将沈青放在软塌上,半蹲下来低着眼柔声问道:“师父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她好瘦,抱着她的时候像是抱着一抹云,他生怕留不住她。
晕眩只是一会,现在已经缓了过来,沈青转眼看见白渊苍白不安的神色,抿出个笑来:“无事,陛下别担心。”
白渊看着她面上少有的虚弱柔软笑意,心中那些隐秘又不堪的心事像是要决堤一般,低下眼轻轻抓住她落在塌边的手,像动物一般将脸埋在她温软洁白的掌心。
“师父你刚刚....我真的好担心。”
沈青见他是真切的担忧和依赖,心中也是一软,轻笑着转移话题道:“陛下是天子,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白渊抬起头来,眼神极其认真:“可是您若是出事了,我没有办法....去冷静。”
他生得一双极美的桃花眼,眼瞳是温润的琥珀色,专注的看着你时仿佛有情意流转,沈青心中某块角落一动,罕见的有些词穷,不知道些什么好。
正巧珠帘外传来帘子的声音,侍者上前领了御医行礼,白渊只好松开沈青的手站去了一旁。
御医行完礼后,坐在一旁细细的把了一阵脉,又问了好些话,才慢慢皱着眉放下手。
白渊看得着急,冷着脸问道:“如何?”
御医拱了拱手回禀道:“回陛下,尊者身体并无大碍。”
“并无大碍?”白渊蹙着眉,“那如何会突然晕眩?”
御医也心里苦,确实是诊不出来什么啊,只好支支吾吾的开口:“尊者脉象并没有什么异常,许是这几日入夏暑热,臣去开几幅消夏的方子,便能有些好转。”
白渊有些不耐的挑了挑眉,挥手道:“行了,下去开药吧。”
沈青靠在软塌上,也是对着自己突如其来的头晕有些疑惑,但也没往心里去,见着御医退了下去,便开口对着白渊轻声道:“今日不能给陛下讲学了。”
白渊原本面上神色还是沉着的,听到这话走过来,又弯下身来道:“您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哪里还有读书的心思。”
沈青忍不住笑起来,伸出手隔空虚虚点了点他的眼角:“陛下还是少年,不该总是阴沉着神色,多笑笑最好。”
白
渊抿出个浅笑来,神情顿时温柔起来,应道:“好。”
只要您能多看看我,只看着我,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
毗邻邺城的随州境内。
一家州郡内规模最大的客栈里,杜景坐在自己房间临窗的案前,就着烛火提笔写着一封信件。
他写信的时候眉头紧锁,面色并不轻松,待到写成以后,便拿起来吹了吹墨迹,又回头重新看了看信的内容。
正在看时,房间的木门忽然被扣响,杜景迅速将刚完成的信件放进案上一摞书册的下面,然后自然的站起身来朝着门口走去,一面问道:“何人?”一面拉开木门。
“杜兄,是我。”
门外是此次赈灾随行的一位户部的侍官,名叫王炎,与杜景乃是同一年殿选出身,之前也算有几分交情。
“是王兄啊,有何事找我?”
王炎面上是笑着的,但若是仔细看着便能发现这笑实在是有些不怎么自然。他拱了拱手,道:“时辰尚早,我在自己房中无事可做,便想来找杜兄话,不知是否扰了杜兄?”
“怎会。”杜景摆了摆手,笑道,“我也是如此,正巧王兄你来找我。不如这样,时辰尚早,听随州的静淮寺风光极好,夜景也别有意趣,我们去转转?”
“甚好,静淮寺离这也不远,不到一刻钟的路程。”王炎道,见着杜景吹灭了房中烛火,锁上了门,笑着道,“昔有东坡居士夜游承天寺,今日也有杜兄和我这两个闲人了。”
两人一面下楼,一面朗声一笑。
随州民风开放,即便是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街上的夜市,人流也依然热闹,杜景两人一面走一面随口聊了些事情,眼见着快到了静淮寺,王炎幽幽叹了一声。
杜景眼神一动,不经意间问道:“王兄这是怎么了?如此良夜,何故发此一叹?”
“唉。”王炎看着面色实在是有几分苦涩,撑起笑容开了个玩笑,“实在是我煞风景了,杜兄勿怪。”
“王兄言重了。”杜景接了一句,转眼看着眼前的景色,不搭腔了。
王炎自顾自的道:“你我这此次一行,乃是赈灾的大事,无数百姓的生死担在我们的肩上,可是,唉,韦少府实在是太过荒唐,竟然
为了见识随州歌姬要求众人停在此处。”
杜景垂下眼,跟着附和了一句,语焉不详道:“韦少府出身尊贵,行事恣意也是有的。”
王炎看起来像是实在无法容忍了一般,愤愤道:“这都不是最糊涂的,杜兄,你可知咱们这位钦差,糊涂到了什么地步!”
“哦?怎么了?”
王炎像是马上要脱口而出,又按捺下去一般,看了看左右才压低声音道:“他挪了赈灾的银款,给那位名动随州的歌姬赏了!”
这事实在荒唐,杜景没忍住皱起眉头,不敢置信的问道:“这也......当真?韦少府当真糊涂至此?”
“自然是千真万确,整整三千两。”王炎咬着牙道,“杜兄你也清楚,此次是我管的账目,白日的时候他便指了随从来要银子,兹事体大,我自然是不同意。谁知晚些时候,他自己亲自来了!”
“不别的,他拿着钦差的名头一压,我安敢不同意。我也想着他不至于糊涂至此,本以为他是真的有了别的赈灾的算,谁知道晚上我就听他去了莲香阁,豪掷白银千两包了那里的头牌。”
杜景看着王炎情绪激动,自己也被这荒谬的事砸的不知做何反应,心里又有了别的想头,便没有直接的接他的话,而是一路上都宽慰着王炎,绕来绕去的太极。
因着这事,两人去静淮寺也是心不在焉,草草转了转就道回府回了下榻的客栈。杜景眼见着王炎回了自己的房间,这才开了门,回身仔细的锁好,将案上的烛火又点了起来。
他坐在案前,凝神想了一会,将那摞书册底下的那封信取了出来。
他从头又看了一遍,正要移开眼,忽然眼神一凝。
作者有话要:谢谢看到这的宝贝们!!!
呜呜呜我真的超级爱你们 你们是我最大的动力啦
么么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