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独家配方
钟姚顺着他的手看过去, 不远处的桌上坐着两位衣着讲究的客人。其中一个穿蓝色锦缎刺绣袍的男人大概四十来岁,长相谦和,面上微有须, 随意坐着姿态儒雅, 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出现在路边摊的人物。
他对面的男人倒是随性一点, 二十来岁的样子,此时正夹了一块包浆豆腐吃进嘴里, 闭着眼细细品尝了一番,然后又和蓝衣男人低声讨论两句。
那蓝色锦衣的男人是在袁记吃开张半个月后开始出现的,起先只有他一个人,三五天来一次。别的客人都会要换着种类吃, 可他从来只点包浆豆腐, 而且吃的极慢, 像在品什么国宴佳肴似的,就一份包浆豆腐, 别桌都走了两波客人他才品完, 然后也不多言, 结账离开。
这两次来便多了个年轻男人,两人还是只吃包浆豆腐, 同样是用蜗牛爬树的速度细品,时不时还瞟一眼灶台那边。
袁嫂子没怎么接触过上等人,导致她以为有钱人都是这种调调。用她粗俗而不失风趣的话来, 就是有钱人是不是放屁都能放的风花雪月万般优雅。
当然,这话钟姚和闫清都感觉有被冒犯到。
钟姚摸摸袁锦的脑袋:“好了, 普通客人罢了, 孩子别操这么多心, 清姐姐让你练的字练完了吗?”
“练完了, 清姐姐夸我写的漂亮呢!”脑袋昂起来颇有几分骄傲。
“那算数做完了吗?”
脑袋又焉了下去,有点不好意思:“还有一点。”
钟姚笑笑,捏了下他的脸:“那快去写,一会儿吃饭了。”
“好嘞。”家伙又蹦回闫清身后继续趴着做功课。钟姚也没看那两个客人,继续忙活自己的事。
到朝食结束,袁嫂子从灶台出来舒展了下胳膊,坐着歇口气,钟姚给她倒了杯热茶。
袁嫂子捧着茶看着远处那一桌,声:“吃御宴呢这是,虽咱们这包浆豆腐确实好吃吧,但吃成这样是不是也有点不太正常啊……”
钟姚也笑着声:“当然不正常啊。”
“那……他们这到底是要干嘛呢,搞的我心里毛毛的。”
“去问问就知道了呗。”钟姚着就起身。
“诶——”袁嫂子想阻止没来的急,钟姚已经大摇大摆的走过去,一屁股坐在那桌的空凳子上了。
“怎么样,二位,来了这么多次了,品出这包浆豆腐的做法了吗?”
二人筷子一顿,有点惊讶的看过来,应该是没料到她会如此开门见山的问出来。
不过惊讶之外,却没见半点尴尬,蓝衣男子很是平静,见钟姚笑的爽朗,他也跟着笑,彬彬有礼的做了个揖。
“钟姑娘,见笑了。”
他来吃了几回,每次都听人叫这姑娘钟丫头,故而知道她姓钟。
钟姚照着他动作还了个礼,又指了指桌上的碗:“客人看来很喜欢吃我们家的包浆豆腐?”
蓝衣男人温声道:“口感独特,实属佳品。”
钟姚被夸的喜滋滋的,直言问:“不知二位是来自哪个酒楼?”
蓝衣男子失笑:“果然能想出这些新奇食的人,必然也是聪慧灵敏之人。”
罢又坐自了身子,敛了点笑,正式的对钟姚自我介绍。
“鄙人曲松,是泰临酒楼的掌柜,这位方星荣,是我们酒楼的大厨。”
钟姚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是微愕。
泰临酒楼,这是沛城最大的一家酒楼。
钟姚看向方大厨,笑言:“曲掌柜这是带着大厨来解密我家包浆豆腐来了,那方大厨,可品出来了?”
方星荣摸了下鼻子,终于有点尴尬的笑了笑,摇摇头。
曲松倒是诚实,:“这包浆豆腐实在做法奇诡,我二人尝过后也试着用了很多办法来复制,却始终做不出如此口感,钟姑娘实乃高人也。”
钟姚听的连连点头,心道你能想出来就怪了,莫你想不到用豆腐泡苏水,首先你知道什么是苏水吗?
钟姚给二人一人倒了杯茶,倒是没指望他们会喝。茶不是好茶,摊子上泡来解渴用的苦丁茶,自是不比大酒楼的,倒茶不过是为了表达下自己客客气气凡事好商量的态度罢了。
“每日都固定在我们这儿买一屉包浆豆腐的那伙子,也是你们酒楼的吧?”
曲松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钟姑娘。”
钟姚笑着喝口茶,直言不讳:“这么吧,这包浆豆腐,我可以很自信的,只要我不告诉你秘诀,无论你如何天天来吃天天来看,也是绝对学不会的。”
曲松不置可否,习惯性的伸手想端茶喝,但见杯中茶色暗褐,茶渣漂浮,又默默收回手。
钟姚看在眼里,并不介意,越嫌弃明越讲究,越讲究嘛,就明越有钱啊。
“若曲掌柜你们一直解不出做法,那是准备一直来我这儿光顾生意,还是……”她悠闲的喝着茶,“花钱找我买配方呢?”
“你会卖吗?”曲松抬眼看她。
“卖啊。”
钟姚笑得爽快。
在旁边桌听了全程的袁嫂子却是吓了一跳,再顾不上其他,匆匆过去将钟姚拉到一边。
“钟姚你疯了啦?这包浆豆腐可是我们独门秘诀呢!你把它卖给别人,不是让别人来抢我们生意嘛!”
钟姚轻拍她手背,将她拉到桌前坐下:“嫂子别急,你听我。”
“这泰临酒楼是抢不着咱们生意的。”
见袁嫂子不解,她继续:“咱们的食客定位不同,你想想,泰临酒楼是个什么档次,来咱们这儿吃包浆豆腐的人,会因为泰临酒楼也有就去那儿吃吗?同样的,去他们那儿吃饭的客人,也不会因为那儿没有包浆豆腐就来我们这儿吃不是?”
袁嫂子愣愣的,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
“再我们在城西,泰林酒楼在城南,怎么也挨不着,这方子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卖点钱。”
“可是……”袁嫂子还是不放心,“万一他们买了方子又拿出去卖给别人,传的人尽皆知呢?”
钟姚笃定的笑道:“你放心,他们比我们更不想其他人知道方子呢。”
袁嫂子见她自信满满,又转念想到钟姚一向比自己有想法,自己能有今天不也是全靠她吗?遂又放下点心,坐了回去。
钟姚安抚好她,又坐回曲松一桌。
“钟姑娘开个价吧。”钟姚刚坐下,曲松便直接了当的开口。
钟姚也不拐弯抹角,想了想,一口价:“五十两。”
袁嫂子刚从灶台那边又拿了个茶壶茶杯倒茶喝,闻言手抖了下,茶水洒在桌子上。
她似没想到一个方子能卖五十两银子,这可当摊子两个月的利润了,对方能答应?
她茶也不喝了,侧头盯着曲松的反应。
曲松二人倒是挺淡定,他和方星荣交换了下眼神,又垂眸思索了下,然后转头对钟姚:“本来钟姑娘这个价叫的挺高,我应该还个价的,但是钟姑娘从一开始便很爽快,那我自然也没有扭捏的道理,便依钟姑娘的这个价吧。”
“嗯嗯,就这么定了,成交。”钟姚笑逐颜开的点头,像是占了多大的便宜。
袁嫂子在一旁有点懵然,这就……成了?五十两,这么轻轻松松的就到手了?
她还没来得及开心,听见钟姚又豪爽大气的对曲松:“实话给你,我不也是看曲掌柜你人直爽,又挺识货,才肯五十两这个价卖你的,那个弘锦酒楼找我买,我可是报价的六十两呢。”
曲松正在袖袋中摸钱,闻言手顿住,疑惑道:“钟姑娘已经将配方卖给弘锦酒楼了?”
“哦,那到还没有,他们嫌贵,回去考虑考虑。”钟姚略嫌弃的撇嘴。
袁嫂子在一旁听的茫然,弘锦酒楼?什么时候来过?
“那……”曲松试探的问,“今日钟姑娘若将配方卖给我们了,明日那弘锦酒楼再来买,你还卖吗?”
“为什么不卖?”钟姚莫名反问。
那神情非常之坦然,非常之真诚,非常之理直气壮,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让曲松都怀疑自己是不是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方星荣皱起了眉,脸色变得不大好,他沉声:“你既已将配方卖给我们了,又怎么能再卖给别人?钟姑娘,做买卖可不能这么不厚道。”
钟姚表情特别无辜,仿佛听不明白他在什么,过了片刻才好似恍然大悟。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你们想独家买断我的配方?我只能卖给你们一家?早嘛。”
“不过方大厨,你这话就不对了,怎么能怪我不厚道呢?五十两这个价钱,想也知道不可能是独家买断的价钱吧?你们酒楼一个月的利润是多少?你该不会觉得仅用你们酒楼半个月的收益便能买断我这祖传的方子吧?到底是谁不厚道呢?”
方星荣语塞,嘴唇翕动老半天也没出话。
曲松这时候回过神来,调整了下表情,笑着问:“那钟姑娘觉得,若是只将配方卖给我们一家,要算卖多少?”
钟姚看看他,又看看方星荣,杵着下巴思索了良久,嘟哝道:“找我买方子的人挺多的,本身我是不愿意这么单独卖断给谁的,一家收一点我也能攒个大价钱不是?”
“不过看你们确实诚心想买,我呢,也不想搞得人人都会我家的祖传秘方,那就一点特色都没有了是吧?”
她似忍痛做了很大的决定:“算了,亏就亏点吧,就……”
“三百两吧。”
“噗——咳咳咳咳——”
袁嫂子本来喝杯水压压惊,谁知惊没压下去,倒是更加惊涛骇浪了。
钟姚见她咳的停不下来本想过去帮她拍拍背,闫清已经先她一步过去了,给了钟姚个眼神叫她不用担心,钟姚便又坐了回去。
这嫂子也真是太沉不住气了,她也不过就只是将五十两翻了个一二……五六倍罢了。
曲松哑然失笑:“……钟姑娘这是认真的吗?”
方星荣却是没那么客气了:“你这真是漫天要价,你凭什么觉得你一个豆腐方子能值三百两!?”
钟姚笑了下。
“就凭你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怎么做,就凭你酒楼的客人都好吃,就凭我这儿十四文一份的包浆豆腐拿到你泰临酒楼去绝对不止翻三倍价卖出去。”她当仁不让的反驳回去。
“你们每日来买包浆豆腐的工有好几次都希望能多买两屉,我虽然没同意,但这至少明了你们那儿每日包浆豆腐供不应求,我的没错吧?”
方星荣:“……”
一时间没人话,只剩袁嫂子努力压抑在喉咙里的闷咳声。
多了良久,曲松才无可奈何的笑起来:“钟姑娘,你这过于聪明了,也让人觉得很为难啊……”
钟姚耸耸肩:“不好意思曲掌柜,我已经尽量装的愚笨一点了,可能演技不太好,你明白我的诚意就好。”
方星荣:“……”
曲松叹了口气:“我们确实诚心想买方子,只是钟姑娘你这价开的确实太高了,我们酒楼也没你的利润那么高,三百两不知何时才能赚回来,不知还有商量的余地吗?”
“曲掌柜这样的算法可是不对的,”钟姚笑眯眯的伸出根手指摇了摇,“一家酒楼出这三百两的确看起来是挺多,但是曲掌柜,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这沛城的泰临酒楼只是分号,大雍至少有五六个城郡都有泰临酒楼,而泰临商号最大的总店便在京城。”
“我这配方是卖给你泰临商号的,我不认为你们只拿给沛城这一家店用,商号旗下五六家家店分下来,每个店不过五十多两,曲掌柜,你觉得这个价贵吗?”
曲松手肘撑在桌上,面色复杂的看着她,似没想到这种平凡的摊子上出来的人,看事情能抽丝剥茧的如此分明。
钟姚心中也在庆幸,亏的当初刚穿过来四处找工作时,将沛成的一些大商号的资料都听过。
见曲松似被动,她再接再厉:“就我所知,京城的泰临酒楼当初可是得到过先帝御笔题词的,可之后这么多年年年上呈佳肴,却一直未能博个‘皇商’*的名号,为什么?不就是因为一直没有一道让别人无法模仿出来的菜品吗?”
曲松挑了下眉,抬眼看她。
“三百两,多一分少一分我都不要,届时我们可以签订契约,除泰临商号外,我不会再卖给其他任何人,当然,你们也要承诺,不会将其卖给第三人。整个大雍,将只有泰临和袁记知道这包浆豆腐的做法,除此之外我还可以在教你们两个油炸之外的烹饪方法,这笔交易,你们可不亏。”
曲松垂眼凝思许久,末了呼了口气,又笑了起来。
“钟姑娘可真是……如此八面玲珑,恕我冒昧问问,你可有兴趣来我们泰临商号做事?”
若是她刚穿过来时听到这话必时欣喜异常,可是如今:“曲掌柜可是高看我了,我就待在这摊子上挺好的,摊子虽,我好歹是半个老板呢。”
曲松笑着摇摇头,也不再劝,他起身放了二十八文钱在桌上,又仔细整理了下衣服才道:“三百两不是数目,我确实做不了主,容我回去传信请示东家才能做决定。”
“那便有劳曲掌柜了。”
送走曲松二人,钟姚回身,见闫清正往袁嫂子手中的杯子里倒茶,袁嫂子握着杯子手还在抖。
刚见钟姚和那大酒楼的掌柜你来我往,唇枪舌战,真是刷新了她的见识,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她能亲眼见识到价值三百两买卖的讨价还价,关键这价钱还和她息息相关。
她现在想来腿都还是软的,钟姚这丫头是怎么做到从头到尾从容不迫的?
见钟姚走进来,她话都有点不利索:“钟姚,这个,他,他们,他们会……”
钟姚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放心,他们肯定会再来的。”
作者有话:
*皇商:由皇帝任命,以官方身份代表皇室经营的资本家即为皇商,被封为皇商之人,会赐封官爵。文中这里的皇商属于作者私设。因为一般皇商多为制造业,基本不会有餐饮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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