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入套
慕修宸将钟姚拉到水榭露台上, 将人轻按进椅子里坐下,又把手中为她拿的点心放她面前。
他弯下腰笑着对钟姚:“吃点东西等我,刚见到一个熟人, 我去个招呼。”
“去吧去吧。”钟姚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 随意挥挥手, 仿佛期待他快走似的。
没办法,这人走在身边就跟一块移动的金元宝似的, 到哪儿都吸引目光。而钟姚最不喜欢被人关注,她随性惯了,在众多目光下拗了半天姿态,拗的腰酸背痛, 她想歇歇。
慕修宸何尝看不出她心中所想, 无奈的轻弹下她额头, 笑着转身离开。
果不其然,随着慕修宸走开, 远处那片热切的视线也随着移开。
钟姚悠然靠上椅背, 慢慢吃着点心, 松了口气。
呃……好像也不能完全松气,似乎感觉还有道不太友善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钟姚顺着感觉望过去, 果不其然便见钟箐坐在后面画舫的凉亭边,正垂目冷眼看着自己,或者, 瞪着自己。
钟姚:……
虽然她并不想与钟箐计较,但目前这情况就莫名有点势弱。
她坐在二层的露台上, 钟箐坐在对面三层的凉亭中, 她需微仰头才能看到钟箐, 而钟箐却是俯眼垂视她。
这感觉真不太好。
算了, 大过节的,不与脑子不好的人计较。为了不影响心情,钟姚东西也懒得吃了,起身进了水榭,直到钟箐的视线被阻隔在水榭门格外,钟姚才找了个没人的桌椅坐下来,悠闲的看窗外岸边的鎏彩花灯。
画舫奢华璀璨,所过之处,也惹得岸上的人争相遥望。
另一艘画舫上,钟莹也站起身。
“姐,阿武第一次来这种场合,我不太放心,我想过去看看。”
钟箐毫不掩饰轻蔑的哼笑一声。
“去吧。”
钟莹款款走下凉亭,穿过甲板走到前面的画舫,却并未去找丁元武。她穿过一层的阁厅,上到二楼的水榭,便见坐在窗边的钟姚。
钟姚正端着侍者奉上的茗茶百无聊赖的喝着,心情有点郁悴,想不明白自己干嘛要来参加这个聚会,果真是,太无趣了。
从画舫窗口高高的望出去,周围的河水中许多船泛泛而游,自由自在,船上坐着三两结伴之人,或饮酒唱诗,或游河赏景,或祈愿放灯,若见岸上有什么风趣之物,便悠悠靠岸,下船游玩一番再回船继续。
岸上此时更是熙熙攘攘,繁华热闹。绵延不绝的各色花灯望不到头,花红柳绿的善男信女来来往往,他们大多手上提着精致的花灯,花灯倒映在河水中,人在动,水在动,花灯也在动,如散落凡尘的星子,随着河水悠悠流淌。
这其中有结伴出游的郎君,见着伊人美景都能赋诗一首;也有手拉手的姑娘,穿过花灯旁的杨柳枝下,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更有并肩而行的情侣,满目皆是深情,眼中只有彼此。
贩穿梭其中,叫卖声和着年轻人的欢声笑语,远远的掠过河水飘进画舫的窗里。
钟姚感叹,这才应该是年轻人过节的正确开方式啊,自己为什么要坐在这里像参加老年活动中心的聚会似的。
她琢磨着,也不知这画舫中途会不会靠岸什么的,要不找个借口溜了吧?
“姐。”
钟姚听见唤声,顿了下,回头看去,见是钟莹。
也是,除了她也不会又第二个人这么叫她。
钟姚笑了笑,算是过招呼。
钟莹主动在她身边坐下,往她身上看了圈:“姐,你今天真漂亮。”
“谢谢。”
“你和那位慕公子……”钟莹试探着问。
钟姚不意外她会这么问,实际上今晚上的许多人虽没言出口,但探究的眼神中也大多是这个问题。毕竟,这偌大的两艘画舫中一两百号人里,穿情侣装这么高调的,也就她和慕修宸了。
钟姚仰头想了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倒不是故意拿乔,而是这个问题,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她和慕修宸算什么关系呢?
朋友?
可哪有会穿情侣装的朋友?
情人?
可她知道他们并不是。
不过钟莹并未执着要答案,她本也不是因为这件事儿来的,她往钟姚头上看了一眼,面露失落。
“所以姐姐果然是觉得我做的簪子不好看,不愿意带么?”
钟姚回神,闻言在心中叹了口气,就知道这事儿躲不过。
“不是的,簪子我很喜欢,只是和我今天的衣服不太搭。”
她完往钟莹头上看了眼,果然看到她带着另一款稍微简单一点的点翠簪。
这倒显得是自己没信守约定了。
钟莹面上淡淡的笑了笑便垂下了头,心中却愈发阴郁,好不容易布局在这绝好的时机却错过了,又得回去从长计议。
钟姚看她表情便知这套辞并没有安慰到她,心中有些无奈,不明白她为何对一支簪子这么执着。
不过转念想到她的遭遇,可能受过伤害的人心思总是会比较敏感吧。
她从袖袋中摸出点翠簪:“我虽然没簪在头上,但我其实带在身上了……”
钟莹闻言惊喜抬头,果然见她手上拿着那支双凤点翠簪。
她从钟姚手中接过簪子,立马笑逐颜开。
“我能帮你带上吗?”她心的问。
又补充一句:“带在发髻后面,不影响现在带的步摇。”
钟姚向来吃软不吃硬,别人温言软语对她话时,她便不怎么能拒绝。左右不过是根簪子,也不是什么大事,过年过节的,大家能开开心心的最好。
“好。”钟姚应声,微微偏了下头。
钟莹展了颜,站起身走到她身后,弯腰将发簪仔细带在发髻上,为了怕掉落,还用发中的夹子压了下。
看着陈子阳的簪子稳妥的带在钟姚头上了,钟莹眸色微沉,慢慢勾了嘴角。
之后坐回位上,又同钟姚随口聊了会儿,然后找了借口离开,又回去了钟箐身边。
钟姚继续无聊的等着慕修宸,眼露羡慕的看着窗外的纷繁场景,捉摸着慕修宸会功夫,若是这画舫不靠岸,那就问问他能不能用轻功带两人上岸,总之她是不想继续待在这无趣的地方了。
三层的凉亭中。
秦尘烨双手抱胸,靠在船栏上,面色复杂的看着面前的侄子,准确的,是看他一身虽然精致华丽却明显与他日常着装风格完全不同的衣袍。
“所以……”他往慕修宸身上指了指,“这又是玩儿的哪出?”
慕修宸也闲适的靠在船栏上,长发随风而动,衣袂飘飘,颜如舜华。
他淡淡的瞥了眼叔:“年前不是你,商会有人钟姚的主意吗?”
这事钟姚并不知情。
宁王掌管沛城,虽表面不问世事的养病,实则方方面面都要在自己的掌控之下,商会自然也不例外,而秦尘烨便是放在商会中监控全局之人。
商会的商号户贴中有每个东家的详细资料,年前的时候,便有人去商会听过钟姚的情况。
这其实并不奇怪,虽各世家权贵的主流审美是那种温柔贤淑,知书达理的名门贵女,但也不是全部。
钟姚聪慧独立,性子爽朗大气,长的也不差,沛城的闺英闱秀们也没谁能像她这般,年纪轻轻凭自己之力白手起家立足商会,更别这铺子还与宁王多少扯了点关系。
这颗尘下明珠,慕修宸能看到,自然也有别人能看到。
于是便有人去商会查过钟姚的资料。钟姚毕竟二十有二了,在一众十七八岁便嫁人的贵女中,已然算是超龄的大姑娘了。
故而在前来问询的几家人中,除了其中为自家适婚年龄的儿子问的外,竟还有两个大世家的人,是为了家里那老不羞又妻妾成群的当家人,来询问钟姚是否愿意为妾的。
甚至还有行事急切的,已直接找了冰人*想前去媒了。
不过,这些当然都被慕修宸给拦了下来,一丁点风声都没传进钟姚耳朵里。
“所以你今天就故意和她穿成这样,来告诉所有人,这人是你家的,叫他们别动心思?”秦尘烨一言难尽的问。
慕修宸波澜不惊,笑而不语,显然是默认了。
秦尘烨喃喃道:“你们年轻人可真会玩儿啊……”
转念又挤眉弄眼的问:“钟姑娘竟然愿意和你一起疯闹,是不是代表你们好事将近了?”
慕修宸顿了下。
“我其实也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的便接受了,我原来还准备了好多辞……”慕修宸眼底露出深深的笑意,面上难得的露出一丝腼腆,还有一丝彷徨,他不确定的问他的叔,“叔,你比较有经验,你她接受了是不是明,她其实心里也是有我的?”
秦尘烨看着此时的慕修宸,突然有点感慨。
他的这个侄子,少年时突缝巨变,十三岁之前是天之骄子,可目下无尘,傲视万民,十三岁之后,是复仇恶魂,阴鸷狠厉,浴血而生,可不管之前还是之后,他对认定的目标从来都是手到擒来,成竹在胸。
他将情绪藏得太深,不允许自己懦弱,不允许自己犹疑,他用成熟的面具将自己武装的无懈可击。
他的少年恣意太短暂,秦尘烨以为永远也不会再在他身上看到那股鲜衣怒马的少年气了。
可谁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此时此刻此地,这位历尽千帆手握重权的天潢贵胄,褪去铅华,不是又回到了他最初的样子吗?
回到了那个二十一岁的少年郎该有的,会腼腆,会痴狂,会迟疑,会彷徨,但仍然会一往无前的样子。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啊。
他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只往对面画舫的凉亭看了一眼。
“不是不喜欢在人前露面吗?你今日这一出之后,想来倒是不会再有人去听钟姑娘了,不过你估计清净不了了。”
秦尘烨看着不远处那群恨不得将眼睛黏在慕修宸脸上的姑娘们,颇为感叹,这些贵女们,平日里见着谁不是一副爱答不理,端着高贵矜持模样的姿态,偏偏今日见着他这侄儿,尽管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却已经端不住那份矜持了。
侄儿这该死的魅力真是……好生让人羡慕啊。
慕修宸看都不往那边看,毫不在意。
“无妨,反正那丝绸庄是你的,她们有动作也是扰了你的人,总不会还敢找来宁王府。只要没人再钟姚主意便好。”
秦尘烨:……
我的好侄儿,你这过河拆桥的很理直气壮啊!
正着,慕修宸突然转头往船外看了一眼,随即站直了身。
笑道:“我的船到了,改日再聊,先走了。”
“啊?”
秦尘烨也顺着往船外看了看,只见河面上有一艘单层的玲珑画舫正在慢慢靠近,与大画舫并驾而行。
“你要走?这晚宴马上就要开始了。”
慕修宸正要转身,闻言随意摆了摆手:“我家王妃了,这商会里都是些歪瓜裂枣的老家伙,无趣的很,如此良辰美景,当然要去单独过啦。”
秦尘烨:……
感觉有被冒犯到。
“等等。”秦尘烨茫然,“你跑来晃一圈就走了,那你干嘛要来啊?直接去过你的二人世界不好吗?”
慕修宸闻言转身,笑的甜腻,他展开手臂,故意晃了晃衣袖:“你不是都了嘛,我就是来显摆显摆,让那些人别肖想钟姚的,现在显摆完啦,就告辞啦。”
秦尘烨:……
他不懂年轻人的想法,但他大为震撼。
钟姚在楼下已经喝到第三杯茶,并且决定慕修宸再不回来便要在心中诅咒他的时候,他终于从楼上下来了。
在二层找到钟姚,过去将她轻轻拉起来:“走吧。”
“嗯?要去哪儿?”钟姚嘴上这么问着,却还是乖乖的任由他拉着走。
“去把你卖了。”慕修宸转头眨了眨眼,“怕不怕?”
钟姚怔了下,平日这人总是一副稳重端方的模样,倒是很少看到如此灵动鲜活的表情。
恍惚间已被人拉到了一层的甲板上,赫然见一艘精致的玲珑画舫并行靠在这艘大画舫旁边。
钟姚恍然大悟:“我们要走?”
“不然你还想待在这儿看里面那群无趣的家伙攀附应酬?”慕修宸笑问。
钟姚立马重重的摇头。
她只是有点惊讶慕修宸竟然和她如此心有灵犀。
慕修宸被她的动作逗笑了。
他先跨上了玲珑画舫,然后转身向钟姚伸出手。
玲珑画舫的甲板比大画舫的要低上许多,钟姚站边上目测了下距离,一手提起裙摆,一手递给慕修宸,然后抬脚跨了过去。
还未触地,在半空中就被慕修宸一手搂着腰给接了个满怀。
然后慕修宸搂着她,转过半圈步子,才把她轻轻放在玲珑画舫的甲板上。
钟姚从慕修宸怀中出来时,感觉脸上有点热。
一向脸皮厚的自己,今晚脸红的频率有点高啊。
玲珑画舫靠在边上很是显眼,自然避不开三层凉亭中的姑娘们。
“啊……慕公子要走了。”有人愕然的声。
“什么?这时候走?”
“晚宴就要开始了,他不参加吗?”
姑娘们立马扭身伸脖子去看,语气中尽是遗憾。本来还以为等到晚宴时能近距离的看看慕公子,兴许还能上两句话呢,怎么就要走了呢?
有性子外放点的姑娘已忍不住起身去扒着船栏张望了,其他还端坐着的见有人起身了,也不矜持了,纷纷起身过去往下看。
一眼便见下面动作亲昵的两人,贵女们心中皆是又嫉妒又觉得钟姚不配。
钟箐坐在一边,正喝着红菱呈上的肉粥。她如今有身孕饿不得,故而出门前下人便备了粥和点心一起带着。
看着这群叽叽喳喳的姑娘,钟箐心中嗤笑一声:真是没见过世面的丫头,不过区区一个商号的当家,家世权势样样拿不出手,也就一张脸好看罢了,也至于惹得一群人毫不矜持。
钟莹此时也坐直身往下面看:“咦?钟姚要走了?”
她迟疑了下,又:“她今日这装扮倒是比平日好看了许多。”
钟箐因钟莹的夸赞微蹙了下眉,轻蔑的往那边看过去一眼。
此时钟姚正背对着这边在与那慕公子着什么,发髻上的珠光宝钗折射了画舫的灯火,熠熠生辉,一下便映入钟箐的眼中。
“哐当”一声,粥碗遽然摔在地上,剩下的半碗肉粥撒了一片,所幸船上的地板是木制的,瓷碗骨碌碌滚出老远,竟然没碎。
作者有话:
*冰人:古代的媒人,一般指官媒。因为古代大多人成亲都是选在冰未半之时,此时秋收已经结束,春耕还未开始,是人们最闲的时候,所以这时候成亲的人最多,而媒人也是在这个时候最忙碌,故而便有了冰人这个称呼。
对于媒人这个职业,其实现在人多数有误解,以为媒人就是那种穿的红红绿绿,扮的很艳俗,还故意在脸上点一个大黑痣,在婚礼中耍宝哗众取宠的角色,这其实是被近代一些影视剧给影响误导了。
在我们的传统中,媒人在婚礼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特别是官媒,那可是公务员的待遇,古代的媒人不但要负责媒,还要掌管户籍,要负责登记哪家人有新出生的孩子,是男是女,八字入册,哪家有到了成婚年龄的儿子女儿,要给他们拉媒,那家人死了老婆或者守了寡,需要为他们媒续弦,总之就相当于现在街道办+妇联的存在,权利是很大的。
并且古代信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此可以看出,媒妁之言的分量是仅次于父母之命的,故而在古代,正经的家庭中,要成婚是必须要媒人做媒的,否则便是名不正言不顺,并且在婚礼中,媒人一向是被奉为上宾的。
绝不是现在一些地方婚俗或者影视剧里面那种哗众取宠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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