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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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箐骤然站起身, 目眦欲裂的瞪着钟姚。

    “姐,你怎么了?”钟莹故作惊讶的起身看着她。

    钟箐顾不上理她,往前走了两步, 仍死死的盯着钟姚, 想看的更清楚些。

    此时玲珑画舫已经悠悠驶离甲板, 它行船较缓,慢慢漂到后面画舫的旁边。

    钟箐趔趄两步过去扒在船栏眺望, 此时玲珑画舫正从下面行过。

    “姐,你别吓我,你到底怎么了?”钟莹一脸关切的询问。

    钟箐一把抓住钟莹的胳膊,力道之大, 连指甲都掐进皮肤也毫无所觉。

    她面容已有些扭曲, 指着钟姚对钟莹:“看看, 你帮我看看,她, 她头上那簪子, 是什么样的?”

    钟莹疼的皱了下眉, 但心中却很暗爽,她眯着眼睛假意仔细看了看。

    “好像……是一只点翠的簪子, 是……凤簪?好像还是双凤?凤嘴上还衔挂着朱色玉珠……”

    她不解问:“姐,这簪子怎么了吗?”

    钟箐已经面色苍白,她站不稳的死死抓住船栏, 浑身上下透露出不可置信。

    “我没看错……那簪子,是子阳的奶奶送给子阳的那支……”

    那支他奶奶亲手做的, 要他送给相爱之人的簪子。

    那支被他施舍给自己, 却被自己摔碎了的簪子。

    如今簪子显然已被重新修复好了, 可是, 为什么会带在钟姚那贱人的头上?

    是子阳送给她的?

    钟莹闻言惊愕的捂着嘴:“怎么可能?姐你会不会认错了……”

    “不会,那簪子……”那簪子她曾背着陈子阳偷偷看过许多次,不可能认错。

    陈子阳虽不愿意把簪子送给她,但也没送给其他人。只要每次拉开书房的抽屉,看到那支簪子还好好的躺在里面,钟箐便觉得能安心。

    陈子阳虽没那么爱她,但他也没有其他所爱之人,这便够了,至少他的夫人是她钟箐。

    可如今,那簪子却带在钟姚头上,这心,便在安不下来了。

    “不准走……给我拦下来!”钟箐眼中狂乱,满脸彷徨与怨恨,她咬牙道,“把那贱人给我抓回来,我要问清楚!”

    她着便要叫人,却被钟莹一把拉住,转到一边角落里。

    她奋力的想挣脱钟莹的手:“放开我!不能让那贱人跑了!”

    “姐,你冷静点!”钟莹抓住她双肩晃了晃,克制着声音,“大家都看着你呢。”

    钟箐一愣,动作停住,转身看去,只见一堆闺秀和夫人们都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她回头,深深闭上眼,慢慢恢复了理智。

    对,她是陈子阳的妻子,是少尹夫人,是她们都羡慕的存在,所有人都知道少尹夫妇鹣鲽情深,羡煞了许多人。

    所以她不能失态,不能让这些人看出少尹夫妇吵架了,更不能让人知道少尹大人用来送心爱之人的簪子,却没在少尹夫人手中。

    骄傲如她,决不能让人看笑话。

    钟莹还在一旁低声规劝:“姐,兴许只是款式相似罢了,你不要想太多,我记得你姐夫那簪子是要送给相爱……”

    她想起什么突然顿住,心看了钟箐一眼,又马上转口:“总之我觉得姐夫不可能把簪子送给钟姚。”

    钟箐缓缓睁开眼,满目阴沉,她往玲珑画舫消失的方向看了眼,冷声道:“我要回去了,立刻就回去,去给画舫的人叫他们靠岸,我要下船。”

    “好,我去,你好好待着,千万别再激动了,你有身孕,再怎么也要顾念着肚子里的孩子。”钟莹不放心的再三叮嘱后,才下去一层找人。

    商会那边听闻钟箐要下船,她是少尹夫人,又怀着身孕,以为她是不是突然身体不舒服了,也不敢怠慢,立马让画舫找了个地方靠岸,将她恭恭敬敬的送了下去,还不放心的派了几个侍卫一路将她们护送回去。

    钟姚这头并不知大画舫上的骚动,正无比的心情愉悦。

    玲珑画舫从大画舫驶离后,便没再跟着主河道行舟,它轻巧灵便,转头便翩然划入了河道中。

    河道中的景虽不及主河道两岸壮丽,但却是琳琅满目,精彩纷呈多了。

    两岸皆是民居,有的是宅户的后院,墙上一排排橙色灯笼映落进静静的河水中,泛舟而过,涟漪悠荡,橙色灯光碎成细碎的粼粼波光。

    两岸更多的,便是临水而建的铺子。有茶楼、有酒肆、有食坊,甚至还有零嘴铺子等等,许多茶楼食坊都在水面上建有一方舞台,逢此佳节,家家为了招揽生意,都请来了各种表演,放眼看去,鳞次栉比的水上舞台中,各种表演尽显神通,百家争鸣。

    这可让河中悠然泛舟的人饱了眼福。

    自然这河道中的画舫也不止钟姚他们这一艘,许多的画舫来来往往,很是热闹。

    那些舞台上的表演不但坐在铺子里的人能观看到,坐在画舫中的人也同样可以近距离的欣赏,若是觉得有意思,甚至可以直接将船停靠在舞台旁边,点一壶酒,三两好菜,铺子的二会将酒菜送到画舫中,可以一边泛舟一边品美酒佳肴。

    那些卖零嘴的铺子也是前后通透的,前面向着河岸边的街道营业,后面对着河水也开了露台,泛舟之人想买东西便可直接将船靠在露台边。

    钟姚实际在沛城待得时间并不长,一直忙碌蹉跎少有出游的时候,竟不知还有这种诗情画意的玩儿法,一路东张西望目不暇接。

    他们游过一家铺子,舞台上正表演古彩戏法,表演者应景的变出各种精巧花灯,钟姚觉得有意思多看了两眼,慕修宸便令船夫靠过去停住,等她慢慢看。

    戏法人表演完后要将花灯送人,多数都是孩子上前嗲声嗲气的讨要,或许是钟姚的眼神太殷切,戏法人转身看到她时愣了下,然后笑嘻嘻的也送了一盏花灯给她。

    钟姚受宠若惊,眉开眼笑的接过花灯,慕修宸含笑着在她弯眸颜开的脸上多看了会儿,随即袖中的手伸出,手指轻轻一弹,一道银光在空中划了道长长的弧线,“哐当”一声轻响,落进戏法人讨要赏的铜盘中。

    戏法人定眼看去,竟是一锭大大的银子,他立马惊喜的连连拜谢,画舫已经悠悠划出,又向前行去。

    河水潋滟,层层荡到岸边又拍回来。

    他们一路随舟行去,钟姚也没问要去哪儿。行过这条河道,他们先后靠边买了许多零零碎碎的东西,甚至还有一壶桃花酿。

    其实钟姚买这些东西也不能尽数吃下,她只是很享受这种泛舟停靠在铺子边买东西的感觉,慕修宸自然没话,也都由着他,他只管付钱便成。

    其实钟姚也有带钱,只是每次她要付钱时都被慕修宸拦下,左右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她便也不与他争了。

    河道中除了有游船画舫,还有许多行舟叫卖的商贩。钟姚觉得新奇,便唤了一个商贩上前。

    商贩将舟划到画舫边靠着,笑吟吟的仰头问:“姑娘,买祈愿灯吗?二十五文一个。”

    钟姚这才看清他船上一个一个叠起来的是祈愿灯,她还没开口,慕修宸已经动作熟练的将钱递了过去。

    “好嘞,您稍等。”贩笑着接过钱,先拿出一截蜡烛,然后抬头往她和慕修宸身上量了两眼,又从一堆祈愿灯中抽出一个,一起拿给钟姚。

    等舟划远,钟姚左右看了看,确实看到有好些画舫上的人都在船头放灯。

    她觉得挺有意思,笑着问慕修宸:“我们一起放?”

    “好呀。”慕修宸自然弯眸应声。

    钟姚将蜡烛递给慕修宸让他先拿着,自己则心的展开祈愿灯。

    谁知展开后钟姚却愣了下。

    这祈愿灯的灯罩上,竟赫然写着“死生契阔,与子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几个字。

    她茫然的去看慕修宸,慕修宸却只是不言不语,含着笑垂眸看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慕修宸见她一直没动作,才开口轻轻的问:“还放吗?”

    钟姚抿了抿嘴,含糊着声:“放,放啊,钱都给了……你有带火折子吧?点下蜡烛……”

    慕修宸眼中笑意加深:“好。”

    他摸出火折子将蜡烛点燃,然后把蜡烛卡进祈愿灯的托架上,和钟姚一起轻轻托着,看着蜡烛的热气将灯罩一点一点的撑起来。

    上面的字也慢慢的,清晰的展现在眼前。

    慕修宸的目光擦过灯壁,落在钟姚脸上。

    钟姚感受到他的目光,脸上微热,也不知是被蜡烛的热气烘的还是因为别的,只尴尬的错开视线,看着水中的倒影。

    祈愿灯越来越充盈,越来越饱满,等感到一股的力量往上时,两人轻轻松了手,萤灯便缓缓的往空中飘去。

    钟姚站在船头静静的仰头看着,许多先放的祈愿灯已经飞的很高很高了,变成了的一点,混入了星辰之中。

    她突然有一个很荒谬的想法,这盏灯,能不能飞到天上去,让奶奶看到呢?奶奶会不会知道,她又回来了,她过的很好呢?

    又或者,它能不能穿越时空,去到老爸老妈的那个世界呢?能不能代她看看,他们是否安好呢?那边,也是元宵节吗?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见有人叫她,叫的还不是名字,而是“二东家”。虽然这沛城被唤做二东家的人很多,但这声音却是让她莫名熟悉。

    她循声看过去,这才发现,画舫已经不知不觉驶进了大河道,此时不远处的岸边正有一座精美的嫦娥玉兔的花灯,许多人都围在这里。

    而叫着她的,正是铺子里那群姑娘。

    姑娘声音高昂嘹亮,还一边蹦着一边朝她猛挥手,她和慕修宸穿的衣服本就引人注目,再让几个丫头这么扯着嗓子一喊,一时间岸上大部分的人都齐刷刷的看过来,就连那位扮演嫦娥仙子的姑娘也停下动作转身望过来。

    “我去,这群二货……”钟姚被那一片热烈的目光盯得毫毛瞬间都竖起来了。

    她捂着脸,装作不认识那群二货,匆匆转身躲进了船阁。

    慕修宸倒是淡定自若,还觉得有趣的笑了起来,然后也撩开门帘进了船阁。

    进到里面,钟姚才发现,船阁中间的矮桌上不知何时已布好了酒菜,丝丝白雾飘起,竟然还是热的。

    想来应该是刚才她与慕修宸在船头观景时,船尾的两名侍者布的吧。

    慕修宸将她拉到桌旁,在厚软的蒲垫上坐下。

    “饿了没?先把饭吃了再玩儿。”

    钟姚低头看去,满满一桌尽是自己爱吃的口味。

    她其实早就饿了,还在商会的画舫上时,她虽面上岁月静好,实则心里一直在想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饭呐?

    现在见一桌美食摆在面前,再顾不上矜持,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慕修宸坐在对面,慢悠悠的为自己倒了杯酒,然后一手撑着头,一手拿筷子闲适的夹了菜放进钟姚碗里。

    看对面人吃的一脸满足,他竟然也觉得挺满足。

    原来投喂的感觉这么有意思,难怪这女人以前总爱投喂他。

    钟姚闷头吃了一会儿才觉得胃里终于不再抗议,她舒了口气,开始细嚼慢咽。

    见慕修宸根本没吃什么东西,除了喝酒就只顾给自己夹菜了,问道:“你怎么不吃?不和胃口吗?”

    慕修宸这才夹了根青菜悠悠然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又笑道:“我还不怎么饿,不用管我。”

    钟姚点点头,吃了两口又想起:“对了,我都没问过你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慕修宸两指托起酒杯抿了一口,笑言:“我还挺好养的,没什么特别喜欢吃的,也没什么不爱吃的,若非要的话,便是不太喜欢吃甜腻的东西。”

    钟姚轻轻笑了一声。

    慕修宸挑眉:“怎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和闫清不愧是兄妹,连习惯都这么像。”钟姚含笑回忆,“我当初问她口味时,她差不多也是这么对我的。”

    慕修宸动作顿了下,又随即笑了笑,夹了块鱼肚的肉放进她碗里。

    “不过她呀,有时也挺口是心非的。”钟姚笑道,“嘴上不爱吃甜食,结果我放在柜台上那罐子里的蜜饯还不是有一半都是让她吃掉的。”

    慕修宸:……

    那还不是因为你总不招呼就直接将东西塞人嘴里?到后来他都被强制投喂的对蜜饯没什么感触了。

    慕修宸仍悠然的撑着头,思及往事,笑的有些无奈。

    偶然间抬起眼,画舫半透的纱帘外,一片嫣红缓缓映入眼帘。

    慕修宸坐直身,对外面吩咐了一句:“靠岸。”

    “嗯?怎么了?”钟姚从饭菜中抬起头。

    慕修宸起身到窗边,掀开纱帘往外看去。钟姚也放下筷子,跟着起身过去。

    豁然便见岸上不远处,一颗硕大的梧桐树立于一座寺庙外。

    梧桐树枝繁叶茂,看起来已有上百年寿命,粗壮的树干恐需两三人合力才能抱一圈。

    然而更加吸引人目光的,是挂在树枝上那不计其数的鲜红绸带和许愿牌,一眼望去,红艳艳的一片。

    每一块牌子都是一个美好的心愿,微风吹过,木牌相互撞出脆响,声音密集绵延,裹在风里一路传进画舫中。

    钟姚耳中突然响起铺子里的姑娘过的话。

    “泽隐寺门前那颗姻缘树每年元宵七夕这两日最为灵验。”

    待画舫靠了岸,慕修宸转头笑问:“想去许愿吗?”

    “我……”钟姚却迟疑了。

    那群姑娘过,这是姻缘树,那自己要去祈什么愿呢?

    她的感情恍恍惚惚,朦朦胧胧,经过今晚更是混乱糊涂,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要祈求上天保佑什么。

    慕修宸倒是并不介意,只笑了笑,轻声:“那你在船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他完撩了门帘出去,钟姚仍坐在窗边,很快便见那道湖水蓝的身影又出现在视野中,他一手轻提衣摆,一步一步儒雅翩翩的步上河岸的青石台阶,一手随意负在身后,姿态从容恣意。

    钟姚这才发现,他一头鸦色长发披在后背,又顺又直,从半束的发髻中垂落一条水蓝色的发带,顺着背脊的位置直直垂到腰间,发带尾尖的流苏在行走间微微晃荡,衬的整个人身姿挺拔,亭亭若仙。

    那身影闲庭信步的走到姻缘树下抬头看了看,然后转身进了寺庙里面,过了一会儿才出来,手上便多了一块红色的许愿牌。

    他走到姻缘树下,找了一根树枝仰着头伸直手开始挂许愿牌。

    旁边两个姑娘从他走近时便注意着他了,现在更是推推搡搡,娇羞又大胆的仰头想去看他的牌子。

    无奈慕修宸个子太高,举起手更高,他故意选了一根很高的树枝,那两个姑娘踮着脚看了看,又相互摇了摇头,似乎是没看见牌子上写了什么。

    钟姚看着那道仔细挂许愿牌的身影,却是有点移不开眼。

    那人此时昂着头,抬着手,整个身体微微向后仰,从下颚到喉结,到锁骨,再到胸腹,拉出了一道干净漂亮的线条。

    而他肩背平直,却在腰窝处凹了一道深深的弧线,再蜿蜒而下,随着衣袍的轮廓垂落地上。

    前后两道线条,拼出了此人利落又性感的身形,如遒韧修雅的劲竹一般。

    不止钟姚看的痴,姻缘树下的许多女子都忍不住往他身上瞟。

    钟姚突然就有点茫然。

    她觉得,慕修宸或许是喜欢她的。

    可是,为什么呢?又凭什么呢?

    如此一个走到哪儿都光彩夺目的人,只要他愿意,招招手便可众星捧月,又为什么会喜欢自己呢?

    一直以来,钟姚都觉得自己有一个很不错的优点,就是向来贵有自知之明。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并没有让人惊艳的容貌,也没有讨喜的性格,没有大家闺秀的温雅婉约,也没有家碧玉的知书达理,钟府弃女的家世更是拿不出手,她又凭什么会觉得慕修宸这般的人会真的喜欢自己呢?

    甚至于,他们从认识到现在,总归也才一个多月,连许多画本里的那种日久生情的时间也没有。

    所以,慕修宸的一系列行为,到底是觉得无聊想逗她玩玩,还是错把这一个多月相处下来的熟悉感当做心悦了呢?

    且不慕修宸,就自己。

    她在外面漂泊这四年,心中所想的,所念的人一直都是闫清,她曾想过回来以后若是闫清还未婚配,便告诉她自己喜欢她,想与她携手共度余生。

    可为何如今又会对慕修宸频频心动呢?

    他们相识不过才一个多月的时间,怎么自己却总是习惯的关注慕修宸,而越来越少的想到闫清了呢?

    她虽是个颜狗,喜欢看好看的哥哥姐姐,但也从来分得清欣赏和爱慕,不会仅仅因为谁好看就把真心搭进去。

    所以,这份心悸,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是因为自己真的变了心,还是因为他身上那股从长相到习惯都酷似闫清的熟悉感呢?

    如果自己是无形中将他当做闫清了,那对他,是不是不太礼貌?

    “发呆想什么呢?”

    一道声音在身旁响起。

    钟姚赫然醒神,抬头看去,才发现自己愣神间,慕修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船上,此时正弯着腰距离很近的含笑看着她,而画舫也已慢慢的又游了出去。

    “没想什么。”钟姚退了点,清了清嗓子,又随口问道,“你刚许了什么愿啊?”

    慕修宸却傲娇的歪了歪脑袋:“秘密,不告诉你。”

    “嘁。”钟姚翻个白眼嘀咕,“幼稚鬼。”

    慕修宸只笑笑,过去拿了酒壶酒杯回来,在钟姚旁边坐下,将之放在窗台上,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又悠然的开始喝起来。

    钟姚看过去,看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曲起,慵懒的撑着额头,看他浓长的睫毛垂下,看不清神色,窗外光影流动,他逆着光,睫羽在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慕修宸。”她轻唤。

    “嗯?”那双快闭上的眼眸又撑开,抬眼看过来,压出两道深邃的双眼皮褶皱。

    “你……”

    你什么?钟姚又顿住,一时不知该问什么。

    你是不是喜欢我?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似乎每一个问题她都想问,可每一个都不知道怎么问出口。

    纠结了半晌后,她吸了口气,正想咬牙将问题一股脑都问出来,慕修宸却突然闭了眼,坐直了身体,低着头捂住了左眼。

    “嘶——”

    钟姚一惊:“怎么了?”

    “眼里……好像进了东西。”

    “你别揉。”钟姚连忙起身过去,“会揉坏眼睛的,我看看。”

    她弯下腰,轻轻托起慕修宸下巴,让他仰着头,又拿开他捂着眼的手。

    就这么一会儿时间,他的左眼已经是眼尾发红,眼泪连连了,他双目紧紧闭着根本睁不开,眉毛深锁很是难受的样子。

    “我帮你吹一下,你忍着点。”钟姚又压低了些身子,近距离的仔细观察慕修宸的眼睛。

    慕修宸忍着难受点了点头。

    钟姚用手指轻轻撑开一点他的眼皮,然后吸气重重的吹了一下。

    “出来了吗?”

    慕修宸试着动了动眼珠,又一串眼泪不可抑制的滑出来,他摇了摇头:“还没。”

    他着本能的便想伸手去揉眼睛,被钟姚抓着手腕阻止了。

    “我再帮你吹下,千万别揉,会伤着眼球的。”

    钟姚又埋着头一连对着慕修宸的左眼吹了好几下。

    终于,慕修宸眉头微微松了点。

    “好像出去了……”

    他试着活动了下眼珠,确实感觉不到有异物了。

    他欣喜的便要睁眼,却又被钟姚一手罩住。

    “先别睁眼,眼睛刚受了刺激还没恢复,现在睁眼看到亮光也会难受的。你闭着眼先缓缓,等一会儿完全不难受了再睁开。”

    慕修宸仰着额,乖乖点了点头。

    钟姚就这么站在他面前,低头伸手遮住他的眼睛。两人此时靠的很近,近到……慕修宸是坐着张开双腿的,而钟姚便正正站在他双.腿.间。

    刚才担忧他眼睛一时情急没注意,现在安静下来才觉得这姿势有多暧昧。

    钟姚有点不自在的移开视线去看窗外的花灯,幸亏慕修宸此时被遮住了眼睛,看不见她的尴尬。

    不过她的掌心却有点痒。

    慕修宸纤长的睫毛扫在掌心,手上的神经仿佛变得非常敏感,能感到睫毛被眼泪润成一缕一缕的,还能感觉到她手掌与他脸上的肌肤相贴,中间洇着温热眼泪的那股湿意,甚至能感到他睫毛尖微微的颤动。

    那一下一下的,仿佛挠在了心里。

    她感觉自己右手有点酥麻。

    钟姚又不自觉回头看慕修宸,他此时乖巧的仰着头任由钟姚遮住他的眼睛,一半脸被阴影盖住,一半脸被窗外的光色照着,明暗的对比下,曝于光色下的皮肤白的近乎透明。

    钟姚视线落在他的唇上,眼中慢慢凝滞。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流过泪,现在那张薄唇也像是被眼泪浸洗过一样,又水润又红艳,那颗漂亮的唇珠生的恰到好处,静静躺在唇中间,勾引着人去品尝似的……

    画舫于灯下无声划过,光影明暗交叠,将这人的下巴和唇形衬的更加立体。

    鬼使神差的,钟姚脑子一热,便对着那张薄唇贴了下去……

    刹时幽河万丈,潋滟无声。

    她感觉身下的人骤然颤了一下,然后整个僵住。

    她不自觉伸舌尖在那唇珠上舔了舔,似品到了窗台上那壶酒的幽香,果然……又醇又软。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其实也不过顷刻之间,对面有船行过,水浪在两船间来回拍荡,溅起些许水珠,其中几颗恰恰飞进船窗拍在钟姚脸上脖子上。

    冰凉的触感让钟姚瞬间回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她急忙起身,仓惶的想要后退。

    可对方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一把搂住她的腰又将她按了回去,随即一阵天旋地转,再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慕修宸反客为主的压在船阁边的长椅上了。

    钟姚看着上方的慕修宸,他背着光,似微微睁了些眼,露出的那一点瞳孔黑的没有一点杂色,不知道是不是在因为被冒犯了而生气。

    莫名的,钟姚感觉他有点危险,她心中有一丝慌乱,张口想解释什么。

    慕修宸却趁机吻了下来,轻松的擒住了她的舌。

    船阁内再次安静下来,只闻窗外河水潺潺,远处喧闹声杳杳。

    钟姚腰被这人紧紧搂着,后脑勺被他的大手死死按着,整个人严丝合缝的被禁锢在他怀里,根本挣脱不了。

    起先还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瞪着慕修宸,慢慢的,便再无力思考。

    慕修宸周身的气焰太强势,她被那股热烈又霸道的气势紧紧裹住,只能被动的承受那人的掠夺。两人间的空气越来越燥热,那人口中的酒气尽数渡给了她,钟姚感觉自己可能醉了,也可能脑子被烧成了浆糊。

    到后来,她已忘了挣扎,只恍恍惚惚的闭着眼开始回应,开始跟着对方的节奏去感受这份旖旎,不知不觉间,她的双手也慢慢环在了对方腰间。

    窗外扁舟来来往往,岸上游人嬉笑怒骂,没人发现这艘普通的画舫中紧紧相拥的两人。

    一个又一个的花灯从窗外缓缓出现又消失,光影落在船阁内的地板上,从明到暗周而复始,为这一处氤氲缱绻的空间添了许多暧昧迷醉的色彩。

    良久之后,浑然忘我的人才慢慢停了下来,他吻过钟姚的下巴,吻过她的脖颈,最后在她锁骨上轻轻咬了口,听见她闷哼一声才餍足的撑起身,与她额头抵在一起。

    此时两人都有些微微的喘息,钟姚眼中一片迷茫,还在混沌中没回过神。

    好半晌之后,她才依稀想起,好像是自己先被美色迷惑,稀里糊涂的就占了别人便宜的。

    “我……”她试着想解释。

    “钟姚,我喜欢你。”慕修宸突然开口。

    钟姚刹然哑声。

    慕修宸抵着她额头,在咫尺间的距离深深的看着她。

    “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我以为我表现的很明显了,我喜欢你,我心悦你。”

    钟姚被他这两句话惊的回神了,微微睁大了眼看着他,眼中有许多的茫然:“为什么呢……”

    慕修宸懂她的意思,笑着亲了亲她的鼻尖。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只因为你是你。”

    就像你会喜欢闫清,也会对我有感觉,只因为我是我,无关乎男女,只因是这人。

    他看得出钟姚的顾虑,认真道:“你很好,真的很好,我不是图好玩,也不是一时兴起,我心悦你,是想将你三书六礼,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娶进门的那种心悦。”

    他的不疾不徐,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声声落在钟姚心底。

    最后,他才轻声问:“那你呢?可愿意嫁我?”

    “我……”

    钟姚有些迷茫。

    她抬眸看进慕修宸眼中,此时他的眼尾仍泛着红晕,左眼中还有些许血丝,显的似乎有些脆弱。但经过刚才,钟姚已经领略过这人其实也会很霸道。

    而这霸道的人,此时眼中没有其他,只倒映出了自己。

    不得不承认,慕修宸的这番话让她动容不已,心脏狂热的跳动骗不了自己。

    可若是如此,那自己在那四年里对闫清的所有思慕又算什么呢?

    自己到底是真的对慕修宸动了心,还是因为一直没见到闫清,而把那份情感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呢?

    她不敢轻易回答慕修宸,她没找到答案,怕伤了自己,也怕伤了他。

    或许,她需要见到闫清,见到闫清后,可能所有问题都会有了答案。

    她将脸埋在慕修宸胸口,最后再贪恋了下这份让人迷醉的温柔。

    然后才愧疚的闷声:“抱歉,可以再等等吗?等闫清回来,到时候我再回答你,可以吗?”

    慕修宸顿了下,却又觉得毫不意外。

    闫清,这终究是个绕不过去的问题。

    不过今晚可不是个摊牌的好时机。

    将钟姚的脸托起,他笑了笑,低头在她唇角又印了轻轻一吻。

    柔声:“好,我会等你。”

    作者有话:

    终于把这段儿写完了,后面便要开始掉马倒计时了。

    下面会有两个新人物登场,不过他们戏份不多,

    主要作用便是推动公举吃醋和掉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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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件很囧的事,

    昨晚本来信誓旦旦的要二更,

    等我写完二更已经2点多了,

    我太困了,把二更上传发表后就去睡了。

    我一直以为二更成功发表了,

    结果今早一早出了门,

    中午吃饭时看看我的二更有没有捉虫的,

    谁知开后——我的二更呢?二更你哪儿去了?二更不要淘气,快出来,妈妈爱你!

    刚才回家时才发现,原来这月忘了冲话费……

    家里宽带昨晚就断了,

    我太困了都没仔细看,点了发表就关了电脑,

    结果根本就没发表成功。

    沧桑点烟.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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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生契阔,与子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出自《诗经·邶风·击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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