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要挟
这几日的锦姚食坊很是热闹, 时常传出笑语连连。
因为铺子里来了一个活宝,一个金发碧眼的活宝,活宝开朗健谈, 嘴甜爱笑, 还能书, 最主要是长的还挺赏心悦目。
铺子的姑娘们一边看看热情似火的赫公子,一边看看清贵出尘的慕公子, 简直觉得在这食坊工作真是幸福感爆棚。
然而相对于锦姚食坊,宁王府的下人却觉得这几天的日子有点难熬,而且是一天比一天更难熬。
因为王爷这几天回府后,周身的气场都很冷, 而且是一天比一天更冷。
最近两天甚至都隐隐带上了杀气。
下人们天天战战兢兢, 若非必要, 绝不靠近王爷视线内去找死。
实在躲不掉的,出发前也都对着天上拜三拜, 祈求老天爷保佑自己此番去伺候了王爷还能全须全尾的回来。
甚至有更夸张的, 下人里有人热心的将自己一直供着的观音像贡献了出来, 放在下人房的院子里,谁要去伺候王爷了, 便先上香拜一拜,态度虔诚的就差没有斋戒沐浴了。
可有些人能躲,有些人却不能躲。
席泉站在书房门口, 看着两个侍女明明可以从书房外的走廊穿过去走近道,却偏要远远的绕着书房院子走, 他目光中有羡慕。
如果可以, 他也好想逃避。
看着手上的东西, 他默默叹口气, 敲了下门,听见里面叫进的声音后推了门进去。
此时已开春,书房内的兽金炭炉前几日便已经撤下了,窗外带着浓浓春暖的阳光从连排的窗格中照进来,照理房内应该是温暖通透的。
可书案后那个周身仿佛往外冒寒霜的人却能将射入窗内的阳光都冻住。
席泉走近,感觉又回到了寒冬腊月。
慕修宸垂眸正在批阅卷宗,面上看着倒是没什么表情,就是眉心一直没太舒展。
席泉没等他问,径直拱手禀报:“王爷,那商队我已经去查过了,他们的文牒很齐全,暂时找不到什么理由能让他们马上离开的。”
慕修宸似并不意外,没有抬头,只“嗯”了一声,用朱砂笔在卷宗上批下指令后,将卷宗卷起放在一边,又在旁边案上的一堆卷宗里拿过一个铺开在面前,这才又问:“他们要待多久?”
“他们在衙门的登记是要留一个月。”
“太长了。”慕修宸很快将卷宗看了一遍,又拿起朱砂笔开始批注,“没有问题便制造点问题,最多半个月,让他们滚。”
“是。”
“另外,”席泉继续,“我在查那商队的文牒时发现,那商队竟然是沧莱国的皇家商队,那个领队的兄妹两,应该是沧莱皇室某宗的郡王和郡主。”
慕修宸的笔下停住,挑了下眉:“郡王和郡主出来跑商?”
“这……属下不知沧莱的规矩。”
慕修宸倒也并不太在意,只淡笑了下:“弹丸国,倒是有趣。”
想到钟姚那四年原来是跟着沧莱的皇室混的,倒是多少补了些欣慰,至少在沧莱不至于吃苦受什么委屈了。
席泉见他又低头开始批卷宗,又站了会儿,见他没再有话交待,知道商队的事便到此为止了。
但是他也没退出去,看了看手中的东西,踌躇了下,又禀报:“王爷,这几日一直有人在找丝绸庄的麻烦,已经损失了近半的利润。”
慕修宸笔下不停,另一只手端过热茶喝了一口,薄凉的:“这种事去找我叔便是,铺子是他的又不是我的。”
席泉上前一步,将手中的红色请柬轻轻放在桌角:“可是……背后搞动作的人并没有掩盖身份,是俞家家主的夫人,她找人送来请柬,请您晚上画舫一叙……”
慕修宸奇怪的看他一眼,似在责怪连这种事居然也上报,冷笑道:“怎么,现在本王是随便谁想见就能见到的了?”
席泉观察了下他的神色,心言道:“主要是那俞夫人还找人带了话,您若是不赴约,她后面要下手的,便是……锦姚食坊。”
笔尖在卷宗上停住,一滴红色的朱砂墨滑下,在卷上落下一点。
慕修宸的目光这才落在那张请柬上,他放下笔,拿过请柬随意翻开,撒在纸面的幽香气息飘散开来,他微皱了下眉,很不喜欢这个味道。
慕修宸:“俞夫人?”
席泉早在来之前便已查过了,如实禀报:“本是方家的嫡女,方俞两家生意往来密切,便联了姻,不过看起来这俞夫人与俞老爷并没多少感情,俞老爷除她这正妻外还有五房妾和两个通房,他似乎对俞夫人在外的行径也并不怎么关心。”
这种事在那些联姻的世家之中并不少见,慕修宸并不奇怪,他慢慢靠在椅背上,又拿笔在请柬上写了俞和方两个字。
“那俞夫人搞这些动作用的是俞家的势力还是方家的?“
席泉:“方家的。方家目前当家的是她爹,所以她在方家话还是很有用。”
慕修宸点头:“去查查这个俞夫人,这些手段玩儿的这么熟,想必不是第一次。”
“是。”
“我记得南城花街里有半数的花楼都是方家的?”
“对。”
慕修宸慢慢勾了嘴角:“既然别人盛情难却,那我也不好辜负好意,便只能去赴这个约了。”
他在方字上画了一个叉。
席泉默默观察了下他的神色,决定一会儿要回去换套旧衣服。
今晚恐要见血,可不能染了他这身新做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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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初落,月色皎洁,杨柳徐徐拂在江面。
两岸的花灯已经尽数撤了,但错落林立的铺子仍是灯火辉映,照的岸上水中一片熠熠流光。
已入春日,江风少了冬日的冷冽,显得和煦了不少,也勾的更多人出来泛舟夜游,当然,大多都是有钱人家的纨绔们。
江上画舫形态各异,来来往往,其中一艘双层的豪华画舫悠悠的往一处不起眼的杨柳岸头飘过去。
岸上,已站着一道白衣微扬,翩然若仙的修长身影。
画舫靠了岸,白衣人抬头看了一圈,画舫前后甲板上各站了四名精壮的侍卫,劲装佩刀,面目凶恶。
不过白衣人却没什么犹豫,掀了衣摆抬脚上了画舫,随即画舫便又缓缓划离岸边。
白衣人推开画舫的雕花门走了进去,迎面一阵浓郁的幽香扑来,他不自觉拧了眉。
是和请柬上同样的香味,他很反感。
扫一眼看去,只见舫阁内布置的非常豪华奢靡。
舫阁四角的花几上,各放一个镶着宝石的浮雕香薰炉,那股幽香便是从这里面出来的。
地上铺着柔软的雪白色绒毛地毯,随处可见价值不菲的摆件,连阁壁上一条看似随意挂着的手巾也是西域的上等织品。
舫阁中间的红木矮几上摆着美酒佳肴,而俞夫人正慵懒的半靠在矮几旁的软枕上。
不得不,这俞夫人虽已三十多的年岁,但因家境殷实,保养得宜,一身精致的妆容下,看起来仿佛只有二十多岁。
舫阁内烧着炭炉,烘的温暖,她穿了一身胭脂色的轻纱诃子裙,裙尾层叠的堆着,故意露出一截交叠的白皙腿,而诃子裙外,她只披了一件半透的团花大袖衫,随着她斜靠着的动作,轻盈的襟口滑落,挂在臂上,露出一边香肩和些许酥.胸。
听见推门的声响,精致妆容勾起的眼尾往那边看过去。
“慕郎,你来啦。”声音轻轻柔柔,风情万种。
慕修宸没有应声,低头看了看雪白的地毯,也不脱鞋,直接抬脚踩了上去,走到矮几对面坐下。
俞夫人似没看见,从他一进来,她的目光便几乎黏在了他的脸上。
她品过许多男人,但毫无疑问,她面前这个,无论是长相、气质还是身段,都是极品,这样的人,她无论如何都势必要搞到手。
她微微向前倾身,似有似无的展现自己的傲然双峰。
“自元宵那夜在画舫对慕郎惊鸿一瞥后,妾身便念念不忘,之后诚邀了两次都没有回音,妾身还以为今晚也等不到你呢。”
慕修宸抬眸,视线落在她身上,眼中毫无波澜,他淡淡笑了下:“夫人都用袁锦食坊要挟我了,我又怎能不来呢?”
他这幅淡然清傲的模样,勾的俞夫人眼中更加痴迷。
越是如此的人,她越想看对方臣服在她脚下的模样。
“什么要挟那么严重,妾身只是对公子确实思念的紧,才出此下策。”她拿起酒壶,将慕修宸面前的杯子倒满,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没想到慕公子对锦姚食坊的那位钟姑娘倒是情深义重。”
慕修宸端起酒杯在鼻尖闻了闻,笑道:“杭城金酿坊的秋露白,一年只酿五十坛,真是好酒。”
“可惜,”他将酒杯轻轻放下,“里面加的料却不太和我的味口。”
仅凭闻一下便能辨别出酒品佳酿,这可不是一般附庸风雅的人能有的气韵风华,俞夫人真是爱惨了他这幅模样。
被拆穿了也毫无愧色,反而笑的更加妩媚,她目光露骨的在慕修宸身上上下量:“不过是些助兴的东西,慕郎不喜欢那便不喝了。”
慕修宸低头理了理袖子,意味不明的淡声:“夫人这套逼迫人的手法倒是用的熟练,想来以前没少用过吧?”
俞夫人视线跟着落在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脑中已经开始浮想这双手在身上游走的画面了,她有点按耐不住,起身主动往对面走去。
“慕郎这么问可是在吃味?”
她走的很慢,大袖衫缓缓从肩头滑落,她并不管,任其一点点落在地上,然后她便只剩了一件半裹胸的诃子裙。
“放心,他们都不及你半分,你好好跟着我,我便对你最好,你那商号,我也能将它扶持成为能与世家匹敌的大商号。”
她在慕修宸旁边坐下,作势便要往他身上靠,慕修宸伸手背抵住她肩膀制止她靠过来。
她也不恼,还故意用肩膀在慕修宸手背上蹭了蹭,用充满蛊惑的声音轻声:“慕郎是在害羞吗?还是不喜欢在这里?没关系,楼上有床,要不我们去上面?”
慕修宸淡淡瞥她一眼,好笑道:“我还什么都没,夫人便觉得我已经是你的人了?”
俞夫人势在必得,对他的话不以为意,只见她媚眼如丝,伸手要去摸慕修宸的脸:“慕郎,想想你那姓钟的情人。”
她的手在将将要碰触到慕修宸的时候被他一把擒住,然后被推远。
俞夫人目色微凛,笑容也淡下许多。
三番两次被拒,纵使此等的绝色也让她有点没了耐心,从来只有她高高在上,哪容别人一再拒绝?
她语气微冷的警告:“慕郎何必再假意矜持?既已上了我的船,想必刚才也看到了前前后后的侍卫,你不会以为还能随随便便的就下去吧?”
她向前靠了点,轻声:“我劝你最好识相点,省的吃不必要的苦头,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慕修宸看着她,慢慢的勾起一个艳丽的笑容。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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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沛城注定了不太平。
城南最大赌坊后的暗巷中,一个男人被两边的手架着拖到手头头面前,路过一缝月光时,能看到这男人已被揍的鼻青脸肿,满脸鼻血。
巷子里还站了其他五六个手。
手将人往地上一扔,男人站不稳,便摔倒在地,手似不解气,又上去踹了两脚。
“跑啊!你再跑啊!”
手头头支着膝盖坐在废弃的箱子上,随意挥了挥手,手这才止住,退到一旁。
然后头头垂眼看着地上的男人,哼笑一声:“借钱的时候倒是诚恳,赌钱的时候也挺豪爽,现在还不上钱了却想跑,哪儿那么好的事儿?你当咱们赌坊吃素的,欠了钱的,还能让你跑出沛城了?”
地上的男人奄奄一息的求饶:“饶,饶命,我会想办法还,还钱的……”
手头头嗤笑一声:“这话,你在半个月前就已经过了。”
他明显已经对男人没了耐心,不想再废话,抬手对弟示意了下:“挑了他的脚筋,我看他还怎么跑,然后押着他回去找他家人要,要还还不上,就把他的婆娘卖去花楼换钱。”
手下领了命立马就有三人上前去,两人按住男人,一人从腰间抽出匕首。
男人此时听要被断脚,生出些力气,开始死命的挣扎:“不要,求你们放过我!别废我脚!明天,我保证明天一定能凑到钱!放开我!求求你们了!”
手显然不信他的话,按住他,让他趴着动弹不得,拿匕首的手走到他脚边蹲下,掀开他的裤脚便要动手。
“住手。”一道女人的声音不轻不重的响起。
众人停下动作,循声看去,只见巷口处站着两个女人,皆用黑纱罩着面。
手们愣了片刻,有人反应过来,淫.笑着便要过去:“哟,怎么,娘们想替人出头啊?”
“回来。”手头头出声制止了手下。
他眯着眼量那两个女人,左边的女人衣着华贵,满头珠钗,一看便不是普通人家女子的装束,而右边的女人虽衣着简单许多,却也比普通人家好些,应该是旁边那女人的丫鬟。
他视线往下,微挑了下眉,左边女人的腹微凸,竟然是怀有身孕。
一个怀着身孕的贵妇人带着丫鬟在夜晚出现在此,就绝对不会是只有她们二人,想必附近是埋伏着侍卫的。
他没轻举妄动,只扬声问:“夫人有何事?”
只见那覆着面的贵妇人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毫无惧色的款款走进巷子,她对手头头客气的点了点头,然后低头对着地上狼狈不堪的男人:
“我可以帮你还清所有债务,但是你必须得替我做一件事,你可愿意?”
……
此时沛城另一头的寒江之上,一艘豪华的画舫从水面静静的飘过。
骤然一声凄厉惨叫声响起!
树上栖息的鸦雀被惊飞了一片。
所幸此地乃是城外河,两岸荒芜,寥无人烟,也不至于惊扰到他人。
俞夫人跌躺在画舫内雪白的地毯上,她惊声嚎叫了好一会儿才停下,却仍抱着手臂疼的全身颤抖。
她瞪着面前那个低头拿巾帕慢条斯理整擦手的男人,仿佛刚才碰触了什么脏东西。
她不敢相信这男人竟然生生的将自己手臂给折断了!
“你……你竟敢……”
剧痛稍缓,她终于蓄积出一点力气,便立马大吼:“来人啊!你们都聋了吗?来人!”
“来人!快来人!”
一连叫了好几声都没动静,她心中微沉。
这时,终于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俞夫人大喜过望,立马指着慕修宸厉喝:“快!给我把他抓起来!我要把他沉河!”
慕修宸仍坐在矮几前,从容淡漠的转头看了她一眼。
俞夫人这才顿觉没对,她转头看去,竟见门口站着的是一个她不认识的黑衣男人。
男人手上拿着个托盘,里面是一个酒壶和两个酒杯,黑衣人根本没搭理她,走到矮几边,将盘中的酒壶酒杯轻轻放在慕修宸面前,然后又起身出去了。
在关上门的前一刻,俞夫人从他脚下的缝隙中看到了外面让她肝胆俱裂的一幕。
甲板上站着几个她不认识的黑衣人,而她的侍卫,或者侍卫的尸体,正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更让她恐惧的是,远处的岸上,黑灯瞎火一盏光亮都没有,画舫竟然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被划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直到门再度被紧紧关上,她又回头瞪着桌边的人,只是这次眼中没了盛气凌人,只剩下惊恐。
“你……你到底是谁……你想做什么?”
只见慕修宸伸手拿过席泉送进来的酒壶,悠然地倒了两杯酒,将一杯往她那边推了些,然后端起自己的这杯闻了闻。
“夫人不妨也尝尝我的酒,乃是处州琼池阁的金盘露,与你的秋露白齐名,味道也应当不会差才是。”
作者有话:
席泉:作者,我请求工伤补贴。
焱某某将他上下量一番:你哪儿有伤?
席泉:我被王爷冒的冰渣子冻伤了,寒气入体,没有十章八章的戏份治不好了。
焱某某:呵呵你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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