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悲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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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酒吧里跳华尔兹,就相当于在高档西餐厅里感受着肖邦夜曲的熏陶,手执刀叉,面前的却只有一盘酱猪蹄来烘托气氛。

    姜惩噎得直翻白眼:“冒昧地问一句,在酒吧跳华尔兹是什么有钱人的新消遣吗?”

    “可能也不是很冒昧,那是玉玉招来的气氛组吧……”

    宋玉祗巧妙地无视了卡座里交头接耳的两人,穿过舞池里摆荡的人群,对角落里一位穿着豹纹吊带皮裙,大波浪半遮半掩了大半酥胸的美女伸出了手。

    “可以邀您共舞一曲吗?”

    女人有些诧异,出于涵养才没有把这份愕然表现在脸上。

    如果拒绝,她这不合群的访客一定会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不想在这种敏感的时候引起不必要的骚乱,女人露出虚假的笑意,将手轻轻搭在那人掌心,接受了他的邀请。

    宋玉祗始终保持着最绅士的距离——半手交握,有礼避让,他环在女人腰际的手只是虚晃作态,并没有真正触碰到对方,以至于两人的舞步简直可用全无默契来形容,女人每一步迈出,都能毫无悬念地踩到宋玉祗的脚。

    “抱歉……”

    “让美丽的姐道歉是我的罪过,看起来我勉强了一位并不擅长跳舞的淑女,是我有眼无珠了。不过看起来你似乎也不喜欢蹦迪,在舞曲响起前后都显得格格不入,容我唐突地问一句,你是来做什么的?”

    面对宋玉祗的盘问,女人依旧从容,“当然是想找机会跟人见人爱的宋公子发生一点关系。”

    “那你如愿了吗?”

    “显而易见。”

    “那只能巧,又有点不巧了。”

    女人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宋玉祗朝她眨眨眼,“巧的是我也在找你,不巧的却是,我已经有主了。”

    他边边横步避开,微微俯身,让女人的视线越过他的肩头,看到了卡座上依旧不能适应这诡异的气氛,如坐针毡的姜惩。

    女人瞬间变了脸色。

    “看来你记得他,我找对人了。”

    “宋公子的是什么话。”女人装傻充愣,“我只是惊讶于你会选择一个男人当伴侣罢了。”

    “这年头应该见怪不怪了吧,刚刚在你眼前还有一对热情拥吻的同性情侣你都视而不见了,这话未免牵强。我觉得你……其实是对他有意思吧?”

    千算万算,女人也没想到他能出这么句惊世骇俗的话,转念一想似乎不是什么坏事,也变顺着他的意思了下去:“这都被你看穿了,看来今天有点失败,我一个都捞不回去了。”

    “原来我是你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也好,我想今晚我们可能会有一个痛并快乐着的夜晚……”

    着,宋玉祗突然扣住女人的手,同时勾住了她的腰,以一种看似轻柔实则稳固的方式将人箍在怀里,并凑到她耳边,朝她轻吹一口气。

    “……我快乐,你痛苦。”

    紧接着在女人反应不及时,他轻吻着女人的耳廓,灵活的舌尖向内探入翻卷,当女人意识到情况不对,继而将他推开时,他的齿间已经咬住了一枚微型蓝牙耳机。

    “你……”

    没有给女人留下后悔的余地,宋玉祗嘴角上扬微微一笑,随着一声脆响,耳机宣告报废。

    “知道吗,在心理环境的催化下,人可以爆发出惊人的咬合力。”宋玉祗吐出零件残片,笑着道,“就比如我虽然含着笑,其实内心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并且这种状态已经维持了半个月,从他挨了你一刀到现在,我没有一天不想把你揪出来送进拘留所,可我现在还能与你心平气和地交流,足以证明和谐社会的重要性。那么,现在愿意好好谈谈了吗?”

    “……你想什么?”

    “来谈谈一月六号当天你袭警的前因后果吧,证据我已经替你保留了,可以看在你认罪态度良好的份上记你个自首。”

    “做梦!”

    这话激怒了女人,她猛地挣脱开了宋玉祗的束缚,探手进腰间便要反击。

    在她掏出凶器的一瞬间,一声“咔哒”脆响近在耳畔,紧接着腕上一凉。

    “北京时间一月十五号二十一点四十七分,抓获犯罪嫌疑人……喂,周队,我这边抓了个袭警的嫌疑人,对,就现在……地点,在奥斯卡。”

    坐在揽胜里的狄箴正戴着耳机恶补一部一直没机会看完的上古旧番,车里开着暖风,芃芃在后座上已经睡了两个时,透过后视镜看着被哥哥宠溺的女孩,狄箴没忍住了个哈欠,心疼起到现在加班加点都没来得及吃上口热菜的自己。

    连续苦战三天,好不容易才得了个回家睡觉的机会,结果前脚刚踏出市局的大门,姜惩一个电话就把他叫到了奥斯卡。

    “被停职了居然能玩这么嗨,还要找兄弟帮忙带孩子,什么玩意……”

    发了句牢骚,狄箴把车窗开了一条缝隙换着新鲜空气,刚探出头去,就见巷子外面红蓝的警灯闪烁,一时好奇便开车跟出去看了一眼,这一脚油的后果就是让他学会了“好人永远不要当围观群众”的真理。

    “瞧瞧这排场,袭个警能惊动市局支队长亲自押送,连我都佩服你。”姜惩对待犯罪嫌疑人可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勾着手铐的铁链便把人交给了跟周密一起赶到现场的女刑警,顺便给上司迎了个笑脸,“哎,老大,这人都不是第一次犯事了,上回轻伤二级,这回未遂,啧,虽然不是在执勤过程中袭警,也能定个故意伤害了吧?”

    周密听他这话脸色都绿了,“……你怎么知道是轻伤二级?”

    把自己卖了的姜副一怔,心虚地两手揣在兜里,开始四处看风景想着怎么转移话题,但宋玉祗却没有让他逍遥法外的意思,悄悄抬手一指,周密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分一个擒拿把姜惩按在墙上,掀起他衬衫的下摆。

    “好子,公伤隐瞒不报,你是心疼纳税人的钱还是怕老子骂你?”

    “哎疼疼疼……老周同志,轻点,还没好呢。我跟你实话了吧,这不是在执勤的时候被捅的,算不了公伤,两回都是,我也很为难啊。”

    “这次是伤人未遂,那上次你又有什么借口隐瞒不报,你该不会连这点职业素质都没有,连危害社会治安的事情都想姑息吧?”

    这顶帽子扣得太大,就是姜惩也吃罪不起,只能认栽,“成吧,我跟您实话……”

    折腾了半个月,到头来还是没瞒住,等姜惩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完,周密的脸色由青转白又转红,活像路□□替闪烁的信号灯,姜惩在他脸上看到了自己一片渺茫的职业生涯与命不久矣的未来,突然觉着车里那几本原稿纸的作用很可能要从写检查变成写遗书……

    好在最后周密还是没忍心苛责他,只是拍着他的脑袋,把他按进车里,吩咐狄箴把他带回市局,又对宋玉祗使了个眼色。

    “宋,我有几句话跟你。”

    周密活了五十多年,自认到这把年纪看人很准,不管是毛贼还是凶犯在他的火眼金睛下都得原形毕露,就连姜惩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句不好听的,那子一撅屁股他都知道能拉几个羊粪蛋,可偏偏宋玉祗这个永远用笑颜掩饰着内心真实想法的年轻人是他一直看不透的。

    “宋啊,你对姜惩这个人有什么看法吗?”

    坐进车里好半天,周密才酝酿出这么一句。

    宋玉祗端坐在副驾驶位上,两手扣在膝头,看起来端庄有教养。

    “周队,我跟姜副满满算也才认识半个月,看法真不上,有的只是对前辈的敬意。”

    “他还不知道你的事,跟我透个底没坏处。”周密转过头来,语重心长:“我看过你的资料,你在公大读了三年的研究生,有两年半都没露过面,纯粹是挂了个名。我不关心你上学的时候不务正业到底去做了什么,但早在三年前市局就录用你做了刑警,为什么现在才来见习?”

    “因为对学术的追求。”宋玉祗笑容可掬,依旧是一张让人看不透的假面严丝合缝地覆在脸上,“三年前我刚毕业,热血沸腾一时冲动向市局递交了申请,政审之后才冷静下来,觉得自己没有能力胜任这样的工作,才决定继续深造。”

    “你的言行自相矛盾。”

    “是,如果周队听我解释,我愿意承认当时我的心理状态不是很理想,所以选择冷静一段时间,反之,你可以当我是一派胡言。”

    周密静静与宋玉祗对视,没有提出质疑便是默许了他继续下去。

    “我在公大时本科专业是警务指挥与战术,最开始研究生报考了犯罪学,这门学科对犯罪心理的研究很深入,让我从某些方面看到了自己见不得人的阴暗一面,所以我及时选择了侦查学。句老实话,那时的精神冲击让我消沉了好一阵子,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心惊胆战的自我怀疑中度过,不得不回武当静心,在导师的悉心帮助与远程教导下完成学业。”

    “所以你现在来到市局是因为战胜了自己的心魔?”

    “或者,是遇到了能帮我战胜心魔的人更恰当吧。”

    宋玉祗眉目含笑,可他深邃的眼眸却仿佛一眼望不见底的深渊,让人心慌。

    “我见到了内心的黑暗足以吞噬我的人,并且生平第一次有了悲悯之心。我想救赎他。”

    这番话带给周密的震撼绝不亚于“明天姜惩穿裙子上班”的击,他很想一问到底,可就在他开口的同时,主驾驶的车窗却好巧不巧被人叩响——一张圆脸正顶在窗玻璃上,委屈巴巴地朝里张望。

    作者有话要:  感谢各位看文的可爱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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